眼下的情形,令我多少有些为难。暴牙强当初和我是对头,既然被打的是他,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内部矛盾,与我无关;二是他得罪的人,有可能是别的派系的人,但更有可能是我认识的人,问题是我已经与以前脱离了关系,而且眼前打人的我也不认识,即便我想插手,大概也没那面子了吧。只是我有点好奇,到底是什么缘由,暴牙强会向我这个当年他的敌人求救,因此,我才想知道他们是谁。
我这一问,小平头才收回打量韩大壮的好奇目光,上下扫了我一眼,立即换上一副目中无人的表情,手插到裤口袋里,不屑地笑了一声,道:“别管我们是谁,你们最好别趟这浑水。”
我被他那副模样给逗乐了,道:“看来现在世道是不一样,打架都穿统一的制服了,当初我可没你们这么嚣张。”
那人一扬眉,两眼一瞪:“你什么意思?说谁嚣张?”
话以至此,对方明显没拿我当回事,也懒得浪费口水了,我耸了耸肩,两手一摊,道:“得了得了,我懒得说你们,你们继续吧,我们仨先走了。”
一听我这话,原本趴地上倒气地暴牙强有如触电一般,哀号一嗓子,挣扎着向我腿扑来,多亏我及时闪到了韩大壮身后,这才没被他抱住大腿,一股多天没洗澡的酸臭味顿时扑面而来。
“靠,靠,靠,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我从韩大壮身后探出头,冲暴牙强叫道。我可没兴趣和这种家伙有任何亲密接触,更不想回家洗衣服。
“云少,云少,你大人大量,可别不管我啊。”暴牙强语带哭腔,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哀求道,见我没什么反应,趴着的身子一转,又冲那个小平头道:“你们知不知道,他就是云少,是你们老大的兄弟,‘河西七少’的七少爷啊——看在他的面子上,今儿个先放过我吧……”
“河西七少”呀——多么久远而又熟悉的名号啊,那可是我当年头上的光环,顺带提了提,顾名思义,“七少”就是七个人,不过我加入时,所谓的大少、二少、三少除了成就了一段所谓的“传奇”,也只剩下一个名号。
大少和二少据说是因替兄弟报仇,当街杀人,被逮着枪毙了;三少当时虽也在场,下手不算狠,落了个死缓改无期;四少被一直泡着的美国妞勾引,在我和章辉一起加入时,拿着绿卡远赴异国他乡,享受温香软玉的奢华生活去了,于是乎,我和章辉成了六少和七少,一同跟着资格最老的五少陆成打拼。
我自认为那是一段热血江湖的时期——当年我们都深受古龙大大提出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句话影响,奋不顾身地打算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我挠了挠头,被人冷不丁这样提及当年岁月,我一时有点不能适应,我可早就“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了。
小平头似乎不太相信,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我,语气不善地说了句:“七少?你是七少……七少是个胖子?”仿佛是为了迎合他的话,后面的几个小年轻也露出不屑的笑容。
呃……看来我是被他们鄙视了。
我也没太生气,以对面这群人的年纪来说,不可能认识我,过去的事不过是一段记忆,我现在也的确是个胖子。
反过来说,我挺讨厌暴牙强在此时此地打出我的名号,一直以来,我总希望那些回忆也变为一段传奇留给他们。我承认,那都是被一本本充满暴力美学的武侠小学影响的。
何况除了暴牙强在那里空口白牙,我没什么东西能证明自己的过去,当年走的时候很决绝的,电话都没留一个,那个年代手机可不是满大街都是,至于唯一身份的象征——那只铜哨,虽然被我留下作为纪念,但早已封尘在家里某个箱子当中了。
不过,目前情形,倒是并不妨碍我关心一下以前弟兄的近况,谁让这一不留神又勾起我的回忆呢。
我从韩大壮身后闪出来,自从我不让他们打架,韩大壮便对眼前的事情失去了兴趣,很干脆地和张仁仙一起,开始研究起贴在桥墩上的各种各样的小广告来。
我在心里鄙视了一下他俩的趣味,开口问那个小平头:“陆成和章辉还好吗?”
不料话刚一问出口,不但那小平头脸色一变,就连趴在地上的暴牙强也长长吸了口凉气,涕泪交流的脸上显出惶恐的神情,手脚并用地慢慢往旁边蹭,看样子趁机想跑。
我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心中一紧,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我看到暴牙强撑着地的双手从衣袖中露了出来,却不知为什么,两手的手指均已扭曲变形,似乎是被人砸碎以后却没有得到及时有效地治疗。
我立时感到眼前的事情不是单纯群殴这么简单,这不禁令我更加急于了解当年弟兄情况的想法。
小平头已经注意到暴牙强地举动,马上向身后一挥手,再一指地上没爬两步的暴牙强,后面的人迅速冲上去,有人将暴牙强一脚踹倒在地,再度将其围在当中,却没有动手,看样子是在等小平头下令。
这时候的暴牙强也不哭也不闹了,只是低着头跪坐在地上,抽着鼻子喘粗气。
小平头没理后面的事,只是满脸疑惑地问我:“你真认识成少和辉少?”
我实在是腻味这种答非所问的事情出现,不耐烦地问他:“你是跟陆成还是跟章辉?有他们手机号吗?让我直接和他们通话。”
但我还是低估了这小子的脾气,听了我的话,他不但没回答我,反而脖子一梗,生硬地对我道:“你以为随便是个人说你是七少,我就得告诉你啊,凭什么?有什么证明?不打听打听,我万宇雷除了何总怕过谁?”
我一愣,靠,碰上属驴的了,心中略一思索,不禁迟疑地问了一句:“何总?难道……是何芳芳?”
万宇雷立时怒道:“何总的名字也是你能直接叫的?”
他的老大真是何芳芳,这下我还真是有些意外,什么时候何芳芳成何总了?
何芳芳在我认识时,有个很响亮的外号“河西一枝花”,按年纪算,她比我还小个一两岁,现在应该二十八、九了吧,想当年,我成为“七少”不久后,就和陆成、章辉遇到了她,第一次交锋应该是在“海之珠”歌厅里,说出来很不好意思,开始不过是因为一些小事言语不和,我们根本也没打算和一小女子动手,但事情的发展脱离了我们的控制,最后的结果是我们三个大男人除了陆成,都被这小女子揍成“猪头”……
呃……好汉不提当年勇,我们那是好男不和女斗,让着她,尤其是陆成。总之,应了不打不相识,那之后很多次,我们从横眉冷对到联手对付“南开标哥”,其过程算得上跌宕起伏,可惜的是,直到我退出时,她仍然是“河西一枝花”,而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的“少奶奶”——反正我和章辉没想过。
要说我当年也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当然,这几年打磨得比较光滑,况且和面前这个叫万宇雷的小年轻也不好太较真,我只有无奈地叹口气,道:“我叫齐云,是你老大何芳芳是我当年的妹……朋友,她没提过‘七少’的名字吗?”
话一出口,那年轻人的脸色短时间内变了数次,恼怒、思索、惊讶、尴尬,最后不知所措地硬挤出一丝笑容,道:“看来我今儿个真遇到当年的七少了……对不起,请等一下……”
说着,他掏出手机开始拨号,沉了片刻,他一脸正色,对着电话用很恭敬的语气,道:“何总好,我是小万……啊,我正按您的命令带人教训‘暴牙强’呢……不是,我没偷懒,只不过出了点儿事……没,没,我没弄死他,呃,您听我说……事实上,这不是我遇到一人……您听我说完,是您以前提过的‘七少’……问过了,他说他叫齐云……哦,好,知道了……”
他擦着头上的冷汗,一脸苦笑,快步走过来,将手机递给我,道:“何总的电话……”
其实不用他说,我已经听到手机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十分清脆悦耳的怒吼声:“齐云,真是你吗?妈的快给我接电话……”
恍然间,我的眼前又出现了当年那个看上去蛮横的小女子,不熟时不讲理,熟了更不讲理,平日里欺负我们,联手打架时欺负别人,偶尔现出的温柔却能让人觉得受宠若惊。
我估计此时我的脸色比万宇雷好不了多少,乍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却可笑地突然生出一种似在梦中的不真实感觉,我接过电话,按捺住有些紧张而又兴奋的心情,“近熟情怯”的自然而然说出以前用了无数遍的招呼语道:“虎妞儿,别来无恙啊……”
这个称呼缘于她的那两颗小虎牙,话说当年我还是很有急智的,一看到她的虎牙,我就下意识地喊她虎妞儿,自那以后我们流行这么称呼她,无一例外,每次她都会发飚……
我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没想到电话里传出一个似乎同样有些颤抖的声音:“靠,欠扁啊,不许这么称呼我……我说过的……”
蓦然,电话里突然没了声音,我吓了一跳,不知道是挂了,还是电话断了,急忙看了一眼电话,还通着啊?
沉默片刻,那悦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声音不再颤抖,却多了点疲惫,好像还有些开心的味道:“你来还是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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