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长歌拉着阿狸一起去饭堂,正出门,碰上敲门欲进的延熙,两人规规矩矩的叫了一声:“延师兄好。”延熙笑吟吟的摸摸阿狸的脑袋,眸光灿烂道:“怎么拉着一张脸,不乐意看见师兄?”阿狸哼的一声,别过头去,不理他。长歌在一旁直叹气,悠悠念叨一声:“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痴男怨女无视他人!”随即自顾自离去。
夕阳残照,天光暗淡。门边只剩下阿狸跟延熙两人。片刻后,延熙牵起阿狸的小手,声音软软的:“生什么气?我只是同她说清楚而已,以后不会了。”
阿狸很没用,只牵了手,所有的气就都消了,却还是强装着,撅起嘴巴问:“你跟她说清楚什么?”
延熙见她如此,也知道这小妮子没气了,额头抵上额头道:“说我以后只疼阿狸一人,心里只装着阿狸,别人就放不下了。”
阿狸听到“人”的时候突然抖了抖身子。延熙没有在意,轻轻的亲吻印在阿狸的嘴唇、鼻梁、眼角上。阿狸不做声,拦着他结实的腰身,任由天光暗淡,暮霭四沉。
他们牵着手走进饭堂,叫许多弟子目瞪口呆。虽然门中不忌婚嫁,但从未有人这样明目张胆。低低的议论声在饭堂混作一团,像是成千上万只蚊子在嗡嗡叫唤。阿狸大大方方的坐在延熙身边,冲对面的长歌吐了长舌头。她才不管什么人啊妖啊,只要师兄喜欢自己,谁也抢不走!
“尹师兄,咱们明天什么时辰出发?”她喜笑颜开,一心沉醉在自己幸福的小世界里,没有注意尹隼握着筷子的手掌上青筋毕露,低垂的双眸深处已经有青色火焰在跳动着燃烧。
“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咱们分开走,西山山口镇见!”他丢下碗筷,快步如风的离去。大家都适应了他怪异的行为,阿狸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唯有延熙盯着他迅速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一晚上也没有在饭堂看见擎天,阿狸自然也没有阴暗到在情敌面前秀恩爱的心,乐得自在。吃过饭后,就跟着延熙、长歌一起回去收拾行李。正午尹隼过来的时候留下一个乾坤布袋,他的术法比起阿狸、延熙要高些,可以勉强做出这类东西,虽然比起市面上的空间稍小,倒也足够阿狸用了。
延熙看见那布袋,也只迟疑一下,便帮着阿狸把四季所需的衣物全都装进去。一般弟子外出云游少则三个月,多则一、两年。能带的尽量都带上。
长歌知道他们三人将离开队伍到更危险的地方去,便将丹药里顶级的分出一大半,塞进阿狸的布袋里。想到要很长时间见不到面,阿狸去的地方又非常危险,不由得红了眼眶。她们在一起六年多,每天一同吃饭、睡觉、练功。突然要分开,心情非常低落。延熙帮忙收拾好后,嘱咐阿狸些事情,就先行回去。给这两姐妹留些说悄悄话的时间。
延熙在走廊上站了许久,还是推开最边上房间的门。迎面而来的黑暗与阴冷叫他不自在的皱起眉头。一室的死寂中只剩下一双青光刺目的眼眸。那是兽的目光,是万般罪恶的业火。尹隼在黑暗中面容扭曲,闭上那双骇人的眼眸道:“你来作甚?”
“给你一个承诺。”延熙身姿挺拔站在门前,走廊上的烛光从他背后投射而来,边缘的微光衬得他如同光明的神祗。“关于她的承诺。”
“我不需要承诺,他日,你若敢伤她一分心,我会带她走。”尹隼看着延熙被微光覆盖的身影,心里有绝望,有不甘。纵然自己深陷黑暗,被万千人鄙视恐惧,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心,他是人,他有资格站在喜爱的女子身后,用全部的力量去护佑她。
“那就西山山口城见。”延熙转身,关上房门。
又是一室的黑暗相随,尹隼苦笑着。浑身的剧痛又开始了,一阵一阵,沸血碎骨般的,好似身体将要崩坏,灵魂马上就会脱体而出,离开这个世界,离开这烈火炎炎的苦海。
抽离的脑筋混乱一团,像是回到许久之前,忘记是哪一个夜晚了,他也是这样,痛的缩起身子,沉寂的夜里只有剧痛。突然就有脚步声响起,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像是孩子。他听见自己的房门吱呀开启,一个金黄色的东西窜了进来。女孩小声的软着嗓子唤:“小祖宗,不要乱跑啊!”她站在房门前,弓着小身子,偷偷溜进来,在房间里四处寻找,书桌下,衣橱里,最后钻进了床底。似乎是抓住了那个东西。费了半天劲儿,终于从床底钻出来。
他满心都在注意她,剧痛突然袭来,不由得呻吟出声。整个人绷紧,僵硬在床上,牙齿死死的咬紧嘴唇。小女孩刚从床底爬出来,被他的呻吟吓到,呆了一瞬,急忙摆手解释说:“我是来找东西的,就是它!”她在黑暗中举起那团金黄色的小兽,见他不回答,又凑过来,趴在他脑袋上方仔细打量:“你怎么了?”白嫩小脸犹如刚刚绽放的桃花,娇嫩鲜艳。
他只好强忍住剧痛回答道:“做噩梦了!”女孩抱着小兽想了想,然后爬到床榻上道:“我来陪你一起睡!”她凑近,身上似乎有阳光、有植物的清香,揽着他,不一会就睡着了。
深夜星光璀璨,淡灰色的云彩漫过月亮,夜空忽明忽暗。尹隼在黑暗中睡去,似乎又回到那个安然的夜晚。阿狸睡在他旁边,呼吸可闻。
另一个房间里,阿狸跟长歌还在叽叽喳喳的说着话。谈论市井间有趣的东西,精致的彩绘泥人,酸酸甜甜的糖葫芦,满是香芝麻的热烧饼,咬一口鲜汁烫嘴的灌汤包。这些东西她们都没有见过,只在师兄师姐的谈乱中,悄悄的想象着。还有各色各异的妖魔,听说斩灭后,会得到一块妖丹,年岁越高的妖,其妖丹的价值越高。有的可以包治百病,有的可以起死回生。三千年的老妖丹,价值连城,都被各方奇人所收,连皇帝都没办法寻到一块。
“长歌!”阿狸的声音有些忧郁,她从不曾这般颓废的唤过自己,长歌立马从瞌睡的状态中醒来问她:“怎么了?”
“你说,我的妖丹是什么样子的?”
“瞎说什么话,妖丹是要本体死去才能显化的,别想这些有的没的!”长歌呸呸呸的吐了三口,觉得很不吉利。
“我猜,一定是雪白雪白的,比世间上所有的东西都要白,白的可以耀花人的眼睛。”阿狸陷入伤感中,自言自语:“妖有什么不好?死去后,还有妖丹可以救人,为什么人们都说人妖殊途?”
“人们说的是恶妖,阿狸是只好妖精,将来跟延师兄一定会很幸福的。”长歌听她言语这半天,终于在最后一句弄明白了她的小心思。掐一把阿狸嫩呼呼的小脸:“这么可爱的一头小狐狸,大家都想抢着抱回家呢!”
“真的么?”阿狸有些沾沾自喜,她也觉得自己是只好妖精,又美丽又善良,人们怎么还会嫌弃呢。
“真的!”长歌斩钉截铁的说。阿狸高兴的往她脸上啵了一口,大叫道:“真是好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