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节,云悠的及笄礼设在张府颖园。
花朝节既为百花生日,太子又极在意要为云悠取个花神的好意头,于是颖园一朝花海,竟是请足12月花神:傲若梅花,娇若杏花,妍若桃花,贵若牡丹,艳若石榴,清若莲荷,幽若兰花,郁若月桂,孤若霜菊,芳若月季,情若山茶,雅若水仙,芳菲盛开,绿枝红葩,彩帛娇护,人人流连不胜返。
此间盛景,纵观大庆历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宾客啧啧称奇,张远程已致仕,除了至交乏人问津,张氏众位女婿却被恭维声缠磨,疲于应酬。
“区区及笄,却如此逆天道背节气而行,不见得是好事。”
身处如此盛景,万千恭维,正国公夫人依然很淡漠。
长宁侯夫人轻轻拽拽她的衣袖,悄声道:“小九是自家姐妹,二姐何必煞她风景?”
“就是自家姐妹,我才会说。你当我闲的无聊?如此大的声势,小九又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回头闹起来,可怎么收场?”
长宁侯夫人也叹气:“悦姐儿的事的确出的太不巧!不过小九自出生来,事事皆得最好。唯独婚事上受了些委屈,太子有心弥补,也无可厚非。”
“就是这样才不正常!太子可是小九正儿八经的外甥,哪有外甥宠小姨如斯的道理?”
长宁侯夫人笑道:“姐姐也太较真了。什么小姨外甥的?太子比云起还大上几岁呢!再者说来,小九是我张氏娇女,太子宠爱小九,就是亲近张氏,恩泽我张氏。”
“……这倒也是。这段日子太子对张阁老,的确宽宥了很多。”
“可不是?咱们张氏有九女,就算是为了小九,太子也不会单单只对小九好。我听说啊,过段日子,平南王京城选妃,太子就属意这王妃要从张氏出呢。”
正国公夫人眼前一亮:“平南王要选的,可是正妃?”
“虽是续弦,却是正妃。而且平南王无子……”
“国公爷……”
定国公好不容易从恭维圈中退出来,就遇到了一个眼熟的小厮。
“你是……时年?”
“小人正是时年。国公爷,小姐有请。”
定国公顿了顿,叹了口气,跟着时年绕到了花园一隅。
云悠一袭微粉曲裾汉服,立在假山青黛之后。
“我不会原谅你。”
“云悠,你……”
“悦姐儿失踪了。”
定国公大惊,几日前母亲执意登李府求亲的时候,还相谈甚欢,据说李悦然虽没有含羞带怯,却也神情自若,就连自己都以为李悦然放弃了那段年少情思。
“你明明知道,悦姐儿中意的是我表哥,你明明知道舅母已打算成全悦姐儿与表哥,你明明知道,可你还是让太君去为五爷求娶悦姐儿,你明明知道,还要生生拆散我表哥和悦姐儿!”
“云悠!”
看着云悠脸色灰白至斯,哪怕定国公心中百般委屈无奈,也说不出口。他只能上前,扶住浑身颤抖的云悠:“云悠,你别这样。悦姐儿一介娇阁,定是走不远的。当务之急,是立即去找,我……”
“我嫁你至今,可有一丝一毫对不起你?”
定国公心中大恸,他张了张嘴,没有,没有,都是我对你不住……
“悦姐儿若有不幸,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大庆最为隆盛的一场及笄礼,无疾而终。
定国公夫人急症突发,九死一生,昏沉不醒。
张氏众人聚于一堂,神色惴然。
张夫人和张大奶奶床前流泪,六小姐和郑绾于内室相陪,七小姐与几位姐姐姐夫外堂默默等待。
六小姐挑帘而出,唤随侍丫鬟:“二哥哥前几日得了支成精的山参。回咱们府里,请二哥哥送来一试,许就有用呢。”
她刚吩咐完,却见云起和定国公引了一年轻男子疾步而来,忙又避到内室,却又忍不住好奇,依帘倾听。
“……当日回乡求回春丹时,就以防万一,多备了一粒,此时或许可以一试。只是……”
五叔声音急切:“长留但说无妨。”
“回春丹用药甚险,且九小姐一个月前已服用过一次,此次怕不可擅用。需请姬神医酌情酌量,务必谨慎。”
众人点头致谢,七小姐主动上前接过药盒,亲自送到内室。
姬神医立即兑水试药,张夫人和大奶奶的神色也稍稍和缓。
七小姐却拉过床边翘首的六小姐,悄悄努嘴:“六姐姐,门外那个,就是邵长留。小九的前未婚夫。”
六小姐点点头,轻轻握住她扯着自己胳膊的手,拉开:“我再陪陪小九。”
直从正午折腾到起更,小九才算是醒了。
“大嫂……”
张大奶奶忙上前,握住锦被中的手:“我在呢。”
“盖……盖头……带走了吗?”
众人莫名,唯六小姐轻道:“九妹是想问,悦姐儿的盖头带走了么?”
张大奶奶就流了泪:“带了,只带了盖头。”
云悠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进耳鬓:“哥哥呢?”
张云起立时被唤进了内室,他半跪在脚踏上低声道:“小九是担心悦姐儿?放心,哥哥已派人去找了。悦姐儿向来机警伶俐,定不会有事。哥哥也定不叫她出事。”
“找到她……送……送去西北。”
张大奶奶一僵,脸色不自在起来。自古聘则为妻奔为妾,悦姐儿若是真寻着魏卓盛奔去了西北,李氏颜面何存?又怎么跟定国公府的老太君交代?李俞两家就差换生辰庚帖了!
可云起却没有丝毫犹豫:“好。哥哥一定找到她,把她安安好好地交到二郎手里。”
云悠才吸吸鼻子,嗫嚅着:“她比我有出息……”
云起心口一窒,抬手顺顺她的额发,百感交集。
小九一醒,众人也就放了心,各自回家休息。
六小姐和郑绾主动留下陪她,就近住在了舒园的暖阁里。
张云起夫妻二人,也回了松园,只一路默然。
张大奶奶终是忍不住:“大爷,自古聘则为妻奔为妾,您难道真要把悦姐儿送去西北?”
张云起英目一瞪,冷冷一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别告诉我你真不知道,李俞定亲!”
张大奶奶一噎:“……那也不能把悦姐儿送去西北。”
“那就看看你们李氏,有没有本事在我之前,找到悦姐儿吧!”
说完便拂袖而去,生平第一次把张大奶奶独自甩下。
张大奶奶看着那个背影,看着看着,蓦地有说不出的委屈,哭喊出声:“我难道是为了自己么?”
张云起背影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