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悠这一病,访客倒多了起来。
郑绾和张氏六小姐是常来的,张大奶奶也三不五时地带着七小姐云思过来,陪云悠说话解闷。
云悠却有些郁闷:“悦姐儿怎不来看我?”
张大奶奶忙道:“悦姐儿前些日子原是每日来的,那时你昏睡着,不知道罢了。”
“这就更没有道理了!我睡着的时候都来,怎么如今我醒了,反而不来了呢?”
张大奶奶笑道:“原是婶子最近看她看的严些,总归是要定亲的丫头了,总要避避嫌才是。”
云悠不解:“看我有什么要避嫌的……难道……”
云悠想到年前舅母说要去李府给二表哥提亲的事,想来定是此事成了,要避着未来婆家的人,才不能来看自己。
遂又变了笑脸:“也罢,就不逼她了。只是过几****及笄,她可无论如何都得来。”
张大奶奶笑着应了。
姐妹几个又说起日前京城流行的趣事来,说是如今闺阁都不爱步摇,爱华胜。
就连平日里怯懦寡言的七小姐云思都附和:“华胜素雅,本不流行。也不知怎的突然这般流行?”
六小姐笑道:“听闻是太子殿下,独爱东宫许侧妃佩华胜,赞其女子至美,当如是。此后,华胜便从东宫流传而出。”
郑绾也笑:“太子还说,华胜当取明蓝,为至雅。所以京城女子,都以佩戴明蓝华胜为美,听说齐簪阁都供不应求,要提前半年去预定呢。”
张大奶奶递过一杯参茶给云悠:“你哥哥还想问你,要不要着巧纤阁设计些新的衣服式样,来配这明蓝华胜呢。”
云悠接过参茶,缓缓啜饮,却不接话。
众女微讪,六小姐也就转了话峰,说起巧纤阁最新出的春装来。张大奶奶和郑绾从善入流,七小姐趁着喝茶的空档,瞥了眼沉默的云悠,微掀盖碗,遮掩了嘴角的得逞的微笑。
待众人散后,云悠唤来夏晽。
“我及笄那日的华胜,你可备好了?”
“小姐放心,正是小姐最爱的明蓝色,并蒂莲花。”
“赏给冬暖吧。”
“小姐……”
云悠望着窗外春光,庭院熙攘,柔茜姨奶奶重在抱厦里发号施令。
嗓子微痒,云悠忍不住咳了几声:“这一病,倒让我看明白了许多事。就像有些人的喜欢,只是喜欢擅古琴,佩华胜的那类女子,并非是喜欢哪一个人,故而喜新厌旧。另一些人的喜欢,却是喜欢某一个人,就连她所有的不足和轻狂都喜欢,故而历久弥深。前者,让我失望,后者,更令我无奈。”
云悠啜了口茶压下咳意:“如今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总有重活一回的感觉。那些原本死活放不下的人,未必非他不可,原本不想过多牵扯的人,也并非不值得一争。”
二月二,龙抬头,天子耕地臣赶牛,五谷丰登太平秋。
二月二一早,太子率领文武百官,于先农坛代天子祭祀农神,并亲自耕种那“一亩三分地”。皇后娘娘挑篮送饭,张阁老亲自为太子牵牛播种,画师一边将此和谐场景画入史册。庆朝俨然已是张氏天下。
午后,太子施恩公侯之家,京郊踏青共游。
女子放风筝,男子赛马球。
锦衣卫一队,其余公卿子弟一队,太子黄帐观赛,忽指阵中蓝衫少年问左右:“谁家少年,马上功夫如此了得?”
四重道:“定国公府,俞启岳。庆睿34年的武举人。”
太子沉吟道:“定国公何在?”
定国公从席间起身叩拜。
“定国公夫人今日可曾来?”
“禀殿下,臣妻身子不好,便不曾来。今日一早,被岳家接去了柳荫胡同。”
“也对,今日本是接姑奶奶的日子。你体谅她身子不好,该让她才娘家多住些时日才好。说起来,再过几日就是她的生辰了,就让她在娘家过完生辰再回吧。”
定国公点头应是,袖下却捏紧了拳头。
二月十二,江南花朝节,云悠也及笄了。
“小九也及笄了。”太子看着场中争抢马球的少年,喃喃了这么一句,也不知心思转到了何处。
晾着席间独站的定国公,微有些尴尬。
“明儿你让俞启岳,去找威远侯,入锦衣卫吧。”
席间一片哗然,恭贺之声不绝,定国公叩谢恩典,与众人周旋了几轮。
这定国公府可是贤德王实打实的连襟,谁承想不但从贤德王案中全身而退,还更进一步,直接踏入太子嫡系了!说到底,不过沾了个张氏女婿的名头,圣宠已然如斯啊!
定国公看着场中奋力护球的俞启岳,汗早已湿了鬓发衣襟,心中不禁感慨。
一直最无心功名的孩子,也开始懂得为家族荣辱奋力一搏了……
张大奶奶娘家远在余杭,龙抬头便去了亲叔叔李阁老家,住了三日。刚一回柳荫胡同,就被小姑子身边的春晓堵住了,不得不先到小九床前。
“悦姐儿什么时候来看我?”
张大奶**疼的很,小九和悦姐儿真是天生的姐妹,一个比着一个让人不省心。
“这些日子正关在家里绣盖头呢,你急什么?”
云悠狐疑道:“来看我一趟能多久?我不管,李婶婶再不让她来看我,我就去找她!”
张大奶奶无奈,这个小祖宗,可是得住上一阵子,拖是拖不了的。想想她如今是在娘家里,悦姐儿倒也不必避嫌了。
“我的小祖宗,你且好生养着吧。好了好了,这两日就让她来看你!”
云悠才笑起来:“那可说定了。嫂嫂且忙去吧。”
待张大奶奶走了,又跟夏晽抱怨:“李家婶婶也太小心了些,我与表哥只是表亲,何必避嫌到这个地步?”
夏晽也说是:“可怜了李小姐,二表少爷这一走,还不知何时能回京来。若是一年都回不来,就要白等一年不成?”
云悠也叹气:“悦姐儿喜欢表哥,是打小的情分,直到我来了京里才算是说出来。她等表哥,何止是等了一年,又怎会在意多等一年。”
众人唏嘘,冬暖也跟着起哄:“李小姐好可怜。”
云悠笑骂她:“悦姐儿喜欢的是我表哥,哪里可怜了?表哥定会对她好的,好事多磨,先苦后甜,悦姐儿定能如愿,与表哥相守白头!”
冬暖又忙不迭改口:“李小姐好运气!”
众丫鬟再忍不住,笑出声来。
云悠也笑,笑着笑着,突然有了点疑惑。
表哥如今远在西北,归期不定,悦姐儿的盖头又何必急在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