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悠是打小吃药的,所以这病倒也没什么凶险,只是磨人。
反是被俞启峥看着认真喝了几天药,让云悠不胜其苦,对着他也就更冷淡木讷的几分,心里只巴不得他快走,别再来了。
俞启峥像是也看出了什么,每日除了药点儿来看一看,其余时间并不在这。哪知云悠还不满足,只想着他再别来才好呢!
她每日睁着眼睛,闭着眼睛,琢磨的都是怎么才能让夫君与自己形同陌路。
“你又瞎琢磨什么呢?”
云悠回头,竟是一身枫红撒花锦的李悦然和蜜合银云锦的……郑绾。云悠一愣,多看了她一眼,平日里没有比较不觉什么,今儿这么跟在悦姐儿身后,倒衬得像个小丫鬟似的。
“你们来了!我怎么没看到呢?”
她如今挪到了临窗的大炕上,刚刚还对着纱窗发呆呢。
“所以我才问你,你又瞎琢磨什么呢?连我来了都没看见!”说着回身指了指郑绾,“你大外甥女,你四姐非我要带她来。”
郑绾被她说的低了头。
云悠笑笑,叫悦姐儿:“冷吧,来焐焐!”
说着就往里挪了挪,哪知悦姐儿来事儿,非要自己坐里头,又把云悠挤了出来,引得云悠捶她。
李悦然看炕里头一排的矮书柜,想看什么随手就拿着了,柜上一盆水仙开的正好,炕桌上还摆着一碗喝了一半的金丝血燕,也不禁咋舌:“你这病养的,也太舒服了!”
云悠笑,招呼站在地上手足无措的郑绾:“绾姐儿,也上来暖暖吧。”
一旁的夏晽忙又抱了一套蚕丝锦被,把绾姐儿让到两人脚头处坐了。
“前几****也得了些一品官燕,只是不爱吃,过两天也拿来给你补补吧?”
云悠摆摆手让人把半碗血燕撤了,丫鬟们侍候着擦了手,不很在意:“再说吧。又不值什么。”
李悦然嘿嘿笑:“我知道你也不喜欢的!只是放我那我就得吃,还是给你吧。你若不喜,扔进柜子里,或者赏夏晽呢?”
唬的夏晽瞪她:“我的小祖宗,可求您千万别!我哪配吃那些个?”
李悦然更来劲了:“什么配不配的?就给你,明儿就送来,点名就给你!”
云悠也笑,叫夏晽:“拿些咱们余杭的点心,给绾姐儿常常鲜。再做几碗杏仁酥酪来,我的少些糖。”
李悦然道:“我也一样。”
几人就看郑绾,郑绾忙小声道:“我,我也是。”
李悦然就不高兴了,这郑绾就跟跟屁虫似的,真没意思。掐了小腰就要说什么,被云悠捶了一下,才作罢,只来逗云悠:“我姐听说你病了,急的什么似的,又因是你娘家嫂子,不好就来看。说你进门不到一个月什么的,恁地麻烦!今儿见了你,还不是老样子?我就说嘛,她进了你张氏的门也好些年了,怎的还不习惯?你生病不是挺正常么?要是你一两个月不生病,她才该急呢!”
两人只顾说笑,没注意到郑绾悄悄抬头,复杂地看了云悠一眼,还是一袭白衣,半披了莲青色的衫子,脸色反倒比上次见的时候好了些。
“你那天还好好的,晚上怎就病了?他骂你了?”
云悠也撅了嘴:“还打我了。你看。”
手上白葱葱的早没了印子,只李悦然一听就火了:“他凭什么!忘了他当初是怎么求的亲了!忘恩负义!疼不疼?”
“倒也不很疼。”
“哼!想他也不敢真打,只是吓你呢!”
云悠却有些恍惚,她每日沉浸在自怨自艾和那段与太子的过往中,竟忘了这定国公求娶自己,最初的目的是为了保下全族性命。
她略略沉吟:“你也别把恩不恩的挂在嘴上,大家都那么想是一回事,做没做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左右只要皇上没有动定国公,我们家对定国公就算不得真有恩情。”
李悦然更气:“理是这个理!所以他才这般欺负你!那在外头占着你正院抱厦发号施令的是哪个?你这夫人还卧床呢,她是什么意思,想鸠占鹊巢么!”
云悠的眼睛一亮,转瞬又恢复了懒散:“你管她呢。只我挨打的事,你不可到处学嘴去。是你我才告诉的。”
李悦然得意地直点头,刚要保证什么,瞥见郑绾一个人默默地吃着点心,忍不住拉拉云悠,悄悄向郑绾努努嘴。虽只见过两三面,云悠也可看出郑绾是个不得宠的,性格胆小懦弱,沉默寡言。别说她会主动跟别人说,就是人家挑明了来问,她怕也是说不清楚的,故也不怕她会跟人说嘴。
两人说着说着,又说到那个秦郎,云悠道:“你可别去了吧。虽说这么做的人不少,可让人听说还是不好,定国公就说轻浮呢。”
“他一个打仗的懂个屁!秦郎好看吧?”
郑绾一呆,定国公明明是文武双全的,在悦然嘴里竟就成了无知莽汉,有心替他辩白两句,可见云悠一听悦然骂定国公,就乐得像孩子一样,嘴边的话也就咽了下去。悦然和九姨这么好,自然知晓她的心思了。
“好看是好看,只是……不如表哥好看。”
李悦然脸一红:“我还没问你呢,你竟还自己来提。我问你,你那天走的时候,冷不丁留那么一句是什么意思?这不是他?不是谁?”
云悠大眼笑成了弯月:“呵呵,原来你喜欢我表哥!”
悦然彻底红了脸,抬手就去掐云悠:“谁喜欢他?谁喜欢他!让你乱说,看我怎么整治你!”
云悠抬手挡了几下,就被悦然彻底压在了床上:“小病秧子,让你惹我!”
云悠咯咯直笑:“你这母老虎,活该我表哥来制!”
“你还敢说!”
“……别,别挠……你,你还想不想见我表哥了?”
悦然停下来,却还压着她不放。
云悠好笑:“你从实招来,何时何地对我表哥动了相思的?”
悦然又来挠她:“让你促狭!”
“好好好!我说,我说,我表哥回了苏州了。不过……”
悦然眯起眼,双手微抬做爪状,瞪着眼前这个促狭鬼,只听她道:“你若真想他,我就帮你把他逼回来过年如何?”
“谁,谁想他了!”
话是这么说,手却收了回去,只抬腿轻轻踢了云悠一脚。
云悠却不计较,弯着眼睛逗她:“你不想,我可也不愿意折腾他回来。想不想的,应一声吧?”
悦然红着脸,极快地点了点头,又故作迷障地叫起来:“嗯……走啦走啦,我还要去颐清楼听戏呢!你去不去?”
云悠笑着摇头:“我可不敢了。”
悦然冷哼一声,叫郑绾一起去戏楼看秦郎。
云悠蹙眉,看了眼乖乖跟着她穿鞋的郑绾:“你自己去就行了,非拖着绾姐儿做什么?”
“你放心吧。正国公夫人是允了的,说只要我愿意带她玩,戏楼子也行。”
云悠看着风风火火的悦然,蓦地有些羡慕,看绾姐儿跟在她身后,又觉得有点刺眼,叫住她:“绾姐儿,穿大衣裳没有?”
郑绾点头:“穿了斗篷。”
“斗篷是外面的,也该穿件毛衣裳才好。我有件新的,正配你这蜜合褂子。春晓,把那件白狐狸腋裘坎肩拿来,给咱们绾姐儿添上。”
绾姐儿没想到会有这么一遭,愣愣地任春晓服侍着穿了,眉眼瞬时明亮了几分。
悦然也回头来看,笑道:“这样配才真正好!”
郑绾只嗫嚅这不敢要,云悠却还笑道:“不足够好!还有那条狐狸尾巴的围髻,也快给绾姐儿戴上。”
夏晽笑着拉了绾姐儿镜台边坐了,打散了头发,随意绾了一个云髻,长长的狐狸尾巴一绕,相连处坠了四个明晃晃的大珠子,垂在肩后青丝上。夏晽左右看了看,重还拿起绾姐儿原本戴的绢花和鬓钿,一一装扮上,当真又娇俏,又雍贵,稚嫩的眉眼间也有了一分明艳。
“原来绾姐儿也这般漂亮。”
悦然愣了愣,笑着对云悠说。
云悠点头:“好看就穿着吧。告诉二姐姐,拿了我的东西,以后可要常来找我玩才好!”
绾姐儿在穿衣镜前呆了好一会,微微张开胳膊,点点头。
悦然高兴地拉着她往外走:“我们说的话你都要保密才行。不然我就不带你去看戏了……啊,你九姨也肯定不让你来了!知道没?”
绾姐儿忙不迭点头。
悦然还不放心,又道:“任何人都不能说,尤其是你那狐狸四姨!我告儿你啊,你别看你九姨平时是个病秧子,她其实就是个炮仗,不点都着的。你要是敢学话,她饶不了你!”
绾姐儿沉默了。
这厢云悠却不再理那两人,在炕上跪直了身子,透过纱窗望着不远处抱厦的人影瞳瞳,嘴角慢慢有了笑意。
“夏晽,悦姐儿说柔茜想鸠占鹊巢,却不知我才是鸠占鹊巢的那一个。她不是觉得委屈么?我成全她不就行了?”
夏晽不解,云悠却已躺回到被窝里,还乖乖的给自己掖掖被子,说要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