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悠觉得这个四姐,不仅个子太高,还总爱取笑自己。即便是为了给那个郑绾解围,也不必非这样取笑自己。
偏偏定国公还趁这个时候来摸自己的头,不就坐实了自己幼稚么?
正兀自心里不乐意,就看到一身红纱白泽补子的健壮男子,朗声笑着走了进来。
看云悠面露疑惑,定国公轻声道:“是长宁侯。”
云悠看他果然走到四姐姐跟前站定,这么看来四姐姐就有些太高了,都和长宁侯差不多高了,心里突然就开朗起来:“四姐姐四姐夫好。”
长宁侯夫人笑着点头,给了她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
长宁侯赞叹地看了她一眼,跟定国公和众人解释:“一早被太子招进了宫,还把这小子带来了。”
一身正红飞鱼服的俊俏少年,笑得仿若春阳:“见过九姨九姨父!成皓可一直等着九姨父的礼呢!”
众人都笑,云起跟云悠解释:“是正国公的长公子!你出嫁时,第一抬嫁妆的头一担!”
这的确应该给份重礼。
定国公已拿出一个金丝楠木匣子,笑着给了他。
少年大方不客气地接了,回头看了看一脸笑意的正国公和冷淡的正国公夫人,又瞧了瞧在长宁侯夫人怀中不敢抬头的郑绾,笑着朝云悠一拜:“九姨头次回门,可备了我大妹妹的礼么?”
云悠素来是喜捧场,不拆台的,顺着他的话道:“礼自是有的!就等绾姐儿一声九姨啦!”
话语中的毫不掩饰地欢喜兴奋,引得郑绾也抬起头来,看眼前和自己同年的绝色女子那双诚恳的亮晶晶的眼睛,心里一松,轻声道:“九姨,九姨父。”
云悠一乐,竟学着定国公对自己那般,踮脚抬手,摸了摸和自己等高的郑绾的头,嘴里也不饶人:“乖……”
靖北侯世子一个没忍住,满口茶噗地喷了出来!
除了定国公瞠目结舌,魏老侯爷,正国公,长宁侯,甚至那锦衣少年郑成皓,都毫无形象地大笑不止,几女也哭笑不得,连正国公夫人一直紧绷的脸色,都松缓了几分,甚至带了几分希冀,去看女儿郑绾的脸色。
郑绾红透了脸,看云起和定国公都一脸无奈地斥云悠胡闹,把那绝色女子说的不乐意地嘟起了嘴,急着想替她解围,又沉默惯了,话虽出口,声音却微不可闻:“舅舅,九姨父,你们别说九姨,我没事。”
堂上都非一般人,耳力也不同寻常,立即静了下来。
离她最近的长宁侯夫人喜道:“好啦好啦,咱们绾姐儿竟都替她求情了,云起,国公爷就饶她这一遭吧!”
郑成皓也一脸高兴,走到郑绾跟前道:“以后妹妹有话,也该这样说出来才好!”
郑绾红着脸,低下了头。
正国公脸色淡淡的,冷淡的正国公夫人却很激动,在小九和郑绾之间看了又看,有些犹豫地开口:“……我们绾姐儿和小九,倒也真是投缘。”
云悠正因得了郑绾的话,有几分得意地斜眯着定国公,并未注意到这句话。
长宁侯夫人却接了话:“姐姐若愿意,以后我常带着绾姐儿与小九走动便是了。这两人一动一静,合该中和一下才好。”
正国公夫人看着亲妹妹诚恳的脸色,有些迟疑,可看着始终在长宁侯夫人怀里埋着头的郑绾,终是点了头。
几人各自落座,相谈倒也投机。
眼看近了晌午,张大奶奶去招呼午饭,不想门外竟又热闹起来。
张氏众人,就凝重了脸色。
在这京都里,要说还没到的亲戚,就只有那一位了。
当前一人,看着也就四十上下的年岁,一身海青士子襕衫,没戴冠,单一白玉钗,爽落文雅,眉宇间有高远之质。小九愣愣地看着他坦荡而入,含笑侧身与众人拱手而礼,直到他走到主榻对靖北老侯爷一丝不苟地行了晚辈礼,才反应过来,这一位,就是外界传言跋扈狂妄,权倾朝野的国丈,张阁老。
她的大伯父。
除了老侯爷,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随他而来的两位俊雅青年,正笑着站在众人中间,彼此见礼,坦荡如其父。
张阁老此刻已在靖北侯冷淡的脸色下,随意撩起衣摆,坐到了主榻侧位上。
云起仅仅愣了一瞬,就示意张大奶奶和自己上前,本准备规矩地行晚辈礼,不想,却被张阁老抬手,止住了。
他抬头,双目炯炯,直视云悠。
开口平淡:“小九。”
云悠一愣,回头看了眼定国公,独自移步上前。
“你上京之前,你父亲可曾告诉过你,该如何以待我?”
云悠闻言轻笑,规矩端庄一拜,再抬首才道:“父亲嘱咐我,见了伯父,当以伯父之礼相待。”
“即便我已被逐出族们?”
众人微微变了脸色,长宁侯夫人已欲上前助小九解围。
却听小九爽朗一笑:“云悠虽年幼无知,却也明白一个道理。清河张氏宦海浮沉几百年,其间利益纠葛早已乱无可乱,怎就能当真分出孰是孰非!更何况才本天生,人各有志,祖宗礼法虽不可违,骨肉血脉,却也不可断。”
“好!”张阁老击掌而赞,抬眼看了一圈闻言沉默思虑的众人:“我只当清河张氏正嫡,都为那腐朽的祖宗风雅虚名,葬送了青云之志!今日才知,正嫡之气度风骨犹在!好!好一个才本天生,人各有志!好一个骨肉血脉不可断!”
定国公看向云悠的眼神,幽幽不可测。
张阁老却已长叹一声:“究根结底,无论是否陌路,你父亲,都是最了解我的人!”
说到这,才看向云起夫妻:“既如此,我这血脉上的大伯,也就不怕托大了。”
云起淡淡一笑,和张大奶奶一起,对张阁老行了张氏正式的晚辈礼。
张阁老道:“我前些年,倒是回过清河一趟,见了云越!都道云越最得父亲真传,却不知他不过像了个表面,风雅狂放有余,却徒无风骨,无大志!我只道我张氏要败落了,见了你,才知上天厚待我张氏!我特意看过你科考文章,行文有实质,华彩不掩根骨,今儿又见了你,才欣慰,你当真是得我父亲之精髓!”
众人都没想到,张阁老对张云起竟会评价的如此之高!
张云起淡淡一笑:“世人皆说我父亲是最得祖父真传的,父亲却总说,他不是像了个表面,真正得其风骨精髓的,其实正是,大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