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荒原,放眼望去一片枯黄,有风从上方吹过,压低了半人高的野草,似波浪般向前起伏,沙沙作响。
如此苍茫雄壮的一幕,凌乱却无心欣赏,一滴血沿着他的脸颊缓缓滑落,被风吹的歪向了一边,然后重重砸在路面,爆出一朵血花。
他张大嘴急促的喘息,脸上汗水混着血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狼狈,但腰背依旧挺直,双脚牢牢的钉在原地,不动分毫。
而在他的四周,数十个大汉倒在地上闷哼惨叫,鲜血如梅花般在路面绽放,显得格外凄厉。
又有十几人围在凌乱四周,手里提着雪亮的砍刀,却神色惊惧,止步不前。
再之后,便是一个空着双手的中年人,那双阴鸷的眸子微微眯起,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已是强弩之末的男人,神色莫名。
一时间,双方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没人说话,空旷的原野上只余下低声的惨叫,以及秋风吹拂过的沙沙声。
然而这种沉默并未持续多长时间,便被一声冷喝打断:“帮训:临阵退缩者,断指!”
身材枯瘦的中年人缓步上前,挺着胸膛,直直的向着凌乱走去,途中弯腰捡起一柄带血的开山刀,紧握在手中,神色淡漠。
这一句话说的极为突兀,却让周围大汉神色一凛,眼中的胆怯刹那间消退,更有人暴吼道:“干-他娘的!”
一人吼,众人应,仅剩的十余人面带疯狂,举起刀,咆哮着冲向凌乱,刀光在半空中闪烁,还未及身,便已经感受到了刺痛。
退无可退,凌乱唯有咬牙,悍然迎了过去。
一时间刀光血影,点点血花在空中纷洒,怒吼如炸雷般接连响起,凌乱单枪匹马,如同逆着河水竭力冲击的游鱼,虽千万人,吾往矣。
右手一拳擂在对方胸前,紧跟着弯臂成肘,狠狠地砸在另一人的下巴,凌乱仿佛听到了对方骨裂般的脆响,而与此同时,身侧一柄刀悍然劈来,他百忙之中慌忙格挡,顺势向身前一拉。
铿!
凭空闪现出一柄刀,沉重的砸在凌乱手中的刀刃上,两把大刀急速摩擦,火花四溅。
趁着擦身而过的间隙,凌乱空手套白刃,飞起一脚把身边大汉踹飞,转而抡起大刀,雷鸣般的斩向胸前。
锵!
又是一刀!
刀与刀的对撞,竟势均力敌,凌乱抬头冷冷的望向身前这人,嘴角一扯,嘲弄般的笑道:“你TM装逼装够了,现在又想当英雄?”
在他对面,是一身黑衣的枯瘦中年人,手里握着一柄开山刀,目光阴冷如铁,整个人如猛虎下山,气势狂猛而霸气。
他没有回应凌乱的挑衅,深吸一口气,原本苍白的脸上骤然青筋暴起,伴随着一声闷喝,双臂猛的向前一压。
噌!
刺耳的摩擦声暴起,凌乱只感觉一股大力从刀身传来,以他此时的身体状况,硬拼只能是伤上加伤,唯有借着力道缓缓后退半步。
然而双方拼杀,自古就是一步退,步步退。
中年人神色骤寒,紧随着凌乱的后退,一步踏出,刀刃再次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度,如天边一道闪电,迅疾斩下。
嗡嗡……!
凌乱再退,中年人又进,一刀胜过一刀,每一次撞击都发出雷鸣般的爆响,刀壮怂人胆,中年人的气势伴随着刀锋变得愈发深沉,一刀在手,恍若斩天裂地。
而与他相比,凌乱的神色却逐渐萎靡,握刀的双手连连颤动,每接一刀,脸色便白一分,到最后只能竭力维持,显然气力用尽。
接连一十一刀,如狂风骤起,连绵不绝。
凌乱右臂上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衣服,皮开肉绽,他却抿着嘴,不言不语。
车内,小雨早已无助的大哭,疯狂的拍打着车窗,然而凌乱早在下车前,便锁死了车门,甚至拉死了手刹,仅作为最后一层保障。
冷萱则冷静得多,死死抿着苍白的嘴角,一双漆黑的眸子幽暗深邃,脸色却发白,几乎没有血色,整个人如同笼罩了一层万年玄冰,寒气逼人。
横起手臂,凌乱再次挡住一刀,然而刀光划过,伴随着巨大的力道,握刀的右手竟被瞬间荡开,刹那间,凌乱空门大开。
中年人眼中闪现一丝狠厉,手中的刀猛然加速,斜斜在空中划过一道冷锋,狠辣的斩向凌乱胸口。
这一刀若砍实了,凌乱纵然不死,也必然残了,那刀恍若一道流星,顷刻间便到了他的胸前。
冷萱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抱着小雨,一丝泪光在眼角闪现。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他必死无疑,下一刻便横尸荒野的时候,凌乱腾然松开了手中的刀。
半空中,雪亮的刀片翻转着坠落,与此同时,凌乱豁然躬身,始终空着的左手陡然伸出,反手抓住刀柄,浑身肌肉紧绷,整个人骤然间化作了一只猎豹,向前急速发起了冲锋。
脚掌猛踏地面,只听‘轰’的一声,他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道幻影,以一种赴死的惨烈气势,悍然杀向中年人。
刀与刀之间的碰撞,凭空发出一道短促的尖鸣,两人身影交错,腾然凝滞。
“咳咳……!”
凌乱弓着腰,艰难的咳了两声,随即垂首,望了眼沾满鲜血的左手,神色怔忪,转而化为一声苦笑,身体剧烈摇晃了几下,复而一定,那身躯依旧挺拔。
“南哥!”
身后传来一声惊叫,只见原本笔挺而立的中年人,此时轰然跪地,脸色惨白,豆大的冷汗在额头浮现。
他低头,复杂的望着小腹外露出的半截刀柄,殷虹的鲜血如小溪般从巨大的伤口中流出,顷刻间便染湿了衣服,因为疼痛,让他的神色变得越发狰狞。
“南哥……”
仅剩的五名黑衣大汉纷纷围了过来,却不敢稍动,目光中夹杂着难以置信。
“扶……扶我起来!”
中年人咽了口喉间涌动的鲜血,咬着牙,被一人扶着,艰难的站直身体,他倒是一条好汉,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凌乱的情况不比他好到哪里,但在看到中年人的那一刻,竟突然笑了起来,笑意直达眼底,很是洒脱。
先前他一直退让,便是在等待机会,以废掉右臂为代价,终于等到了中年人的一丝松懈,然后便是早已蓄谋好的一击必杀。
谁说只能右手握刀?
凌乱当初为了训练左臂,可谓吃了极大的苦头,但往往在关键时刻,都会成为反败为胜的底牌。
中年人勉强站直身体,纵然身受重伤,但身上自有一股豪气,凝眉道:“阁下好手段,这一刀,邵某人记住了!”
“呵!”
凌乱腾然发出一声嗤笑:“别忘了每天早午晚各默念三次,最后再加上句阿弥陀佛!”
“……”
要不要再给你竖个牌位,上书天地老大我老二,厚脸皮不死星球人?
邵南一口恶气闷在心里,伤口愈发疼了起来,喘了口气,他回头道:“让人把车开过来,我们走!”
旁边一大汉愤然道:“南哥,咱们就这么算了?”
邵南脸色一沉,幽幽的望着凌乱,脸色阴鸷道:“总会有再见的一天!”
这架打到这个程度,已经是两败俱伤,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若再耽搁下去,一旦警察来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而且这次任务本来就没头没脑,极有可能被人当了枪使,他心中郁愤,并不想让兄弟们枉死。
这群人来得突兀,去得也快,两辆卡车从远处驶来,拉着一票伤员,转眼便消失在眼前。
凌乱也想留下一两个,好问清楚这帮人的来历,但有心无力,他现在的状态很糟糕,装装样子还行,一旦真动起手来,唯有抱头护脸。
见车子离去,凌乱心气一松,双腿一软,毫无形象的坐倒在地上,脸色时红时白,大口的喘气。
他奶奶的!冷萱到底惹了什么人,竟然接二连三的要置她于死地?
他侧身倚在车外,浑身酸软痛麻,如同爬上了一万只蚂蚁,因为失血过多,脑袋嗡嗡,眼前的情景逐渐模糊,甚至出现了耳鸣。
凌乱恍惚的摇了摇头,想要驱散身体的疲惫,但毫无用处,无奈之下,只得狠狠咬破了舌尖,剧烈疼痛刺激下,让他神识猛然一清,勉强打起了精神。
耳边是猛烈敲击窗户的闷响,小雨疯狂的拍打车门,哭喊着让凌乱把门打开,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冷萱则咬着牙,用稚嫩的肩膀一下一下狠狠撞击着玻璃,双目通红。
凌乱此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更不用说去打开车门,他整个人鲜血淋漓的倚靠在车旁,仰头望天,瞧着头顶白云悠悠,不由虚弱自语道:“莫道天凉好个秋,正是睡午觉的好时候!”
秋风有一下没一下的吹着,吹散了遍地的血腥气,也不知过了多久,凌乱脑子开始昏昏沉沉,四周的一切仿佛都化成了虚无,玻璃敲击的声音似远似近,变得极为飘渺。
直到隐约中,凌乱听到一阵刺耳的警笛声,他眼睛顿时一闭,彻底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