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琳公主在宫里住了个把月,这段日子是她最快乐的日子,每天我都陪着她,虽然不能解开她的心结,但多少也给她一些安慰。好不容易在我的精心开导下,她的身子慢慢地调养过来,人也丰满了一些,脸上有红有白,比初来时漂亮了许多。
我也暂时放下了心,开始抽空温习一些医理知识,顺带着给她调个面膜,配点花草茶,倒也忙得不亦乐乎。
**中一时看上去是其乐融融,风平浪静,其实前头早已如滚开的粥般,闹了个沸沸扬扬。说到底,还是为了那天下至尊之位。康熙帝嫔妃众多,儿子自然也不少,个个如狼似虎,都是满腹韬略。太子就像一头猛虎陷入狼群,为了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只好大肆地结党,然而这却犯了康熙帝的忌讳,无奈之下,只好废除太子。猛虎一除,群狼开始逐鹿中原,康熙帝被搅得心神不宁,只好又复立了太子。这下,群狼开始暗中动手,终于使得太子之位摇摇欲坠。
十三阿哥一直是除了太子最受宠爱的儿子,每次康熙帝外出都会带上他。但十三阿哥自来都是一个温润如玉的人,很少有咄咄逼人的时候。如此受宠,对他来说不见得是件好事,康熙四十八年之后,就逐渐地冷淡了他,还时常地加以训斥,这当然令他迷惑不解,痛苦难耐。时而久之,得了“鹤膝风”的怪病,时好时坏。
我这个旁观者看的清清楚楚,这是康熙帝保护最心爱儿子的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但这只不过是我的看法,又没有得到康熙帝的亲口证明,当然不好随便猜测。然而对于靖琳公主来说,却是惊天的噩耗,这意味着他的这个哥哥已经没了地位,她当然伤心欲绝,本来就孱弱的身子犹如雪上加霜,没有几天就病倒了。
我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着。我知道公主就是在今年不幸的薨逝,然而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一个过程。潜意识里,我希望只是史书上的误载,公主活得好好的。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公主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我终于明白了那个早上她说过的话:“他们不得不同意”,原来她早就抱了必死的决心啊。
我悲痛欲绝,许是她不想承受太多的痛,不愿再看到十三阿哥受苦受难的情景,想早早地解脱出来。我费尽千般心思,却挽不回一个鲜活的生命,终于到了她弥留的时刻。
我把这个情况禀报了康熙帝,他沉吟了许久,终于问道:“就没有法子了吗?”我摇摇头,虽然不想让他伤心,但还是实话实说了:“回万岁爷,太医们诊断过了,公主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能解救得了公主的心病呢?”
康熙帝长叹一声,痛苦地用手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里流了出来,他的嘴里喃喃地念叨着:“敏敏,朕对不住你啊,我们的女儿都要去了,朕该怎么办?朕该怎么办啊?”说着仰天长啸,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康熙帝,这才是真正的父亲之情啊,可靖琳公主恐怕看不到了。
我呆愣愣地看着,康熙帝忽的起身,吓得我一个机灵清醒过来,他大步地向外走去,一边说着:“朕要去看看我那不幸的女儿。”我随在他后面来到公主的寝宫,外面早站满了人,看见皇帝进来,呼啦啦地跪了一地。各宫的嫔妃们也先后赶到了,想必是听见皇帝也来了,才跟着凑热闹。康熙帝没有理会她们,径直进到里间。
一大群女人站在外面嘁嘁喳喳地议论着:“真是命苦啊,年纪轻轻地就要去了。”有的附和着:“是啊是啊,就跟她们的额娘一个样子,都是寿短的命。”一个分外妖娆的妃子捏着帕子,神秘兮兮地小声说着:“不会是蒙古额驸太过勇猛,公主那单薄的身子受不住了吧?”说着就捂着嘴叽叽咯咯地笑个不住。
我听得满腔怒火,手紧紧地攥着,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简直是人间地狱啊。我抬眼望去,德妃和十三福晋都站在那儿,默默地不作声,我想要是敏妃还活着,哪个敢说句歪话!无非都是些落井下石的东西!
康熙帝在里面好久都没出来,我只听见靖琳的声气喊着“额娘,额娘”,之后就没了声息,只闻得康熙帝的一声怒吼:“快给朕医治!”我再也顾不了其他,夺门而入,太医们忙着扎针、把脉,人已是不管用了。
我扑在地上爬了过去,握着公主枯瘦的手叫到:“公主,您睁开眼再看看奴婢吧,奴婢来迟了。”可她再也不能睁开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了,再也听不到我的呼唤了,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令她可以留恋的了,这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她那么柔弱的人儿怎能受得了那么多的风霜!
我哭着,喊着,嗓子哑了,“呜鲁呜鲁”地嚎着,直到再也没了意识。是的,我又一次昏了过去,上次慧琳公主薨逝,我哭晕过去,十四阿哥把我救醒过来,这一次,怕是没人管我了吧。
我悠悠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再也熟悉不过的简朴的房间,这是我的房间啊。
我刚要起身,却发现旁边的太师椅里坐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我揉了揉眼睛,再次仔细地看去,那不是康熙帝是谁!天啊,他怎么在这儿?
我忙跳下床,怔怔地站在他面前,他看上去像老了十岁,脸上布满了沧桑。他命我坐在一边,说道:“你该好好歇着才是。朕看着你醒来就放心了。放心吧,万事都有朕呢。”说着长叹一声。
我感动得答道:“都是奴婢不好,万岁爷上了岁数的人,不该为奴婢操心的。”他颔首道:“只要你们都平平安安的就好了。可怜朕的这些儿女啊,先是十八阿哥,那么生龙活虎的一个孩子,说没就没了。慧琳嫁出去又是难产而殁,靖琳又这样,她们是亲姐妹,这要朕怎么向敏敏交待啊,朕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我见康熙帝又伤感起来,忙劝慰着:“万岁爷要保重龙体啊,眼下依仗万岁爷的地方正多,可千万不能再有什么事了。万岁爷不看别的,太后老佛爷已是年过花甲的人,不能再经受什么打击了。”
“朕明白,朕不会有事的,”他停了一会说道:“你和她们姐妹好了一场,她们俩泉下有知也会感激你的姐妹之情的,在朕的眼里,你就是朕的女儿了,好好养着,啊?”我忍住泪,拼命地点头,他方迈着蹒跚的步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