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盛夏的午后,大家用过饭后都在房中小憩,我见黑嬷嬷也在鼾声大作,于是悄悄走出房门,穿过小院的角门,来到一条石子甬路上,两旁栽满了垂柳,上头搭着葡萄架,一串串挂了紫霜的葡萄颤巍巍地垂了下来,勾得人馋涎欲滴,我忍不住摘了一串放在嘴里品咂起来。
十三阿哥府小虽小,但却别有洞天,除了三进三出的府第,后院还有一大片空地,被开发出来作花园。因建府不久,花园还不算齐整,但是很悠然,除了能遮荫的大树,还有一片人工湖。虽说不上鸟语花香,但也算是曲径通幽,是一个读书、散步的好去处。
我来到清朝已经一个月了,到如今除了黑嬷嬷和几个小厮,还没接触过厨房以外的人,当然,我也不想去惹是生非,除了午饭后,其他时间并不到后院的花园,免得撞见府里的其他人物,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只有午后,府里的人除了值班,一般都不随处走动,所以这也给了我极大的便利。只有在这时,我才觉得自己和从前一样,有极大的自由空间,能够完全释放自己,就像此时,一边品尝着纯天然的葡萄,一边悠然自得地踱着步,沿着石子甬路来到湖边。扑面而来的便是一阵清爽的凉风,身上的暑气也随之消散。
湖的对面架着一座九曲玲珑的小桥,一直通向湖心堆起的假山上。湖边种这一圈垂柳,柳枝婆娑多姿,亭亭地,如同舞女的衣袖飘浮不定。
我坐在湖边的石堤上,向四周看了一下,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于是放心大胆地把鞋袜脱了下来,把一双白嫩的天足放在沁凉的湖水里,浑身的毛孔都为之舒张开来,我闭上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
其实我不知道我的这一切行为都没能躲过亿双黑亮亮的眸子,这双眸子的主人就在湖心岛的假山洞里。由于天气炎热,就显得湖心凉风阵阵,洞里就显得格外凉爽宜人。
十三阿哥胤祥拿着一本古诗词来到山洞里消食,山洞早就被收拾得干净清爽,有石桌石凳。胤祥吩咐小厮拿来茶水就把他们打发走了,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看了一会书,觉得困意袭来,就想出来走走,不想来到了洞口,就看到湖的对面走来一个姑娘,看衣着,显然是个下等丫头,但看走姿,又散发着一股清新、高贵的气质。胤祥对此来了兴致,又退回山洞,从石缝中继续观看,于是就看见这位姑娘旁若无人地脱了鞋袜,倚着大树把脚伸到水里。
胤祥正看在兴头上,哪知他的贴身小厮这时站在岸边手卷喇叭大喊:“十三爷,十三爷,四爷府里来人了。”对面的姑娘听到声音匆匆忙忙地跑走了,真是大煞风景,好在这使自己府里的人,早晚还会再见面的。于是悻悻地上了岸,随着小厮来到书房,四爷的贴身跟班高福儿已等在那儿,见到胤祥请过安后,方眉开眼笑地说:“十三爷,好消息,四爷请爷过府一叙,说是过段时间要和十三爷一道道外地办差去,今儿个四爷刚见了万岁业,万岁爷叫四爷会同十三爷一起办好这个差。”胤祥听完二话没说,来到大门外打马便走。
这是我早就跑回自己的房间,黑嬷嬷还在继续大睡,我倒了杯凉茶喝了,坐在小凳上,默默出神,今天真是好险,没想到十三爷竟躲在山洞里,也不知自己的不端庄的行为被他瞧见了没有,要知道,古代的姑娘家是不能随便露出自己的双脚的。好在满人比汉人的规矩少些,但对于从小就在礼教森严的皇宫长大的阿哥来说,这恐怕也是犯忌讳的。正在我六神无主的时候,黑嬷嬷醒了过来,我赶紧给她倒了杯凉茶递了过去。黑嬷嬷疼惜地看着我说:“这大热的天,你怎么也不睡会儿?身子才好起来,可别再熬坏了。”我听着黑嬷嬷的话,心里热乎乎的,觉得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里也没什么可怨的了,起码自己有了一个娘。
黑嬷嬷喝过茶后,我又给她拧了把两毛巾擦汗,黑嬷嬷看到我那么乖巧懂事,心里十分熨贴,于是笑着对我讲:“婉儿,待会我出去采购府里的菜蔬,你也跟我一起出去看看。你病了这么久,我都不敢带你出去,你现在好了,我这儿还攒了些体己银子,今天给你买些胭脂水粉女孩儿用的东西,你若喜欢别的东西,就自己多挑些。我的婉儿这么美,正该打扮起来才是。”我听了不禁欢呼雀跃,倒不是因为黑嬷嬷要给我买东西,而是一个月来,我天天们在府里,也实在想出去看看清朝的世界,尤其是康熙盛世。
不一时,黑嬷嬷带着我来到后角门,门口早有小厮赶着马车候在那儿。原来一个阿哥府是极有规矩的,连厨娘出门都有马车坐。十三爷府里人手少,什么都简而化之,厨娘可以直接出去采购,而不用再经过其他人手,省去了很多麻烦,所以我才有机会跟着出去见识世面。
我们很快来到闹市,黑嬷嬷熟人熟路地买好了菜交给小厮放到马车上,拉着我直奔集市,娘儿两个兴致勃勃地挑选了起来。不一会儿,我的手里就拿满了胭脂、水粉、簪子、木梳之类的东西。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两个人来到马车上,小厮赶着马车“得得”地直奔府里,来到角门口,我和黑嬷嬷拿着东西正要往里进,迎面一个小眼睛小鼻子的中年人摇着扇子一摆三晃地走了过来。黑嬷嬷赶紧上前请安,口呼:“大总管好。”原来这就是府里的大总管,就是以前的婉儿病重期间都不去请大夫的大总管啊,要不是他,真正的婉儿就不会死,我也就不会穿越了。啊,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对他是一丝好感都没有,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只好依样画葫芦,学着黑嬷嬷的样子给大总管请了个安。
大总管一双椒豆样的小眼睛在我身上扫了几个圈,我顿时如同芒刺在身,就像以前那校长盯我的感觉一样,浑身不自在。只听他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了我们,接着阴阳怪气地问道:“这就是前些日子病重的那丫头?瞧这不是生龙活虎的吗?哪用得着请大夫?”黑嬷嬷只好低声应“是”。我心里升起了一股怒火:真的婉儿早死了,你还在这说风凉话!正在这时,大总管用扇子一点我手里的东西,因沉沉地问道:“这是什么啊?”黑嬷嬷忙答道:“回大总管的话,这都是女孩子用的胭脂水粉。我看着孩子病了这么久,现如今好不容易好些了,就带她出去买些东西,顺带着出去散散心。”大总管一手托着下巴,鼻子里哼了一声,又开口了:“你出去采购还带一逛街的?谁知道你这是用自己的钱还是公中的钱啊?我们府里可是有规矩的地方,如果真有这样的事,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黑嬷嬷一听慌了神,连忙分辨:“大总管,这确是我自己的钱,我无儿无女,这孩子也没爹没娘,我心里就拿她当自己的女儿,今天看这孩子身体好了,一高兴就带她出去买了些东西。我一个老婆子,平时也没花钱处,手里也有几个零碎钱,并不感动用公中的钱。”看何来大总管今天是存心想找碴,不论黑嬷嬷怎么辩解,他理都不理,喝令底下的小厮上来夺我的东西,要把我们娘俩关到柴房里,好仔细审问。在这拉拉扯扯的过程中,我手里的东西撒了一地,我和黑嬷嬷也被几个小厮推搡着往柴房里带。正在慌乱的时候,一阵马蹄声带起一股罡风刮了过来,原来是十三阿哥回府了。
十三阿哥一回府就看到几个小厮架着厨娘和一个丫头吆喝着往里走,就喝住了他们。大总管忙狗颠屁股般地迎了上来,又是打千又是作揖。十三阿哥皱着眉头,问道:“府里出了什么事?起反了似的。怎么几个小厮架着她们,这成何体统?”大总管忙躬下身子,陪笑回道:“十三爷,这个厨娘带着这丫头,拿着公中的钱出去逛街,买了这么一堆东西,奴才正要带下去审问呢。”
我听到这里,知道这才是正主儿,此时不抓住这个机会可就完了。于是猛一挣,摆脱开了两个小厮,奔到十三的马前,也顾不上害羞,跪下哭诉道:“十三爷,那钱却是黑嬷嬷自己的体己钱,我们情同母女,她见我病好了,想带我出去散散心,顺带买了些女孩儿用的东西。大总管非说是我们花公中的钱,还请十三爷明鉴。”十三阿哥可能没想到一个打杂的丫头能说出这般话来,惊奇之余,仔细审量了我一阵,发现跪着的丫头眉目清秀,气质婉约,压根不像一个低等的打杂丫头,不由得好奇起来。再看地上的东西,都是女孩儿用的,值不了几个钱,于是转脸对大总管说道:“这算什么事?也要闹得兴师动众的?我忙了半天也饿了,赶紧给我弄点吃的。”说完把缰绳扔给小厮,大步流星地走了。大总管阴着脸下死眼盯了我一下,一挥手放开了黑嬷嬷,躬着身随着十三阿哥走远了。
直到此时,我和黑嬷嬷才透过一口气来,黑嬷嬷“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双手合十直念“阿弥陀佛”。我上来扶起她,捡起地上的东西,娘儿俩个一脚高一脚低地直奔厨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