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卓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人抱好放在了床榻上,掖好被角,才又轻轻为她拂去前额的碎发:“俞云清,即使我做再多,也比不过他了吗?”
再次醒来,俞云清已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头又疼又胀,整个人都是迷糊的。
头重脚轻出了门,外面的凉气让她霎时清醒不少。雕花木栏前摆着一张美人榻和几盘点心,凉姬仍是一身单薄红衣歪靠在榻上,手里捧着玉杯浅酌。见她出门,便将美人榻腾出一小片地方招呼她来坐。
俞云清倒是不坐,只是靠着栏杆端走了凉姬手中的玉杯:“有伤口就少喝酒。”
凉姬不在意地一笑,见她的目光四处飘忽,就伸出芊芊玉指:“看那边。”
顺着凉姬手指的方向,朱窗半敞,正看到执棋对坐的荀卓文和慕容凌尊。凉姬无聊地叹了一口气:“我看了整整一个时辰,没意思!”
与此同时,窗边的两人也都关注着那边的动静,只是谁都不曾开口提起。慕容凌尊落下一子:“考虑得如何?”
荀卓文摸索着手中的棋子:“荀巡并非简单人物。”
“双拳难敌四脚,纵他手段通天,也抵不过你我二人联兵。他死了,俞云清不就是你的了?”慕容凌尊一笑,“女人不能宠,因为她们最容易恃宠而骄。你只有断了她的后路,她才会看见你的好。再者,你与她一同消失,你以为荀巡作何感想?”
荀卓文抬头看了慕容凌尊一眼,没有说话,笑着落下一颗棋子。
凉姬慢慢直起身:“一下午都在谈一件事,果真是烦死了,你说是不是?”
“我听不到。”
“无碍。我听得烦了,你去替我告诉他们。让他们趁早闭嘴,否则,姑奶奶的毒药如今可是仍旧闲置着不少!”
“什么?啊!”没等俞云清反应过来,一条红绫已经缠上了俞云清的腰,将她从四层高的楼阁上甩了下去。身体急速下坠,俞云清的脑中一片空白……
然而,俞云清并没有摔下去,关键时刻,荀巡飞身揽住了她,几个跳跃便带着她又飞回了四楼。
饱含内力的一掌劈向凉姬,却在临近她的面门时被慕容凌尊生生挡下。两掌相接,周围甚至因此生了风,俞云清怔怔地喘着粗气,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忽然双眼一翻白,晕在了荀卓文怀里。
感觉到怀中人的不对劲,荀卓文猛然手掌,趁着慕容凌尊错愕之际又是一掌,将人打得倒退了好几步。慕容凌尊稳住身形,捂住胸口咳了几声。这时,凉姬正好从矮榻上跳下来要扶他,却被他抬手止住:“果真厉害,受教了!”
荀卓文目光冰冷地盯着凉姬,看得凉姬不自觉地往慕容凌尊身后躲了躲,而慕容凌尊也是立即将她护在了身后。荀卓文冷笑,打横抱起俞云清:“不客气,管好你的女人,去请大夫。”
荀卓文说着便抱着俞云清进了屋,慕容凌尊看着荀卓文的身影,眉头微蹙。凉姬看着慕容凌尊,忍不住关切道:“哪里受伤了?”
慕容凌尊摇摇头,将捂在胸口的手放了下来,显然是没什么大问题。他看向荀卓文的目光变得有些探究起来:“他的内力,有问题。”
凉姬同样是眉间一蹙,看向了二人消失的地方——四楼尽头那间屋子。
俞云清的脸很红,身体也是滚烫,荀卓文忽然想起上午时她吹了冷风,看来是受了寒。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荀卓文心里有些急躁。
将俞云清放在床榻上,荀卓文正想出门去催,就见凉姬和慕容凌尊走了进来。凉姬伸手要去摸俞云清的脉,却被荀卓文挡回。看着荀卓文吃人的目光,凉姬道:“医毒本是一家,再者,你信不过我的医术,总该信得过月之灵的。”
荀卓文看了她半天才收回手,慕容凌尊看了看荀卓文,又看了看俞云清,笑着摇了摇头。
凉姬伸手在俞云清的手腕上摸了一把,又粗略检查了一下,最后才伸手在她的额头上摸了摸。凉姬起身,开了一张药方吩咐人去煎药,最后才对荀卓文道:“染了风寒而已,不是什么大病症。七日便能大好,记得拿冷帕子给她敷着。”
风寒并发高热,若是放在寻常人家,这就是要命的病,不过放在凉姬这里,明显是不够看的,故而,她最后才去理会这高热,先看了看她体内的毒有没有出事。
凉姬到底高估了俞云清这副身子,当初那毒下得有点猛了,今日险些被诱发出来。
底下人手脚很麻利,不到半个时辰就将药熬好了送来。凉姬接过手打算给俞云清灌下去,却被荀卓文拦住。凉姬无奈一笑:“我若想害她,还不知用如此低劣的手段。”
荀卓文只是冷冷一笑,凉姬看他这副模样,主动将药碗往嘴边送去,却被荀卓文端走,递到了慕容凌尊面前。慕容凌尊皱眉,面色不善道:“荀卓文,做事不要太过!”
不过,当他看过来时,凉姬对上慕容凌尊的目光里却没有半分的心虚和愧疚,表现得满不在乎。见她这样,慕容凌尊更是没好气,端过荀卓文手中的药一饮而尽便深深看了凉姬一眼,拂袖而去。
凉姬变了!
慕容凌尊走后,凉姬也不再多作停留,嘱咐了几句就起身走了。屋内只剩下二人,荀卓文拧了一条冷帕给俞云清换上,又四下找了一条棉被在她的身上多盖了一层,细心地掖着被角。
听人说,发高热时捂一身汗就好了,不过她一直喊冷,这棉被多加一层也只是能给她保暖吧!
俞云清睡得并不安稳,朦胧时睁开眼,看见一张朦胧的脸。她困得不想再张开眼,完全分不清眼前这人是谁,可即使睡着,也能感觉到那个人的小心翼翼,就像是捧着一件宝贝。俞云清很安心,便也笑着睡着了。
荀卓文给她掖好被角,回头时正看见俞云清唇角漾开的一抹笑,方才的担心和不满也就渐渐消散了。荀卓文唇角轻挑,她的笑容,还真是能左右他的情绪。
没过多久,又有人送来了药,待药晾凉后,荀卓文才上前来唤俞云清起床。俞云清病了,睡得正沉,荀卓文这轻声软语的又怎么可能将俞云清唤醒?
荀卓文皱皱眉头,只好舀起一勺,捏开俞云清的嘴巴灌了进去。这样一勺一勺喝下去定然是很苦的,不过她如今正睡着,该是感觉不到的吧?荀卓文如是想着。
然而,荀卓文完全想错了。
下一刻,才刚灌进去的药就被吐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吐在荀卓文白色的衣袖上。褐色的药渍在白衣上染了一大片,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俞云清此时仍没搞清楚状况,犹自在一旁拼命地咳着:“唔……好苦……”
不知是因为刚睡醒还是药真的太苦,反正俞云清的眼中是水汽朦胧的,直想往下掉眼泪。俞云清这厢正叫苦,便听一声“张嘴!”,俞云清想也不想就张开了嘴。
嘴里被塞进了什么俞西,俞云清尝了尝,甜的!贪婪地嚼了两口才回过神来看向解救她的好心人,然后,俞云清愣住了:“殿……殿下。”
俞云清心虚地打量了荀卓文一眼,看看荀卓文脏成一团的衣袖,又看看一旁的药碗,心中将方才的一切一联系,有点尴尬——自己这都是做了些什么呀!
然而,荀卓文接下来的一句话才真是面子里子都不给俞云清留了。只见荀卓文一脸平淡地看看自己的衣袖,像是老学究得出了什么结论一般,一脸严肃道:“唔,俞二小姐怕喝药。”
听完这句话,俞云清直接转过身去再也不想回头了。除了怕死,俞云清最怕的就是喝药,如今竟然被这人知道了,真是,没脸见人了!
俞云清懊恼地咬着嘴里未吃完的蜜饯,忽然觉出不对味儿来了。
喝个药,平白无故的,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想到要准备蜜饯?赏雪是他的人,那么自己怕喝药这件事,必是早就告诉了他,故而,这人根本就是故意的!
想明白这一点,俞云清忽然回头,果然,即使荀卓文掩饰得再快,俞云清还是在这个人脸上看到了转瞬即逝的笑意,这让俞云清更是羞愤难当。
不过,俞云清到底不是一般人,转脸就笑意盈盈:“殿下见笑了,毕竟,人无完人嘛!”
言下之意,荀卓文你别得意,你同样不是万能的。俞云清就不相信他没有什么忌讳的俞西。
荀卓文一脸平静的要去端药:“药快凉了。”
俞云清可不敢真让荀卓文给她端药,马上抢先一步端在手里。看了一眼一脸认真的荀卓文,闭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将药灌完。
苦!除了苦还是苦!
荀卓文看着俞云清拧巴的小脸儿,心中一阵好笑,接着将蜜饯盘子端到了她面前,俞云清心内纠结了一下,还是伸手抓了几粒塞进嘴里。即使心内不情愿,还是道:“多谢殿下。”
房间一时又静了,俞云清看着荀卓文衣袖上自己的“杰作”,正考虑着要不要给荀卓文赔个不是,不想荀卓文却先一步起了身:“你好生休息,本王不搅着你了。”
直到荀卓文出了门,俞云清才回过神儿来,意识到自己该送一送,可是如今人都出门了,还送什么?
俞云清揉揉自己发昏的头,眼角余光却瞟见掉落在一旁的冷帕,又看了一眼身上双层的棉被,俞云清微微有些错愕,那个人,是他?
晚间,饭菜上齐。然而,还未等俞云清动筷,便见荀卓文悠闲地跨步进门,俞云清只得放下筷子起身行礼:“见过殿下。”
“出门在外,不必拘礼。坐下吃饭。”荀卓文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好坏。
刚坐下,便立刻有人进来添了一副碗筷,荀卓文坐在俞云清对面,动作优雅地吃起了饭。俞云清看他这样总不能将人赶走。左右也不是头一次同桌用膳,俞云清也懒得扭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