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在秦国的府邸是相当讲究的,柱壁雕镂,台阁周通,飞梁石磴,亭台高阁,假山流水,一样不少。即使现在是逃到了异国他乡来,老太太对住所环境还是相当有要求的。
她本人酷爱竹,整个后院是依着她的喜好规划出来的。虽不比在秦时的大富大贵,但也不会让日子过得太拮据。
老太太对长孙秦旭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所以秦府的后院里四处可见着竹子,使得人的心情跟着畅快许多。
有竹子的地方心境也是美好的﹐竹子是四君子之一,它的精气神能给人带来不断向上的勇气。但秦府后院的竹子却不是随便的观赏竹子,这上面大有文章,藏有精心设置出来的机关。
竹子四季以绿色示人,它要等十二年才能开一次花。开完花以后等待它的只有死亡。
然而秦府后院的竹子竟然开花了。
清晨的太阳穿过竹子叶照在地上,像洒下的星光般明亮。出来活动身体的老太太却发现了不一样的颜色。大片竹子开出了像稻穗一样的花,米黄色,吐着长长的花丝。
老太太脸色宁正的站在竹林前,她在这里站了些许时间,不允许任何人去打扰她。
竹子代表着气节,也预示的命数。竹子开花代表着厄运将至,更何况是大片开花。
或许秦府的好运真的已经用完了,坚强如她,还是没能撑住,在竹林前喷出了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绿中一点红,显得那么刺目,让人心痛。
秦大公子坐在轮椅里,守在老太太的床边,一步也不曾离开。
“小红,小翠,老太太的药熬好了没有?”秦大公子憔悴着脸,手因为一宿没有休息而有些发肿发胀,整个人都有点木讷。
紫灵劝了很多遍他都不愿意去休息。他说这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因为自己的过失,他已经失去了父亲兄弟们,再不想失去宠他疼他的奶奶。
虽然奶奶看起来专横霸道,实际上奶奶是个很善良的人。在秦府享了大辈子的福,刀剑早已经放下多年,然而为了保他,奶奶又拿起刀剑,卷进阴谋算计里。如果在此时他不再用心照顾她,那他再也无颜活着。
他活着已经不为报仇,他只是想给奶奶希望,盼着奶奶能多活些年罢了。其实他已经撑得很辛苦了,从秦国到楚国已经三年有余,这三年的时间毒已经折磨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紫灵端来了热水,帮老太太擦着脸。这是秦旭要求的,老太太最注重仪态,从来将自己收拾得光鲜亮丽,一丝不苟,就算现在奶奶倒下了他还要奶奶保持着干净明艳。
紫灵探求完老太太的脸,将毛巾递给秦旭,要他擦擦自己的脸,才能精神一点。秦旭接过帕大拿在手里并没有动,而是对她说了一句话。
“你走吧。现在正是时机。没有人会拦着你了。”
“啊?”紫灵一怔,她没反应过来,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秦旭竟然要她离开。
眼下没有任何人会来拦着她,可是她的心却那么难受。在这个时候走了是不是太不厚道,太不仗义了。她低着头略作深思后,摇着头笑了,就算她再想达成目的,也不愿意在别人伤口上撒盐。
“我现在不想走,也不会走的。”
“你现在不走,等奶奶醒了你便走不掉了。”秦旭没想到紫灵会留下来,眼里竟然多出一丝感动,他别过了头。
“假如奶奶醒来没看到我,那不是打击更大了吗?所以我现在不走,等奶奶身子好了再说吧。”紫灵笑一笑,拿过盆子和毛巾出去了。
她也站在小竹林前,抬头仰望着竹子开出的花。前天她经过这里时竹子青葱翠绿长得正盛,根本没有要开花的意思,而就一晚上的时间竟然大部分开花。
如果这真的代表了什么,希望厄运不要这么快的降临在秦府。他们已经够不幸的了,紫灵在心底默念着。却见到了提着大斧头从大门走来的大个子。
大个子叫肖路,自从跟了老太太到楚国,便在这院子做管事儿的,竹子上的机关也是他随着老太太的意思设下的。
“少夫人,外面风大您还是回屋里吧。”肖路走近时便对紫灵说。
“你这是要做什么?”紫灵指着肖路手上的斧头问。
“竹子开花必有厄运,我必须把这些开了花的竹子砍掉。”肖路挥起大斧头准备砍竹林。
“不要砍。”远处屋门口的秦旭坐在轮椅里露着半个身子大声喊道。
紫灵和肖路听到声音便快步走了过来。将秦旭重新推回屋内。
“竹子开花必有灾难将临,为何不趁早砍了去。说不定厄运就能摆脱。”肖路块头很大说话时必需低着头,就算现在他也坐着,还是感觉比紫灵和秦旭高出一截。
“厄运不会因竹子被砍而转向,该来的自然会来,有些东西强求不来的。或许我秦府真的命数已尽,只盼奶奶能平安长寿吧。”秦旭说话时不自觉的又从眼里流出悲凉。
“你也会好起来的,一定不会有事儿。”紫灵知道秦旭哀叹的是自己将要结束的生命,但她还是给秦旭打气,希望他可以振作起来。
“一切都晚了,这三年已经是我多活的。本来我早就该死了,在害死父亲兄弟时就该死了,但又不忍心将奶奶一人留在这世上,我只能拼了命的努力撑住。”秦旭仰着头,只需要有谁对他说一句放弃罢,他便会撤底解脱。
这绝望的生活,带给他的全是打击,让他已经失去了对未来的追求。按照他的话说,他已经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了。
“老夫人醒了。”小红小翠在屋内激动的喊了一声,这一声将绝望中的秦旭又拉回了希望的春天。
几个人进了老太太的屋子,老太太病倒了两天,整个人气色变差了很多。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就连头发的光泽都不甚前两天。
紫灵过去将老太太扶起,在背后垫了枕头让她半躺半靠着,这样出气也会顺一些。
“旭儿,紫灵。你俩新婚燕尔的,我这老婆子身子却垮下来了,估计以后我不能再陪着你,为你筹划未来了,一切都得靠你们二人自己去奋斗了。”老太太吃力的说着,手也不停的颤抖着。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呀。就连大个头肖路也跟着红了眼睛。“老夫人,您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会替秦将军伺候您一辈子的。”
老太太安慰的点点头,又出着大气,艰难地说:“肖将军,老妇人我要谢谢你们对秦家的誓死追随。但是你们都有一身好本事儿不能窝在这里荒废了,昨天我还托人在楚国顾将军府给你们问了路,等我死了,秦府散了后,你可带着他们几个去投靠顾将军吧。我秦家命数也是要尽了。”
肖路两行泪在老太太说完话时流了出来,他很快的就用自己肥胖的手背抹去了,但大家都看到了。
“我是不会走的。”肖路哽咽着说完,转身出去了。
院子里传来他疯狂砍竹子的声音,那声音里都带着悲愤,他将自己的伤心全发作在砍竹子的斧头力道上了。
老太太看了看旁边已经哭成泪人的小红和小翠,这两个丫头是一直跟在她身边长大的,就像自己的亲人一样亲。她没有更好的办法打发她们走,便脱下自己手腕上的两只金镯子,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放在榻边,将二人召唤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