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雍正驾崩于圆明园。弘历毫无悬念地登基了,当日他就释放了被圈禁多年的十四爷和十爷。
十四爷和沐兰一起到养心殿跪谢乾隆。昔日的熹妃,也就是现在的太后,看着沐兰笑眯眯地说道:“允禵你可以走了,但是沐兰必须要留下。”
听到这句话,十四爷、沐兰、乾隆都吃了一惊。沐兰问道:“不知太后为何要将沐兰留下?”
太后回道:“你和谦嫔是先皇生前最宠爱的女人,现在先皇驾崩,就算不让你们陪葬,也该让你们为他诵经祈福。”
十四爷回道:“太后怕是误会了,沐兰一直是臣的侍妾。先皇是臣的兄长,臣一家为他诵经祈福都是应该的。”
乾隆为难地看了看太后,他一直敬佩沐兰对十四爷的一往情深,从未想过要让她留在宫中。太后却是不依不饶:“允禵,你休得糊涂。这宫里谁不知道沐兰是皇上的女人,此刻你还想带她出宫,这像什么话?”
沐兰犹豫了一番,从袖中取出梅花吊坠,说道:“若是太后坚持,奴婢不敢有怨言。只是奴婢有个礼物想要送给当今的皇上。”说罢,双手捧起了那个梅花吊坠。
乾隆叹了口气,命身旁的太监将那个吊坠取上来。他摩挲着吊坠,缓缓说道:“十四叔被圈禁在寿皇殿近十年,身子本就不好,需要一个人尽心尽力地伺候他。朕决定将白沐兰赐给他做奴婢。沐兰,以后你可要尽心尽力照顾好朕的十四叔。”
太后诧异地朝乾隆看去,这个乖巧孝顺的儿子,为什么这件事就不依她呢?她恨白沐兰恨了这么多年,此刻终于有办法诊治她,却被她儿子一句话就终结了。
沐兰叩谢道:“奴婢谢皇上恩典,定当尽心尽力伺候十四爷。”
乾隆又说道:“不过,你永远只能做奴婢,这也是对先皇的尊重。你可有怨言?”
沐兰抬起头回道:“奴婢没有怨言。”
十四爷却略微不满,永远只能做奴婢,意思就是说,他永远不能请皇上册封沐兰为他的福晋。沐兰见十四爷想说话,用眼神对他说道,算了,这样我已经很满足。
十四爷带着沐兰、庶福晋伊尔根觉罗、弘明、完颜、永忠回到了从前的贝子府上,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滕妾吴诗雅和老管家尼雅老泪纵横地迎了出来。
弘春在雍正年间虽然起起伏伏,但总的来说是混得不错的,早已出去自立门户。舒舒觉罗也搬了过去,家里就只剩下几个忠心的仆人在等着。吴诗雅因为女儿的事情对舒舒觉罗有怨言,主仆两人吵了架,便也闹翻了。
见到十四爷和沐兰回来,尼雅哭得不像人样:“爷,庶福晋,你们总算是回来了,弘明少爷都有儿子了。老天真是开眼了!”
沐兰赶紧制止道:“尼雅,吩咐府上的人,以后不能叫我庶福晋,叫我白姑娘就行了。”尼雅一边擦眼泪,一边答应着。
沐兰挽着十四爷走回从前住过的院子里,心里感慨万千,仿佛之前的种种已经是上一世的事情了。十四爷站在院子里,牵起沐兰的手说道:“沐兰,这辈子是我欠你的。下辈子,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沐兰点点头,笑道:“恩,下辈子,你一定要想尽办法来追我。我会好好捉弄你一番,把这辈子受的气都还给你。”
乾隆元年,沐兰终于怀孕了。这次府上的人都特别小心,十四爷更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生怕她又出一点差错。可是沐兰却撅起嘴巴说道:“我被关在宫中四年,又被关在寿皇殿五年。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你们这儿也不让我去,那也不让我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总是能找出各种借口去街上逛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直到十个月时还不愿意呆在家里。元宵节这天,听说街上有花灯看,她又缠着十四爷陪她去看花灯。
十四爷看了看她圆滚滚的肚子,说道:“你肚子都大成这样了,你还想上街。街上人来人往,把你伤到了该怎么办?”
沐兰一听便开始哭诉她被关在宫中和寿皇殿的苦日子,十四爷没办法只好叫上几个家丁护着她出门去。沐兰都快三十岁的人了,却还是像个孩子似的,一会儿赖在转糖人的摊位前不走,一会儿又吵着闹着要玩兔子灯。十四爷怕她又在街上哭闹,只好事事顺着她哄着她。逛了一会儿后,沐兰突然叫道:“不好,我肚子好像有点奇怪。”
十四爷惊恐地问道:“你别吓我,你不会是要生了吧?怎么奇怪法?”
沐兰痛苦地说道:“可能是要生了吧。”
好在十四爷平常每天都坚持练剑,虽是五十岁的人了,但身体却还是很健壮。抱起沐兰就往家里跑,一路跑一路嘱咐家丁去请稳婆。
十四爷站在门口,焦虑地跺着步子,不停地搓着手。完颜在弘明耳边低声笑道:“不知情的,还以为你阿玛第一次当爹呢。”一席话,逗得弘明也掩着嘴偷笑。
过了一会儿,屋里传来婴儿的哭啼声。十四爷慌忙朝屋里喊道:“是不是生了?”弘明凑上前问道:“阿玛,你说我是多了个弟弟还是妹妹呢?”
十四爷头也不回地说道:“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我都爱。”
丫鬟抱着孩子,笑呵呵地走了出来:“恭喜爷,是个女儿,长得可俊了。”十四爷高兴地将孩子接了过去,弘明和完颜想要逗逗孩子,他紧张地回道:“轻点,轻点,别弄疼她了。”
又过了一会儿,见稳婆走了出来,他抱着孩子上前问道:“我可以进去了吗?”稳婆点点头。他转身向弘明吩咐道:“找人送稳婆回去,好好赏赐她。”
十四爷走进屋子,将孩子放回沐兰的怀里,心疼地说道:“生了这个,以后就不生了。刚才在外面听见你惨叫,吓得我心脏都快到嗓子眼了。”
沐兰笑道:“每个孕妇都是这样生孩子的啊。”
十四爷帮她盖好被子,问道:“你说给孩子取个什么样的名字?”沐兰轻轻拍着孩子,说道:“取个通俗点的吧,别那么文绉绉的,什么弘明、永忠,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忠肝义胆么?叫乐颜怎么样,希望她一辈子都笑呵呵的,没有烦恼。”
十四爷笑道:“行,有你这样的额娘,她一定会笑呵呵的。”
沐兰迟疑了一会儿,说道:“我想把这个孩子过继到诗雅姐姐名下。”
十四爷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他还记得沐兰上次怀孕,他提议将孩子过继给完颜,她发了多大的脾气。这次,居然主动提出过继给吴诗雅。沐兰猜到他在想什么,淡淡地说道:“只是名义上的而已,孩子我要自己带。诗雅姐姐没有孩子,入不了你家玉牒。将乐颜过继给她,她就可以入玉牒了。”
十四爷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回道:“全听你的,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可是这个孩子并没有像沐兰期望的那样,开开心心地长大。乾隆六年,乐颜生了一场病,年仅五岁就夭折了。为此,沐兰和十四爷都伤心了好一阵子。
十四爷劝道:“没事,下辈子你多为我生几个,弥补这辈子的遗憾。”
沐兰笑道:“下辈子,怎么也该你生了,你知道生孩子多痛吗?还多生几个!”
不过他们并没有等到下辈子,乾隆十八年,沐兰以四十六岁的高龄怀孕了。她再次生下一个女儿,这次取名平安,希望她平平安安长大。沐兰将这个女儿过继给庶福晋伊尔根觉罗,这样伊尔根觉罗便入了玉牒。
十四爷心疼地说道:“你这个傻子,所有人都入了玉牒,就只有你还是无名无份。”沐兰笑道:“我都是老太婆了,我还在乎这些?我有婚书,我才不怕你不认账。”说罢,翻出那张泛黄的信纸在十四爷面前晃来晃去。
十四爷夺过信纸,展开念道:“允禵白沐兰签订终生,结为夫妇,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念完,咧开嘴笑道:“你还真好骗,一张纸就将你骗到手了。但愿下辈子,你还是这么好骗。”
沐兰抢回信纸,装进信封里,说道:“想得美,下辈子不好好折腾你一番,我不叫白沐兰。”
沐兰将信封抱在怀中,喃喃说道:“在我十二岁时,院子里住了一对老爷爷老婆婆。他们头发都白了,每天还手牵手上街买菜,买完菜又回家一起做饭。那时我就在想,这辈子我也要找一个这样的丈夫,到老了还要跟我手牵手。”
十四爷伸出满是皱纹的手,牵起沐兰白嫩的手,笑道:“现在不就如你意了,我已经是一个老头子,你也是老太婆了。你看,我的头发都白了,就差你的头发还没白了。咱们是这北京城里,最幸福的一对老头子和老太婆。”
两个人说完话,手牵手躺到了床上。乾隆二十年正月初六,十四爷睡着后再也没醒来,享年六十八岁。沐兰没有掉一滴眼泪,平静地为他办理了后事。
一个月后,沐兰也是睡着了就再也没有醒来,那年她四十八岁。她走得很安详,神情也是笑眯眯的。伺候她的丫鬟后来对人说:“那晚白姑娘睡觉前突然对着空中说,你看,我没有食言吧,伺候到你死了,我才死。”
黄花山是皇室墓地,并没有沐兰的容身之处。在乾隆的授意下,弘明悄悄地将沐兰和十四爷合葬了。
乾隆这一生风流倜傥,爱慕过不少女子,但对于沐兰,他却是纯粹地敬佩和欣赏。后来他将沐兰住过的院子,改建了一下,取名“梅坞”。在心里默默地纪念着那晚,翩若游龙,宛如惊鸿的梅花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