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我就这样成为了田黄大厨的徒弟，要说是渊源，我可以称作田大厨的旧相识了。我几乎来到夏江酒楼就认识了田大厨，而我所生产的幽香刺葵基本上大多数都是提供给给他的，我在不知不觉中做了他许多年的奶牛。我现在想来总是感觉很可笑。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人与人之间就像是曲线，不知什么时候能够相交在一起。当然，我和田大厨的交织不是什么小概率事件。但是回头一看还是感觉很奇幻。总是有一种往事与现在交织的样子。
田黄大厨，已经是一位很有资历的大厨了，鬓角已经有丝丝白发，他平时的穿着不是特别的讲究，经常是一身灰色宽松长袍加深。很多地方已经被磨得发白。田大厨也许是因为说话时动作太丰富了，脸上刻满了他的表情。田大厨平时不修边幅，胡子经常是那样散乱着。头发也有一种生长在大自然的感觉。但是，田黄大厨有一双宛如泡在清泉里的黝黑玉石的眼睛。和田黄大厨对视总是有种面对一潭碧绿幽深池水的感觉，周围尽管有芦苇，乱草飘飘荡荡。但是这一潭水却没有一丝波浪。像是孕育着一个怪兽。
但是他只要一开口，眼睛就会泛起浪花了。顿时感觉如沐春风。
“我早就想让你小子过来了，柳三刀那小子还一直舍不得把你给我。他可是把你看做个宝贝。可惜呀，他云游四方去了，估计不会再回来了。你以后就跟着我，肯定比在他那边有意思的。”
“谢，田大厨”
“不对，你以后就叫我师傅，我可是不会轻易收徒弟的，你小子是修了八辈子的福了”
“是，师傅”
“哎，你这小子和那人一样，你俩还真是投脾气”
“以后我就叫你三儿，你还有一个师兄一个师姐。啥时候等你成为大厨了，为师就叫你的名字。记住了吗？三儿！还有以后别这么拘谨，有话就说出来，憋着多难受。”
“知道了，师傅”
“好了，你柳小子夸你的刀法好，砧板上有一块碧雨琉璃，你切成丝给我看看”
我还是第一回见这种食材，通体碧绿，正方体，清澈透明。我拿起砧板上的刀。把手按在所谓的碧雨琉璃上，没想到手刚放在上面，我还没有使劲，那碧雨琉璃还真就像是碎了，裂开了，一块一块的散开了。真是哑巴吃黄连。
“我就说嘛，柳小子能把你教到什么水平。来再给你三块，你再试着切成丝。”
然后我就开始了一整天的研究，我试过我所能做到的各种方法，结果根本没有丁点的用处，肯定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我忙了一整天，也气了一整天，我真是气炸了。我感觉自己的胸膛像是着了火一样，我恨不能有个人和我打一仗。晚上我一大碗的冰魄饮才得以入睡。
第二天我一早就到，还有很多火气。田大厨很晚才到，手里拿着一个精致小茶壶，好不悠闲。他看了我一眼，原本严肃的脸像是被风吹动的麦田。然后就在身后拿出一把刀来。这把刀完全就是一把刀片，厚度大概只有我用过最薄的刀的十分之一。原来得用薄的刀，为什么不早说。
“碧雨琉璃用文火在模具里加热，就能重新塑型了，你用这把刀再试试吧，如果再不行可就和我没关系了。”田大厨用眼睛瞟着我。
这把刀怎么能够称之为刀，拿在手里，刀片竟然会来回摆动。恨不得一口气就会弯成九十度。我拿在手里，根本就不能够控制，更不用说去切了，我心里的火气真是要冲天而起了。田大厨任由我自有发挥，直到有将近半月我才见到他。你们别提他的表情多气人了，还没有进门他的歌声在已经传进我的耳朵里。完全是杂乱的噪音。他一进门就斜眼看着我，到跟前才流露出高高在上的眼神。
“傻小子，还是不行吧。看好了我给你演示一下。”
田大厨说着手已经握在刀上。只见手起刀落真是犹如闪电一般的起起落落，没有想象中刀与砧板碰撞的声音。就像是在切割空气一般。呼吸间，一块碧雨玻璃就被切完了。根本就看不出经过切割。田大厨将砧板泡在水里，顿时一片片碧雨玻璃就像是海中的水母一样游开了。碧雨玻璃是一种名贵的做汤的原料，在水里有出人意料的韧性。但是如果薄厚不均的话，就会碎开了。而丧失了碧雨玻璃的神韵之味了。尽管这道汤很常见，但是这其中的功力一眼就能看出。这也是评价大厨刀工的必备之题。而做到田大厨这样。一片不碎的功力。则是刀工方面的大师了。
“再拿你那把坨金刀来”
又是一阵眼花缭乱。竟然仍旧是一片也没有碎裂。我已经张大了嘴巴。
“三儿，你需要把刀看做你手的一部分。用心去感受握刀的感觉。做到无刀亦有刀。只有这样才能算作刀法登堂入室。好了刀法方面我能够教给你的就这么多了，剩下的就需要你自己去悟了。我与老柳的刀法基本上是一致的，只是他近年来刀法越来越变幻莫测，我承认在刀法我是不能超越他了。他教给你的那些，你也要时常记在心间。至于做菜方面老田我可从来没落过下风。三儿，做菜方面你只要记住我教给你的就可以了。老柳他那套根本不是正途。幸亏他没教你太长时间，否则就算是好苗子也被糟蹋了。”他斜了我一眼有赶紧补充了一句“不信看看老柳教的那些徒弟，几十个徒弟没一个出息的”
“哦，知道了师傅。”我就像是一个懵懂的孩子听着大人讲相对论。
第二天我就开始跟着田大厨去学习做菜了，田大厨每天需要做的菜有很多，比其他大厨要多上几倍。而且经常是不同的菜，往往下一天就见不到昨天做的菜式了。所以真是异常的繁忙，没有足够的知识完全是两眼一抹黑。而我还要抽时间练习我的刀法。
我们这里的人早上的饮食基本是一些果子，等不经加工的食物。这是一直以来的饮食习惯，也是因为我们这里人的体质，在经过一天的睡眠之后，不能够吸收这些美味。所以没怎么吃过美味的我竟然感觉这是那么的荒谬。直到后来我昏昏沉沉的过了好几天我才真正相信了这个事实。我也是才明白仓库的那些干果是做什么的了。
我才知道田大厨是一个特别忙的人，来了这么些天我也是经常找不到他的人，他基本上每天只是来转一圈，然后人就无影无踪了。田大厨以做菜多，样式丰富而闻名。我猜想他每天在厨房就忙的不可开交了吧。没想到我在厨房里经常看不见田大厨的身影，而是他的两个徒弟的身影。这令我大感困惑。
原来所谓的那些田大厨做的菜，竟然绝大多数是我的师兄和师姐做的。这招可谓瞒天过海。难怪田大厨的厨房管理是这样的严密了。我不禁佩服起这两位大师级的学徒了。要是这事传出去肯定会惊掉别人的大牙吧。
大师兄也姓田，是师傅的儿子。名字叫做田望野，大师姐叫做欧阳雪。据说还是名门望族之后，因为对厨艺的热爱竟不顾家人反对千辛万苦跑到了夏江酒楼。百转千回终于成了田黄大厨的弟子。我见过他们做菜以后真是惊掉了大牙。我对师兄师姐的崇拜油然而生，对田黄大厨的感觉立马成了仰视。我现在想起田黄大厨更是感觉到他的深似海。
大师兄田望野根本不像是田大厨的儿子，整个人真是玉树临风。挺拔的身材，深邃的眼睛。还有鬼魅的笑。整个人平时比较严肃，但是静下来的时候有时令一番模样。有时冷的像是块冰，但是可能下一刻就春暖花开了。而大师姐欧阳雪，真叫一个冰雪聪明。而且特别的漂亮。我看见她，我立马感觉自己长大了好几岁。至于两个人的性格真可谓天上地下。师姐平时工作的时候话特别多，而且经常露出令人心醉的笑容。但是到了休息的时候她恨不得不认识你。真是令人感觉头痛。而我做菜的时候和大师姐打的火热。而私下里就和我的师兄插科打诨。倒也是感觉好像两个人像是给我服务似的。但是说到当时的我可是一番凄惨模样。又瘦又矮，他俩到是亭亭玉立，我反倒成了绿叶了。所以我的到来竟然是出奇的受欢迎。我本来已经做好准备，受到师兄师姐的打压，现在竟然莫名的感觉出一种高傲的感觉，现在在那帮和我同龄的人面前，我都会有种轻飘飘的感觉，我甚至开始怜悯起他们了。
田望野的厨艺和田大厨一样，都是以全面，味道新奇而见长。其做的菜式之多，令人感觉罕见。但是欧阳雪师姐，却有所不同，她感觉好像是路走偏锋。尤其是她自己的菜式让我感觉琢磨不透，我经常能够在她心情好时大饱口福，但是哪天要是话少我可是不敢轻易试吃的，当然这经常是徒劳的。而在这几年中我也算是饱尝酸甜苦辣了。
田大厨这里设计很别致，外边有一间屋子，与厨房完全隔离开。别人只需要将需要的菜，放在屋子里。然后我们亲自去取。所以根本没人能够看清里边的虚实。屋子角落里有一个小门。门向下通向一间巨大的实验室。实验室里的东西就要五花八门了。各种汁液、各种调味品、各种诡异的器材。田大厨有一张桌子，古色古香。竟然在黑暗的地下发着光。所以地下室倒是十分明亮。桌子上是一摞摞的书。而我也是第一次看见所谓的书。那时来说这就是武林秘籍。翻开一看有的是实验结果、有的是心得，最珍贵的是有一摞是菜谱。而这无疑是珍宝了。
在厨房的墙壁上，有一系列的菜名。像是一个花环套在厨房之上。菜名下边有一个两个符号，有的没有。原来这是迄今为止田大厨对外的菜谱。至于下边的符号则是师兄师姐的标记。有标记的就是学会了。而没标记的自然需要师傅亲自来做了。师兄有一个特定的符号就是一个田字。而师姐的符号却是五花八门。我刚来她就严肃的跟我说，自己想好一个符号，以后可就不能变了。我当时听得云山雾罩。却原来是这么回事。每天离中午还有两个小时，就已经接到了中午需要做什么菜了，快到中午时又会有零零散散的订单。看见菜单，师兄和师姐就各自分工忙碌起来了。
我刚开始来，什么菜也不会做。所以只有看的份了。同时我也正式开始了一个厨师的生活。首先是认识各种调味料，各种炒菜所用的油。需要掌握的火候等等。光是炒菜用的油就有几百种。各种油有它所适宜加热的温度，炒不同的蔬菜搭配不同的油，各种油又有其特有的味道。所以同样的一道菜，往往会有很不同的味道，有时各种油料根本分不出来，但是菜炒出来了就会发现有所差异了，而往往一点点的差异就会有迥然不同的味道。作为一个优秀的美食家往往能够挑剔出菜中的瑕疵。我们这里的菜就像是有感情一样，味道就像是他们在说话一样，如果你们品尝过，你们就会理解我的感觉了。
至于调味品，那可就太多了，就算是平常的菜品也往往需要几十种调味品，复杂点的菜品往往需要上百种调料。而田大厨的菜品中好多都是有几百种调料。甚至有几道算作绝品的菜能够达到上千种。这在一般大厨想来也要发愁的很。尤其是对各种调味料的量的把握。尽管这些往往会详细的记录下来，但是有的调味料的量往往需要变化。即使把记录的东西给你，你也是根本不可能照葫芦画瓢的做下来，最终往往是闹笑话。这也是作为大厨身份尊贵的原因之一了。
而每道菜往往还有作为这道菜独特的处理方法，总之学习一道菜，我都感觉头大。
所以我只能从一道道菜品开始学习。我接到的任务就是先从经常需要的菜开始学起，从简单的菜开始学起。
有一种简单的菜品，不需要动火就可以制作。我们这里叫做睡菜。往往用不太多的调味品，与菜本身的味道相互映衬。突出菜本身的味道，到时别有一番清爽味道。有时早餐往往需要做些睡菜。倒是简单。但是真正的大师对于睡菜的研究，也是令人感觉吃惊。我拿着田大厨的一本菜谱，就是关于睡菜的。
菜谱记录了几百道关于睡菜的做法，剔透玲珑花、翻腾白浪卷、流浪皮皮菜、七旬白发菜、不归菜跨巫山、弥头铺粉等等名菜。尽管是简单但是这其中的学问却是不简单。
睡菜大概算是厨艺的活化石了，尽管在现在看来相对的简单很多。但是真正做出一道出色的睡菜也需要很深的功力。大多数睡菜是很不容易体现出大师水平的。但是真正的大师往往能化平凡为不凡。首先是对刀法的精益求精。成败的关键往往就在刀尖上，极其细微的差别往往产生不一样的口感。第二个就是对于调味料的理解。睡菜对于调味料没有十分严苛的要求，往往是对味道比较开放的。但是很多种味道中，往往都会存在一个恰如其分的点。往往难以捉摸。真正的大师就是能够抓住它。
第二天，夏江酒楼就有了新噱头。田大厨每天早餐无限供应一道睡菜。要说夏江酒楼的营销做的可真是不错，第二天大街上的一个话题就是关于夏江酒楼的睡菜了，很多人是根本没有听说过那些天花乱坠的菜名的，但是对于睡菜就太熟悉不过了。因为睡菜全都是大众菜。都是取材于那些长得漫山遍野的蔬菜。不需要唤醒之类的。换言之就是都是那些生命力比较旺盛的蔬菜。所以也许那些昂贵的菜普通人根本没有发言权，但是对于睡菜每个人都可以算作专家了。
想上夏江酒楼，是要经过两岸的片楼的。而这也是夏江酒楼散布消息和开放各种美食的地方。所以夏江酒楼将往往不定期的酬宾放在这里。而作为大厨竟然做睡菜，这也是不常见的盛况。所以夏江酒楼的片楼这里聚集了大量的人。都想一品大厨的水平。（在我们这，大厨基本上都可以算作传说了。）
我感觉自己就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样。田大厨根本就没有理会我的意见就已经替我做了决定了。而师兄师姐的云淡风轻和脸上果然的样子，显然对于到来的事情有所心里准备。所以我现在每天的任务就是学习一道睡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