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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残烛明灭

明明刚过下午四点,却仿佛已经进入了深夜,密布的铅云却将阳光完全遮挡,暴雨激起的水花在周围形成能见度极低的雾气,置身其中的苏逸羽仿佛被整个世界所遗忘,隔离在了这片失落的空间之中。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鬼魂恶灵,但从小看鬼故事长大的他还是不免感到恐怖,好在黄皮厚书在手,这件师父给予的大杀器无疑是一剂定心丸。

但苏逸羽渐渐感到了不妙,与上次不同,当他拿出这本黄皮厚书的时候,似乎这些孤魂野鬼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试着念了几段辟邪的咒语,结果却是置若罔闻。

他哪里知道,这部道经在为他‘入道’的时候,已经消耗了太多的灵性,对于这些野鬼来说,与一般的书籍没什么不同。

它们真正的目标并不是道经,而是身怀‘十世善人’命数的他,馋涎的是他身上的血肉。

“看招!”于是,苏逸羽便学着上次抛掷道经的手段,将它朝鬼阵中砸去,期待着奇迹的再次降临。

但奇迹并不会永远光顾他,这本黄皮厚书并没有发生变化,反而迷雾之中伸出一条细长的手臂,轻而易举地将它接住。

这显然是人类的手臂,只是皮肤苍白得仿佛抹上石灰粉似的,但放在这森森鬼气之中,不免让人毛骨悚然。

一时大意,以致失去了唯一可以凭仗的东西,苏逸羽面对这些鬼物,心底没了谱。回想起昨夜一幕幕,他想要踏禹步凝聚天地元气,可是那种如鱼得水的感觉已经消失了,这方面的记忆也是零零碎碎,试着走了两步差点没摔上一跤。

有调查称,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记忆力会显著提高,这就是为什么某些事让人永远难以忘怀。但如果精神受到了严重刺激,记忆力不但不会提高,反而严重下降,甚至是失忆。

苏逸羽便是活生生的例子,昨夜发生的诡秘之事对于一个心志尚未成熟的人来说,精神冲击无疑是巨大的,以至于记忆中只剩下无法衔接的片段,甚至连后面发生的事也彻底遗忘。

“你是人是鬼?”望着那条修长的手臂,尽管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他还是不免打了个寒颤。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似乎在迷雾的深处,隐藏着一只极其可怕的生物,甚至看上一眼小命就会丢掉。

这是生物面对危险时潜意识自然而然产生的反应。

苏逸羽想拔腿就跑,可是四面八方都被迷雾包围,无论朝哪个方向,都会陷入迷雾之中,只怕立时就要被孤魂野鬼所吞噬。

这时他才感到后悔,如果黄皮厚书还在身边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雨水打湿了眼帘,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于是他看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不禁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重重迷雾仿佛有生命似的,居然自行向两旁退去,野鬼们也仿佛得到了某种旨令,默默的侧立在了两旁。

一条不听话的野鬼不肯退去,露出贪婪的目光蠢蠢欲动,似乎还想向苏逸羽冲来。却见那条手臂忽然闪电般快地一把将它抓住,稍一用力便化作一团黑墨消散于无形,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轻微的脚步声在苏逸羽的耳中犹如死神临近,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他心神放松的那一刹那,这让他的恐惧感愈加强烈。手臂的主人渐渐从迷雾中显露出身形,这才让人看清‘它’的面貌。

这是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身穿犹如纱绸一般轻盈的白袍,在风中摇曳,却沾不上半滴雨水。他的皮肤白皙得足以让任何一个女性感到嫉妒,加上那张精致妖异的容貌,简直是美得胜妖。

假如他站在艺术展览馆里,只怕都会被人错认为雕像。

如果这样一个人被媒体曝光,恐怕就会写着‘上帝创造出来的艺术品’,‘童话中走出的美男子’,‘我愿亲吻他的脚趾’之类让人惊叹不已的标题。

但是让苏逸羽感到可怕的,却不是他精致如人偶般的相貌,而且他那双了无半点生气的眼睛。什么没有任何感情,就好似两个空洞,让人看一眼就不由地陷进去,灵魂入坠黑暗之中,让人彻骨阴寒。

这样一个人仅仅只是让人看上一眼,就能让人感到惧怕,这使得苏逸羽很不明白,这人的年纪明明看上去跟自己差不多,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气质?

就仿佛层次境界差了许多倍,只能站在山脚下向上仰望,尽管拼命追赶,可永远也接近不了。

这样的‘人’还能称做是人吗?

的确不能把他当做人看,连鬼物都要给他让道,不听话的随手灭之,犹如鬼中之王一般傲立于前的存在,用人来称呼或许就是在贬低他的身份。

他……姑且称这个存在为‘他’,他正在翻阅着手中的黄皮厚书,紧张的气氛却没有给他任何压力,反倒是悠然自得,就好似在阳光下,半靠在阳台上,沉浸在文字带来的欢愉之中。

“不管你是人是鬼,最好将这本书还给我,不属于你的东西拿了对你没有好处。”见这男子不搭理自己,苏逸羽尽管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与他交涉。

他知道,如果自己将害怕表现出来,恐怕对方立即就会看穿自己,犹如暴露出破绽的猎物,必死无疑。但如果自己表现得不卑不亢,对方反而会产生疑心,怀疑是不是自己手里有什么样的底牌。

当然,他可不会寄希望于自己这番略带威胁的话,就能让他将道经双手奉还。正想着要不要搬出自己的师父来压他,却没想到眼前一晃,下意识将飞来的东西接住,赫然就是那本黄皮厚书。

咦?还以为这家伙难对付,没想到挺好说话的嘛!苏逸羽暗暗庆幸,心头的压力也松了许多。

难道说这家伙看出了我的潜力巨大,将来肯定会比自己厉害,所以事先买个好?他这样猜想着,脸上不由露出了侥幸神色。

“我饿了,把你的身体送给我,好吗?”那人忽然用商量的语气说道,眼神中满是询问的意思。

这样一句骇人听闻的话说出口,可他的脸上却毫无冷意,反而露出一个饱含诚意的微笑,就好像是‘借问酒家何处有’的路人,语气平淡至极。

猝不及防的苏逸羽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理解了话中的意思,顿时脸色便吓得煞白。

看着这张美得让人嫉妒的脸蛋不待丝毫杀气,很有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话,可越是这样,越让他感觉到恐怖。

什么样的猎食者在捕捉猎物的时候无需露出杀气?因为猎食者根本不认为猎物会逃出自己的掌握之中。

甚至对于苏逸羽来说犹如救命稻草的道经也不被他放在眼里!

“去死吧!死人脸!”苏逸羽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跑!

“真是个不听话的孩子呢。”他摆出一副感到惊讶的神情,旋即微微一笑,手指一划,便见路灯忽然从中折断,咣地一声砸在路面上,恰好拦住了苏逸羽的去路。

苏逸羽急转方向,差点没跌个趔趄,又冲向小巷,却听见马路上忽然响起了一阵细微的车载警报铃声,这让他不禁头皮一紧,连忙停住脚步,下一刻便看到两辆出租车突然从迷雾中冲出,在他的眼前不到半米的地方,狠狠地撞在一起,犹如混揉在一起的彩墨,向外飞散出破碎的零件,变得亲密无间。

从地上利索地爬起的苏逸羽喉咙有些发干,眼神中难掩恐惧。如果不是自己听力强了许多,被刻意掩盖的警报声根本无法听见,只怕这一刻自己已经被夹击,尸骨无存。

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休息的时间,因为在他的眼前一块搁置板凭空飘起,水泥似乎受到某种力量的挤压咔咔地崩溃,露出了一条条锈迹斑斑的细长钢筋。

钢筋条悬浮在半空中,将方向调整到最佳位置,便犹如疾风暴雨一般激射过来!

见到这一幕,苏逸羽瞳孔骤缩,但他没有动,不用计算也能看清楚,就算自己跑得再快,也无法躲过这样的覆盖面。

索性他便站在原地不动,强悍的动态视觉这时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在注意力的高度集中下,他居然捕捉住了每一条钢筋的行径轨迹,在这恐怖的攻击之下,他竭尽全力地左右腾挪,以躲开每秒十余次的致命攻击。

钢筋条插满地面,激起股股尘埃,苏逸羽半倒在地上,衣服上有四五处破洞,鲜血将破洞染红,显然是受了伤。

淅淅的雨声这才入耳,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交锋,就连雨声也无法插入。

尽管他拥有强大的听觉与视觉,但是身体的反应力却毫无变化,这就导致身体跟不上大脑的反应力。再加上他并没有实战经验,能够仅仅只是受了皮外伤,已经可以算是一个奇迹。

然而,刚才短短几秒的激烈动作,居然就让他体力消耗得一干二净,此刻撑住身体已是勉强,更别提拔腿开溜了。

“多么芳香的气味。”那个人深吸了口气,空气的血腥气味溶于他的鼻腔粘膜,刺激到他别于常人的身体,制造出大量的多巴胺,这让他心底也不由地产生了些微兴奋。

“为了犒赏猎物挣扎的努力,烹调出最美味的食物,余将赐予你最华丽的一击!”他原本漆黑一片的双瞳忽然变成了火红色,圆形的瞳孔居然渐渐收束,变成了犹如猫眼般的细长形状,他遥遥朝前方一只,无数恶鬼开始颤憟起来,显露出难掩的绝望与狂喜。

恶鬼原本狰狞的形象犹如泡沫般溃散,显露出的是冰冷的幽蓝烛光,迷雾之中亮起了千万点幽冥之火,而他便站在所有灵光的前方,犹如天地间的放牧者,牧的是恶鬼,是魂魄,是神灵,是绝望。

“魂葬·五千残烛明灭。”文艺青年王岳夕轻吐出绝招的名字,幽蓝的烛光纷纷摇曳起来,彼此相吸,他站在那里就仿佛身后张开了不死鸟的羽翼,最终化作一片无边冷火,呈扇面向苏逸羽吹拂而去。

这一幕是何等的壮观,何等的华丽,就连被攻击的对象也生不出半点恐惧。

刹那间,火海澎湃,苏逸羽便被淹没在了这幽蓝的火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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