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有人烟的地界已是午后了,豆豆一路上不知惊醒了几次,下车的时候还迷糊的紧。
眼前的这个落脚地比之前的都要繁荣些,大抵是水源深了,人也跟着多了。
因此,南秋领着我们找到了一家客栈——虽然破旧了些,但价格还算公道,我拉着豆豆欣然住了进去。
实际上,一路走来,我跟豆豆甚少能住进“屋子”歇脚,除了因为一路上的小镇村子极少以外,我们的盘缠也是有限的,囊中羞涩,不免就要多吃些苦头。自然,这些苦头,我在向莫楚的淫威下,已经吃的快吐了,但豆豆不一样,如今能有屋子住,他倒欢喜的要翻了天去。
南秋的房间在我跟豆豆的斜对面,他叮嘱我早些收拾妥当,小二稍后会送些饭菜上来,吃完饭便早些休息,至于他,因为跟家奴走散,身上除了一包碎银子,跟放着少量吃食与药材的布袋,便什么都没了,御寒的衣服跟要紧的东西还是要采购一二的。
我谢过他的细心照料,看着他下了二楼之后便转身回了房。
我原以为豆豆应该四仰八叉的抱着一床被子高呼万岁,却不知入眼的却是他蹲坐在地上抹眼泪,我甚少看他这般伤感,顿时失言。
转身带上门的空档,再回过头,他已经站了起来,正在慌忙的用衣袖擦着眼角。
我心知他不想我察觉到他在抹眼泪,只好轻快的走到他身旁,拍拍他的肩膀,“再有个三五日,我们便走出这大漠了,开心吗?”
他撇撇嘴角,看我一眼,坐在凳子上喝起了茶。
良久才听他嘟囔了一句,“十一,你说我娘,她……会不会想我?我这样不辞而别,她回家以后看不到我,会不会……担心我?”
我楞了一下,继而走到他的旁侧,小心翼翼的坐下,“豆豆,你娘……她,她一定也想你,你若下了江南那样繁华的地界,待到他日学有所成归来,你娘得开心的撒了泪花呢!”
他不过是才刚刚十二岁的孩童,听我说完,终于抑制不住的靠在我的肩膀上,哭出了声,“你说……我爹娘抛下我能去哪里呢?我日后回来……还能见到他们吗?十一,我是有些想她了……”
听到他的哭声,我倒越发的想跟着他一起哭了,镇上的惨状,我不曾看见一幕,却能在每一个清晨傍晚白天黑日,在脑海里拼凑出一百种杀戮过后,还不曾整顿过的小镇。
那画面,在后来的很多日子里,场场都在梦里惊的我哑然失语。
“豆豆,等你长的像我一样高了……我再带着你风光的回来见你娘好不好?那时……她,一定在。”
我拍拍他的肩膀,许下这不知日子的约定。
他点点头,从我肩膀上离开,良久才一边别扭的转过头一边道,“你听好了,刚刚我才不是哭鼻子,我是……我是……古书上说眼睛偶尔排排汗对身子是有好处的,十一,你下次可以试试…”
我冲着窗户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不愧是读过几年书的人,说的跟真事儿一样。
我正想着怎么逗他欢心,店家小二便送来了饭菜。
我道了谢,正要结算饭钱,那小二摆摆手,“同您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已经结算了饭钱,您二位慢用,”说着便退了出去。
那房费我硬塞给他——他这便变相的还了回来。我扶额轻叹。
小孩心性是这世上最烂漫的了,这一桌子的“山珍海味”,豆豆一下子便绿了眼睛,风卷残云也不过一瞬间的功夫。
风波尽散,我偷偷的捏了一把汗,曾几何时,我也是看见吃食便把一切都抛到脑后的人,可如今往后再也不会了。
果然,每一个幸福的当下都是上天圣赐的礼物,过去了便不再有,没有去而复返的好事。
时间是,人,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