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奇士对李问心的病也是毫无办法,道:“此等病症若想治好,惟有施以仙术对症下药方可,这已经超出了老夫生平所学,却是无能为力呀!”
李峻虽心内早有准备,但仍是不免一阵失望。心儿受伤来地是如此突然,他母亲已经哭地晕厥,而女儿还算坚强,但也是戚戚然,在照料着她母亲。
失望归失望,李峻还是客气地道:“老先生千里而来,实在是麻烦您了,且在新城游玩几天再说。”
老奇士一摆手道:“大人不须如此客气。”
第二天,谢闻馨和叶紫英登门而来,问询了一下,才知仍旧没有办法。
叶紫英已经从谢闻馨口中得知了李问心受伤的事情,这是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看见他,因为一直不敢。李问心躺在床上,身上已经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蓝衫,虽然依旧英俊,但却少了生气,像是一个木偶般静静地躺着。叶紫英只是呆呆愣愣地看着李问心的脸庞,这时候心内比之初闻噩耗时涌来一股更加沉痛的哀痛。她泪珠儿扑簌簌地往下落,也不拿帕子掩。
“你说你一个文人何苦来着,古人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你却非要逞强,去做那纵马扬刀的事情来?……如今倒好了,你病了,不能说话了,也不能作词了,倒便宜了叶怀安那小子了,人家可以堂堂正正地去追求闻馨姐了,你却只能在这里安稳地睡着,好吧,你也省事了,我们大家都省事了,你就安安稳稳地躺着吧……”
此时她也是心内烦躁,语无伦次地连自己说了些什么也记不清了,只是一味地絮叨,像是想要说完很多之前都没说出的话。她点出他喜欢闻馨姐的事,这是他从没正面对谢闻馨说过的,而今却没机会了。她指出叶怀安是豺狼之心,如今因李问心的“缺席”而能正大光明地追求谢闻馨了。其实,这时候,不管叶紫英是埋怨或是如何,都只不过是在释放她的悲痛情绪罢了。
身边的李峻、谢闻馨和李碧瑶也都能理解,因此谁都没有在这时候指责她什么。大家都明白,今天能站在这里,即使做出什么责骂的举动,都不过是一种关心与亲昵的体现。
谢闻馨看着床上的李问心,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但磨动嘴唇的刹那,再次觉得语言的空洞与苍白。她转过身面对着李俊道:“这事还是留给我想办法吧,过段时间我想出去寻个宗门,好好修习仙术,然后来为他医治。结局如何不能预料,但这也是我目前惟一的办法了。”
李峻惊了一下,谢闻馨能做出如此举动,足见她对李问心的关切。诚然,如谢闻馨所说,这或许也正是惟一的办法了。他感激地道:“如此就有劳闻馨姑娘了,此等恩情,李某必定尽力相报。”
谢闻馨苦笑:“大人言重了,说来此事也有我的原因,若不是我一掌打晕了他,也断不会让他伤了魂魄。”
李峻摆摆手,道:“不,若是那样,只怕受苦的就不止是这一城百姓了。如此算来,也还赚了。”说来最后,是一种苦涩的意味。
叶紫英和李碧瑶都知道了谢闻馨会仙术的事情,以前曾想,所谓仙人腾云驾雾飞来纵去,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却未尝想过身边竟也有这样的一个人物。听谢闻馨说要去求仙,她俩均都动了一起去的念头。
叶紫英除了柳妈外,倒无什么太过重要的人牵挂于心,若是随闻馨姐走了,柳妈这边也不用太过担心,除了想念,毕竟这边有城主李峻照顾着,倒能安稳地生活。相反,若是让闻馨姐只身出去闯荡,怕才是她最担心无比的了。于是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要随着而去,另外最重要的是还能为李问心的治病出一份力气。
李碧瑶呢,她当然是在场人中最想去的,毕竟病的是她从小玩到大疼她爱她的亲哥哥。可是她若真走了,已经失去一子的母亲恐怕更难承受思念儿女的煎熬了,一时之间心内竟抉择不下。
夜晚的时候,李问心的房里红烛明亮,李峻和夫人还有女儿照例来看过之后,都回去休息了。但这房里的灯却不用灭,因为会有一个小丫鬟一夜都守在这里。虽说李问心很难醒过来,但若是万一真自己醒过来了呢?哪怕是这万一的机会,李家人也不愿放弃。
那小丫鬟偎着小圆桌坐着,先是闲着无聊坐了会针线活,待蜡烛发出啪啦一声,一个灯花飞溅开来,小丫鬟抬头看了看,夜色已经很深了。她起身关了窗户,又走到床边看了看沉睡的人儿。从前的公子是多么英姿勃发的一个人啊,而今却……唉……她重新走到桌边,托着腮假寐。
一个黑影越过高高的城主府墙头,借着夜色和树的掩护,躲过重重护卫,来到李问心的窗户边。她用手指捅破窗户纸,往里看了一眼,见只有一个小丫鬟偎着红烛睡觉,心内略略放了心。拿出一个细竹筒,往房间内吹出一股烟雾,没过多久,她就见那小丫头慢慢把头放到了桌子上。
轻轻推开门,再轻轻关好门,黑影走了进去。她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在烛光的映照下,露出一张欺霜赛雪的脸来。
来到窗前,看着床上的人,她眼泪已经无声地流了下来。她轻轻在脖颈下摸索了一会,然后慢慢揭下一张面具来,露出的同样是一张美轮美奂的娇颜。
她凄楚地流着泪,手伸出来,想去摸床上人的脸,但却犹豫着停在了半空中。她知道:这么短短的数尺距离,其实却是几十万里那么长,心与心交合之后,便是永远地再也不相交。
在短暂的犹豫与沉默之后,那只冰凉的手终于还是抚了上去。
“你变了,更英俊了,也更成熟了,内敛了锋芒,学会了珍惜与忍耐。你懂得了爱,知道了什么才是你最想要的,于是你就更加珍惜,更加疼爱。我知道的,你爱上了雅园的那位,她确实很好,可是我看着你和她谈话时的小心翼翼,就针扎似的心疼。你爱她,而她却从没做过亲昵的举动。那么,我该说是你死心眼呢,还是该怨她太无情,不知道心疼你?”
她在床边坐下来,手更加抚慰着,包括眉毛、鼻子、还有唇上的棱角,感受着那淡淡的体温还有皮肤相触时肌肤生出麻痹的电芒。
“你不该来这里的,你应该到别的城市去,可是你为什么偏偏固执地在这里出现?当初我内心千凄万苦着不想走,但奈何君父之恩,身为敌对国家的郡主,我从来没有自由,那么我又能怎么办?我不告诉你的身份,不告诉你的去向,只告诉你冷凝雪这个名字,于是你就发了疯似的满世界找。当然,或多或少的,我内心也有那么一丝期盼,希望你真能找到我。”
“那个人,其实是我的哥哥,让你‘无意地’撞见,是因为我想彻底断了你的心思。既然不能相守,那么何不相忘?我爱你,便见不得你承受这些苦。可到头来,再相见,你终于像是大病初愈似的懂了,明了,而我却更加痛了,死了,只能默默地看着你偶尔出现的身影。也许你从来都没想过,也许也有那么一丝怀疑,但还是选择丢掉了,酥玉宫里,我曾为你敬过一杯酒,而你却没能为我做一首新诗。你不喜欢作诗词了,可是你却为她作了篇赋,里面有我,却满是惆怅。”
“现在,你病了,只能睡着,那便静静地睡着听我讲。我怨你,怨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去掺和武人的战争。我也恨,恨那死掉的仙师对你施展咒术。可是,我到底是该怨还是该恨?究竟你要不要醒来?你放心,先安安静静地睡一小会儿吧,我会全心全意去寻救你的方法,哪怕是刀山火海也在所不惜!”
冷凝雪坐着自言自语似的絮叨了好一会,此时的她,只是一个伤心的女孩儿罢了,面色寒如水,却满是凄凉。
“谁,是谁在说话?”门外经过一个护卫,听见声音,开了门来看。
“……是我听错了,原来没人。”他嘟囔着,重新关好了门离去。
夜晚风寒露重,一扇窗寂寞地在冷风里晃悠了几下,又被温柔地关上,去而复返只为怕冷着他。
三天后的上午,这是一个明媚温暖的冬日,太阳在多日的沉寂之后终于露出一个笑脸。许多人笑着,十来个孩子像是喜鹊般地吵嚷,叫唤着要吃糖。
鞭炮声响起来,哔哔啪啪地响着,炸响之后,留下一地的红碎纸和青色的烟雾弥漫。
“呀,新娘子来啦!”
“喂,新郎官,还愣着干什么?快接新娘子啊!”香菱捅了阿青一下,阿青正呵呵笑着摸着脑袋,然后哧溜一下窜了出去。
——这是雪莺在嫁人。
雪莺被拉着在堂前拜天地,红盖头下是一张无比娇羞且满是幸福的秀脸。香菱看着拜天地的新人,羡慕着嘀咕:“以后我也要这样……”
“嗳呦,你碰着我头了……”
“哦,对不起,对不起。”阿青一连串地道歉。
“对不起什么啊?新郎新娘对拜时碰了头,这叫——举案齐眉!”热热闹闹哄哄吵吵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