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闻馨在离开雅楼之后,便朝房间去了。吃了点早饭后,她又习惯性地拿起针来绣鸳鸯。她似乎和鸳鸯较上劲了,发誓一定要绣一个让她满意的。
至于吴至明强娶一事,她倒真没放在心上。她直觉地认为那人会出手,因为从举止言谈中可以看出,他是个很有来头的人,甚至觉得应该出自某个官宦世家才对,不然不可能培养出那份雍容华贵宠辱不惊的气度,显然是见惯了大的场面才历练出的。
正觉得累了,想要睡一会的时候,雪莺忽然蹬蹬蹬地跑上楼来禀报,“小姐小姐,吴大才子来了?”
“谁?”
“吴景坤啊!”
“喔……他啊。”谢闻馨一时没反应过来吴大才子指的是谁。
“送来了一幅字,让给裱起来,挂在楼内。”
“来地还真快……”她自言自语。又对雪莺吩咐道:“既然人家都这样说了,那照办就是了。”
“可是,可是柳妈说……”雪莺语言有些吞吐。
“说什么?”谢闻馨以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柳妈说,说……让你去和吴大才子说说,看看能不能让他从中帮忙,往吴至明那边说说情。”
谢闻馨笑了,“不用,吴大才子呀,已经送来了保命符啦。”看雪莺还是很迷惑,“你只要告诉柳妈,把字画挂起来就是了,其他的自不用管。嗯……另外向吴景坤道个谢。”
接着雪莺又蹬蹬蹬地去向柳妈回复,而谢闻馨则懒洋洋地躺床上睡觉去了。
对于谢闻馨没有亲自下楼来道谢,吴景坤并没放在心上,哈哈大笑后,道:“道谢倒还真不用,如果真想谢啊,倒不如哪天专门为我弹上一曲来地快意。”
接着他又说了几句话,便也走了。只是在渡口登船的时候,遇见了行色匆匆的吴至明。他不屑地看了对方一眼,一句话也没和他说。
吴至明陡然碰见吴景坤,心里抖动地更加厉害了,不安仿佛阴云始终笼罩在心头,不肯散去。他想向对方笑一下,打个招呼,可对方径直上船去了,理也没理。这让他不仅懊恼,而且更加后悔。心里也更是打定了宁愿多给些钱,也一定要息事宁人的想法。
他急匆匆进了雅楼,看见正在指挥着两个仆人将一幅新裱的字挂在楼内的柳妈。而那些聘礼尚在楼内角落放着,鲜艳的红绸偶尔飘动两下,像是在讥讽嘲笑。
“左边再高一点,……哎,对对,嗯,差不多了,好了,下来吧。”柳妈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一转身看见满脸尴尬的吴至明,忙走过去,道:“呦,吴公子来了,这是为……”
柳妈对谢闻馨不肯让吴景坤出面说情有些无奈,但事情都发生了,自己总得想个办法给摆平啊。先不说谢闻馨是个多么聪明懂事的女子,单单这事发生在雅园内,自己就得负责。
吴至明不自然地叫了一声,“柳妈……”然后手一指墙角的聘礼,这个动作让柳妈心不由地一紧。但吴至明继续道:“这不,回去给家父说了这事,谁知道家父说我配不上闻馨姑娘,于是,便让我把这事退了么,呵呵……”
柳妈眉梢忽地一喜,心里虽骂吴至明骂地要死,可面子上还得做些姿态,“吴老板也真是的,哪里是吴公子配不上闻馨,分明是我们家闻馨高攀不起嘛!”接着也陪着笑,晃地玉钗颤动。心里却又想,难道真如闻馨说地那样,已经有人把吴家给摆平了?可事情也太快了吧,这才一个上午不到。那又该是怎样的一个大人物?
吴至明又从怀里拿出一万两银票来,“上午的事,给闻馨小姐添了些麻烦,这点钱,便由柳妈代转,作为赔罪之物吧。”其实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颤抖抖地,很不甘心。毕竟是一万两啊!就这样一张手,没了!
柳妈眼角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推辞道:“这个,怎好意思?也没什么损伤,这事便就这么过去了吧。”
吴至明忙又来劝,这个情景让旁边的丫鬟仆人们嘴角直抽搐。这可是一万两哎,拿到钱庄,可立马就是万两明晃晃的雪花银啊!可这两人竟然就这么推过来推过去的。
几次三番之后,柳妈见吴至明铁了心要奉上一万两来,便只得接受了。一万两虽多,可对这些商贾世家来说,也不过是几张故旧纸而已。
“这字?”随后,吴至明问起了新挂上去的字。
“哦,吴大才子刚送过来的。”柳妈见事情在不知不觉中解决了,心情舒坦了不少。
吴至明走过去,看了看后,一时竟有些站立不稳,身体狠狠地晃了几下。字倒没什么认不得的,不过是“天外飞仙”四个字,可关键是下面题了个名字:李问心。这才是让他最震惊的。
这个人,竟然一直隐居在这新城中,怪不得……
那之前的赋……想到这里,他懊恼地用右手捶了一下左手,看来也是他写的了,可笑自己竟然还说是阿猫阿狗所作!唉……
他忽然理解了父亲对他的愤怒,若是自己处在父亲的角度,怕也会这样吧?
他怔怔地看了那幅字好一会,喃喃道:“天外飞仙……好啊,好啊……”
转过身来时,又从衣服上解下一块玉佩来,青翠而无杂质,递给柳妈道:“日后柳妈若是要买布匹或药材,尽可到我吴家店铺来,凭此物,可按半价算。”
“这、这怎么使得?”
柳妈有些明白过来了,看来这幅字还真非凡品,大有来头。肯让吴至明在拿出一万两的赔礼后,再送一个可以半价买物品的承诺,怎么会是简单的东西?不论这些,单这块玉,也值三四千两银子了。
“柳妈,就放心收着吧。”吴至明将玉按在柳妈手中,又凑过来道:“另外,这事……还请柳妈和闻馨小姐说一声。”
“这是自然。”柳妈痛快地说。
“既如此,那便不打扰了。”说着,吴至明指使带来的小厮将聘礼重新抬回家去。这可是祸根,怎么能留在这里?!
“吴公子,慢走……”柳妈送到门外。
吴至明今天这一出可让他出尽了风头,单单一个上午,新城有些来头的人之间都传遍了,说是吴家公子在成亲不足一年之后,竟然要强娶雅园奇女子谢闻馨。很多人都对此表示不忿,可却也无计可施,毕竟吴家家大业大,一般人也得罪不起,而能得罪起的,一般又不愿意去得罪。所以,很多人也仅是抱着看戏的态度,而绝不肯亲自上去做那演员。况且,这强娶的事情,虽说不好听,可在当今社会,也确实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罢了。这社会不公平太多,习惯就好,淡然淡然。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同一时间,吴家家主吴定涛也是携了几个随从,带着好大一批礼物,往一处门楼宽阔的大园子去,态度诚恳恭敬,头也不敢抬,一直不停地说着赔罪的话。虽然那人端坐椅上,至始至终都没说一句怪罪的话,可愈是这样,就愈是让他心里不安。
好半晌,那人才喝了口茶,淡淡地道:“你去吧。”
这是送客的意思,也是放了你的意思。吴定涛擦了擦初夏的第一滴汗,一面连连答是,一面心内感慨万千着退出去了。
雅园,后园,杨柳轻拂,碧水微皱。
柳妈在吴至明走了之后,便喜滋滋地来和谢闻馨报喜,让她放心下来。可其实最可笑的是,别人都担心紧张地要命,就说叶紫英吧,紧张地饭都没吃,一直在想着自己认识的人中有哪几个有分量,可以去吴家为谢闻馨说情的,可偏偏我们的女主人公谢闻馨谢大小姐却睡地像死猪,浑然不管外面的事情,好像根本与己无关一样。
柳妈前脚刚进来,叶紫英得了情报,后脚也随着进来了,一见谢闻馨还在睡觉,登时哭笑不得。这心操地都快碎了,可待此时见到谢闻馨不雅的睡姿,心头忽然漫上一种很荒唐的一拳打在棉花堆里的感觉。
这怎能让人不气愤?
于是,小紫英走过去,一面将谢闻馨从床上很费力地拖起来,一面还叫着“好沉,沉。”
柳妈将吴至明赶来道歉的事情说了,还拿出那一万两银票和玉佩来,递给谢闻馨。
“好像见到那幅字,他很怕的样子……”柳妈说着疑惑。
“写的什么?”叶紫英因愁坐房内,并不知吴景坤送字一说。
“天外飞仙。”柳妈说道。
“就这?没了?”叶紫英惊讶。
“还有下面题了个名字……”
“谁?”
“叫什么李问心的,哎,你们说这个李问心是谁啊?”柳妈疑惑着发问。雅园虽然接待地大多是些文人仕子,可她对这行里的名人还真不清楚,若是这新城内的,倒还能叫出几个才子名字来。
“啊?李问心?”叶紫英忽然惊呼,来晃柳妈的臂膀,颇为激动,“柳妈,你快说快说,真地是李问心?”
“哎,别晃我,”柳妈打掉叶紫英的小手,“人老了,禁不起折腾。不信啊?字在楼内挂着哪!”然后,还是好奇地问:“你先说说,这个李问心到底是谁啊?”听柳妈问出这话,谢闻馨也有些好奇,不禁也抬了眼来看叶紫英,等待她说。
叶紫英却娇咳一声,一脸的明媚春光,道:“他呀,他可是……”
“你呀,也真是的,怎么能拿这么大的名头去吓人家一个小商贾呢?”中年男人脸上的严肃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地却是一种看笑话似的似笑非笑。
“不就是个破第一才子的名头么?”男子撇撇嘴,很是不屑。“说到底,还是他自作自受,恃强凌弱,我看不惯罢了。”
“喔……看不惯。”男人恍然大悟似的长喔一声,只是嘴角有掩饰不住的笑意。随即又脸色严肃起来,“不过,以后还是少这样干为好,很多人还是会注意到我的。嗯……正好北方打仗,便把这次的赔礼给充作军费了吧,也算为国家出一份力。你去吧。”
“是,父亲。”男子应了一声,走了。
“好了,有什么高兴的,不就是个破第一才子的名头么?”谢闻馨不屑地嘀咕,抬眼见叶紫英小嘴要撅起来,忙转移话题,道:“好了,好了,现在我们来做个分钱的游戏。”
接着,谢闻馨从银票中抽出三千两来,“这是柳妈的,哦,对了,还有这个玉佩,也一并给你,以后做衣服就专找柳妈了。”
“这三千呢……”她看见叶紫英希冀的小眼睛闪着星星,“……就给小紫英买零食吃吧。”
“谢谢姐姐。”小紫英甜甜地叫着,得了钱财后,才拽拽地道:“既如此,刚才鄙视我偶像的事情,我就宽宏大量不和你计较了。”
“这三千两是我的。”谢闻馨朝叶紫英撇撇嘴后,又将三千两揣起来。“至于这一千两嘛,”她抬头左右瞅瞅,才对楼下喊:“喂,小雪莺,还在楼下傻呆着干嘛?赶快过来,今天我谢女侠行侠仗义,扶弱济贫,大发银子啦?”
雪莺忙喜滋滋地上楼来,谢闻馨一把将一千两银票大方地甩在她手里,“给,拿去和香菱分吧!”
“谢谢小姐。”雪莺兴高采烈兴致勃勃地去找香菱分钱去了。
其实,雪莺能分得一杯羹,不仅是因为见她为自己着急而感动,还有就是雪莺家里的情况并不好。
钱都发完了,她兴奋地笑了笑,这分钱的感觉真不错,怪不得古代的侠盗都喜欢干劫富济贫这茬事。
然后,她听见一个声音在心底咆哮:“其实,好多年前,我也有个做女侠的江湖梦……”
*****************那个票票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