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建国还不到二十年,各州的府兵战力便力便急剧下降,很多府兵好多年连长戈箭弩都没摸过,府兵制最初设想是要做到出则是兵,入则是民,但实际中种田久了这些个府兵都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府兵如此,其它军府战斗编制也是如此,华阳县城,几个守城门的卫兵无精打彩地在值勤,他们不像卫兵,倒像几个聚集一起赌博的地痞流氓。
“头儿,押大押小,你麻痹能不能快点啊!”说话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小兵,一身戎装上沾了不少的油迹。
“靠,老子多考虑下不行啊!”这回话的是个卫兵头目,这人能和下级卫兵一块赌博,且还被训,足见有多无能。
“你押不押,不押我要开始了!”那小兵在座庄,果然赌场上无大小,他座庄时在他眼里就没把领头当上司看。
众卫兵正哄闹赌博间,一骑奔驰而来,这马上之人浓眉大眼,手持大刀,刀身之上赫然有不少血迹,同样此人身上有不少早以干涸的血迹。
几名正赌博卫兵见这一骑急急有飙来,连忙一闪,那骑径直入城。
“你麻痹的,骑这么快,你赶去投胎!”
“哥,别跟那傻子,一般见识,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这一人一骑正是肖四,那晚他突围之后,被那殿后之人一路追杀,肖四是一路逃了十几里都没能脱身,两人一翻激斗之后,肖四添了不下十道伤口,那汉子也没沾到便宜,这才退去。
肖四也不敢停留,一骑疾行,进得华阳县城以是人困马乏,快到了崩溃边缘,全靠一股不服输的意念在死撑。
肖四入城之后,左右张望像似寻找什么?显然是头次来这华阳城,顺肖四目光而去,他每次看的均是道路两旁商铺牌匾。
边走边看又过几条街道,肖四心中焦急,一把拉住个路人,悄声打听福记绸庄在哪里。
路人见肖四一身血迹,手有利刃,被吓得不轻。
经人指点后,肖四左折右拐又过两条街道才找着福记绸庄,肖四抬头一看那硕大的牌匾中那个福字右下的田字里,落有一个极小的墨点,像似写字之人无意间从毛笔尖掉落一般,肖四心中一松。
店内伙伴见有客上门,正要习惯性点头哈腰招呼时,惊见肖四身有血迹,手持大刀,便小心说道:“这位客官,我们这是绸庄……”
肖四手一摆,“你开门做生意,上门的就都是客,想赶爷出去不成?”
“不是,不是,大爷能来是给小店面子”伙计陪笑道“爷,我这都是小本生意,别看这绸缎和刺绣卖得贵,但进价就不便宜……”
“你当我是来打劫?有这光天化日打劫的吗?”
绸庄内几他几名顾客见势不对,悄然溜出,诺大个绸庄就只剩下几个伙计一个掌柜的和肖四。
“老子懒得和你说,把你们掌柜叫来”
那掌柜的脸色微变,上下打量了肖四一眼,“鄙人就是,客官来小号有何贵干?”
“有笔大买卖要谈,老子要大红绸缎三丈三分三,大紫绸缎三丈三分三,金色绸缎也要三丈三分三!”
掌柜冷冷看着肖四,缓缓道,“客官这货要得不少,小号再将红、紫、金色绸缎每样送你三尺!”
“不用,多一寸我不要,少一寸我不肯!”
几个伙计二人对答的几分蹊跷,掌柜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一手拔动算盘,噼里啪啦把算珠拔得大响,“承惠!客官一共二十一两银子,我给您去掉尾数,您给够二十两就成!”
肖四伸手入怀,掏出枚铜钱拍在台面上,“爷就只这一文钱!”
几个伙计勃然变色,一文钱想买二十两银子的货,这不摆明想敲诈勒索,一个机灵的伙计悄然后退,正准备去报官。
“宫宇,给这客官上茶!”
那正要溜出的伙计一怔道:“掌柜真上茶?”
掌柜不答,拿着那枚铜钱不动声色,仔细的看了遍,又还给了肖四,笑道:“这位客官是咱们江东家的老朋友,今天这一身污秽我都一时没认出来”
“请后堂说话”,掌柜又回头吩咐道:“宫飞,这铺子里你好生看着。”
掌柜前头带头,肖四跟在他的身后,后堂颇为雅致,那叫宫宇的奉上清茶后,掌柜便让其退出后堂,面色一冷,“你不应该如此冒失地来接头,这一身血污还拿刀在手,你是唯恐不能引人注目?”
肖四苦笑一声道:“事急从权,兄弟我这也是没办法!”
“你且说说是何急事大事?”掌柜说道“我倒希望你最好能说出个大事来,不然兄弟我只好如实向东家述说你今日的行径!”
掌柜态度不佳,桀骜不驯的肖四虽心底有气但他也有所顾忌没敢发作,只从怀中掏出肖掌柜那封书信从桌上推了过去。
信封之上书有“周先生亲启”,掌柜见那信上沾了不少血迹,便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也不去碰到信封,“兄弟你这是何物?”
肖四也知这掌柜并不相信自己,唯恐在这信上有做手脚,“你只须派人将这信送给周长史就是,别的你不须知道!”
“还未请教兄弟大名”掌柜淡淡问道。
肖四回道:“在下姓肖,信我就放在这,至于你派不派人去送那是你的事!肖某告辞”
有人的地方,便有利益纠葛,有了利益之争息然就有拉帮结派,沐王府自也不例外,沐王府也还有那么几人能不卖长史周英杰的面子。
掌柜眼中陡然浮出一丝冷意,他到未曾料到肖四态度也不友善。
肖四离去,掌柜慢慢将茶喝完,沉吟半响还是不敢私扣长史的信函,喊道:“来人,叫宫飞!”
※※※※
凉州沐王府,一处亭台之内,静立数人,为首之人是一中年文士,其身高七尺多,面色白净,气宇昂然,鬓角几缕白发凸显一分沧桑。
这人便正是沐王爷长史周英杰,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凭他一个出身乡野之人,能做到今日之位,实属罕见。
周英杰立目眺远方,背手之中一卷薄书,一幅神游物外的样子,早春的凉风吹来,将轻薄长袄微微吹动,更显儒雅潇洒。
身旁众人均默不作声,良久周英杰轻叹一声,心中恍然,红炉煮茗渺渺热浪冉冉升起,一双纤手开始摆弄茶具。
“岑儒,我刚又翻了遍兴景帝传,你且评评你眼中的兴景帝是哪般模样”
一青年儒生,毫不思索就道:“回先生!景帝乃前朝灭亡国之君,他喜奢侈、兴土木、好美色、厌言官、信佞臣、诛良将,妄动刀兵终将五百年祖业挥霍一空。
至今天下三分宇内不统,便是受他之害”
这回话儒生看着这十八九岁的儒生,这人也似衣着“朴素”,身着一件普通淡青色的儒袍。
但周英杰心知肚明,这定是因为他家中长辈,知自己不喜欢奢华才让他这般装扮,这青年衣着简单。但腰里束着腰带就价值不菲,周英杰一看便知那是夏州名坊出的精品。
雪色纹金丝绦,做得极为精细,这还只是配角,腰带中间那数颗精美珠玉,就是一般富裕之家都得加以珍藏当成宝贝。
周英杰将手中书往案头一抛,笑道:“功过后人评,景帝将注定在青史上留个骂名!”
青年儒生见周英杰像似赞同自己观点,顿时脸上有了丝得意,周英杰温和说道:“素雨,给岑儒也来一杯”
那叫岑儒的青年儒生本想作老成稳重之相,宠辱不惊,但脸上还是浮出一丝按耐不住的喜色,周英杰才学出众,好谋善断,又深得沐王器重,能和他品茗谈笑,若还能得一两句赞赏,那便能在凉州文坛和官场高声望。
不过这杯香茗饮下,这岑儒却未能得到一句周英杰的赞赏,周英杰心知自己不可妄言,随意一声评价,落有心人眼中这可不仅是一句话,更多时候,会被别人解读成各种意思,比如拉帮结派,“君子无党”,拉帮结派不论是沐王又或者是夏皇李昌,他们都不喜欢这般手下。
这青年也不知,其实周英杰心中并不赞同他对景帝的观点,思绪飘远,周英杰忆起二十多年前,那时自己正是少年时期,只听当时的天子,兴景帝,要打破世家豪门的垄断,将举孝廉改为科考制时,当时是何等地热血沸腾,以为自己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将兴景帝视为千古名君。
可惜兴景帝莫名暴毙,三位皇子争夺皇位最终却相继败亡,大好江山便宜了别人,诺大个王朝转眼间烟消云散,兴景帝自己也成了死亡国之君,落得个暴君的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