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间开始以十年计的时候，我们心上的痂也一定厚得刀枪不入了。
……
苏缓歌给沈慕为发了消息，说自己今晚要在赵熙家过夜，让他不要担心自己。他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跟他说是吴优分手了，她想陪陪吴优。他说好。
沈慕为知道赵熙的地址，所以当苏缓歌开门看到沈慕为的时候，不是很意外，只是没想到他会给她送来换洗的衣服还有睡衣。她原本是打算先借赵熙的衣服穿一下的。她跟他说谢谢，他揉了揉她的头发，什么都没说。
赵熙请沈慕为进来坐一坐，他笑着拒绝，说：“女士聚会，我就不参与了。”
“缓歌，要不你跟沈公子回去吧？”赵熙说，“吴优在我这里不会有问题的。”她朝着苏缓歌比个“OK”的手势，让她放心。
“是的，师姐，还有我呢！”罗凯华厚着脸皮，接着赵熙的话说，“你放心。”
“喂喂喂，这位小朋友，刚才泰然走的时候，你说你再待十分钟就走，”赵熙推着罗凯华，“现在都过去多少个十分钟了，你到底走不走啊？”
“你为什么总叫我小朋友？蒋泰然比我还小，你都叫他名字，你怎么不能叫我名字？”
“就算我叫你名字，在我眼里，你也还是小朋友啊，我比你大五岁，谢谢！”
“年龄不是问题，你不要总用这个借口来搪塞我。”
“你们太吵了！”沉睡的吴优突然吼了一声，效果立竿见影，让打算继续争辩的两个人安静下来。
赵熙看着门口还站在看戏的两个人，她知道沈慕为其实是看唇语的，就指着罗凯华和苏缓歌，无声地对沈慕为说：“沈公子，这两个人，你选一个带走吧！”
沈慕为笑着对她点点头，然后将一头雾水的苏缓歌牵走了。
赵熙十分失落，拍了拍脑袋说：“我怎么会让沈慕为做选择题，答案不是明摆着吗？还说什么女士聚会，他不参与，他根本就不想让缓歌留下来。”
罗凯华看沈慕为和苏缓歌都走了，便将门关上，才问赵熙：“你刚刚跟我师姐夫说了什么？”
“我让他把你拖走。”
“我不，你答应我之前，我哪里都不去。”罗凯华耍赖道。
“小心我报警告你强闯民宅。”
“警察是不会管家庭纠纷的。”
“谁跟你是家庭纠纷。”
“你答应我了就是了，你快点答应我。”罗凯华乐呵呵地回答。
赵熙忍不住，卷起袖子，想要对他动粗，还没靠近他，他就已经嚷嚷出来了：“家暴啊，这是家暴！我要报警！”
“家暴是吧？”赵熙挥拳咬牙道，“警察是不会管家暴的！”
“啊……痛……”
“都给我闭嘴！太吵了！”吴优又坐了起来，抓了抓头发，显得十分狂躁。
沈慕为并没有要带苏缓歌回家，他带她去买了些果腹的吃的，又挑了些女生爱吃的零食。想了想，他又买了些低度数的酒，顺便买了解酒药。
苏缓歌被他的行为弄得哭笑不得，他解释起来倒是头头是道，说知道她今天肯定想要陪朋友，而朋友遇到这种事情，她们免不了要吐槽发泄一番。既然要吐槽发泄，酒是免不了的，所以解酒药也用得着。
苏缓歌将自己手中的酒瓶翻了翻，看到标注的酒精浓度忍不住说：“这度数，其实就是饮料吧？”
“我又不打算让你们真的喝醉，何况，你那位朋友已经醉了，等她醒来，你们也不舍得再把她灌醉吧？”
沈慕为将苏缓歌送回赵熙那里，顺便捎走了一直赖着不想走的罗凯华。赵熙很满意。
两个人简单地帮吴优洗漱整理过后，费了好大劲才将她连扶带拖拉进卧室。苏缓歌洗完澡出来，用毛巾擦着头发，看到赵熙开了瓶酒，窝在沙发的角落里，一动不动地盯着墙角发呆。苏缓歌顺着赵熙的视线看过去，角落里什么也没有。她来过赵熙家很多次，记得那里曾经放了一个巨大的“无脸男”公仔。赵熙一直很喜欢宫崎骏《千与千寻》里的无脸男，还被吴优开玩笑说她放这样一个形象的公仔在客厅不仅辟邪，没事还可以吓一吓自己，一物两用。
苏缓歌打开另外一瓶酒，坐到赵熙对面，轻轻地跟她碰了碰瓶子，抿了一口，什么都没说。作为一个独立而完整的成年人，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会有不愿意分享的内心世界。因此作为朋友，她一直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别人说，她在听，别人不想说，她绝不多问。
赵熙仰起头，灌了自己大半瓶酒，被苏缓歌及时制止。酒的度数不高，赵熙的脸却泛着淡淡的粉红色，眼神也有些迷离，又带着些嘲讽。她还记得苏缓歌不爱喝酒，说：“你今天竟然喝酒，有些难得。”她抢过苏缓歌的酒，又说：“我还是去给你拿别的喝的，白水还是牛奶？”
“喝一点没事，我陪你。”苏缓歌罢了罢手，让赵熙别忙。
赵熙却突然扑过来，抱住她，摇啊摇，说：“还是你最好。你家沈公子想得也周到，不仅把你送回来了，还给我们买了酒。我本来想骂全天下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的，现在看来，要把你家沈公子排除在外……”
苏缓歌知道她有心事，只拍一拍她，任凭她发泄。过好一会儿，她终于松开苏缓歌，坐回沙发上，泪流满面。苏缓歌看的心惊，连忙扯了纸巾递给她。她一贯爱美，十分注意自己的形象，这时却全然不顾了，接过纸巾，胡乱地擦了擦眼泪鼻涕。
“缓歌，你知道我和他在一起多久了吗？”赵熙哽咽着说，眼泪就像露珠，安静无声地滴落。“从十七岁到现在，整整十年。是我人生中最好的十年啊……”
她双手比十，满脸泪痕，却带着笑，看起来很让人心疼。苏缓歌看的难受，可是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仿佛语言系统受到阻碍，她只能默默地陪在她身边。
“这十年里，我们有五年的时间都是异地，不管多辛苦，我都撑下来了，总觉得如果没有一个完美的结局都觉得对不起自己。”赵熙哽咽着说，“可是直到最近，我才发现，自己的坚持，只是一个笑话。缓歌儿，我成了一个自欺欺人的笑话。”
“你知道吗？他在那边已经结婚生子，小孩都快满月了，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还相信他说的，他会回来，会娶我。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我更蠢的女人了。”
苏缓歌呆住！
“他当初跟我表白的时候说，说他就像宫崎骏故事里的无脸男，虽然很丑，心里却是很脆弱善良的。前些时候，他却又跟我说他，说他早就跟我说过他像无脸男，敏感脆弱，需要人陪伴，我不能去那座城市，给不了他想要的温暖，他只能选择对不起我。他还很贴心，怕我难过，所以一直瞒着我。我要不是临时起意，去看他，只怕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实在太TM讽刺了。”
“他原本跟我说，不管我在哪里，他都会来找我的，他说过的……”
今天究竟是什么糟糕的日子，两位好友竟然都遭遇分手，还都是让人无语的桥段。苏缓歌拿起刚才那瓶酒，喝了一大口，问赵熙：“你打算怎么做？我陪你。”
“我打算怎么做？我打算怎么做……呵……”赵熙哭着说，“他连孩子都生了，我还能怎么做？你说我还能怎么做？”
“你刚刚教育我，道理一堆一堆，怎么现在轮到自己了，却哭成这样？”吴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房间门口，双手抱胸，看着哭作一团的两个人，“给我打起精神来，哭有什么用？”
“我早就警告过你，你俩长期异地恋，容易出问题，可是你说你相信他，现在呢？”吴优坐了过去，一面心疼赵熙，一面还是忍不住想要数落她。
“你和老冯不是异地恋，不也出问题了吗？”赵熙说，“可见不是异地恋的问题，是人的问题。还有，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一定要这样互相伤害吗？”
“是啊，我好像也没资格说你。”吴优的视线变得缥缈，愣愣地说，“那就喝酒！”
苏缓歌一直不认为酒是样好东西，会让人失去理智，变得不可控制。可有些东西，时间未到，人是无法理解它的好。就像此时此刻，过去的苏缓歌从未想过，原来有时候失去理智并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赵熙和吴优两人疯唱了两小时《分手快乐》之后，终于停了下来。赵熙一手托着腮，一手查看酒瓶，皱着眉头吐槽：“你家沈公子买的假酒吧？喝了这么多，我还这么清醒，如何能一醉解千愁？”
“就是，这种度数，分明就是果汁。”吴优跟着吐槽。
“他买酒的初衷，只是想让我们发泄，并没有想要我们喝醉。”苏缓歌有些无力地解释。
这样的解释赵熙自然十分不满意，她噘着嘴，眼看又要大哭一场，说：“不喝醉怎么发泄？我们都这么可怜了，他竟然连瓶度数高的酒都舍不得让我们喝，真是不够朋友，太不够朋友了。”
“谁说我们可怜？”吴优拎着酒瓶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吼道，“我们才不可怜，是他们可怜。他们根本不知道错过了我们到底错过了什么！失个恋有什么大不了的？失了恋会怎么着？生活还得继续，明天依旧光明，天不会塌下来，就算天要塌下来，老子也顶得住！”
吴优像个勇士一般，站在茶几上，逆着光。她弯下腰来，伸手帮赵熙擦眼泪，带着些嫌弃的表情：“你看你，又哭。老子都说了就算天塌下来，老子都顶得住，你的天塌了，老子也可以帮你顶的。”
赵熙抽泣着争辩：“老子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老子他早就死了。死了，升天了，他已经在天上了，他怎么帮你我顶着？”
“我说的老子是老子，不是你说的那个老子，你明白吗？”
“你在质疑我？我当然明白。”赵熙也站起来，“就是那个老子呀。老子他老人家曾经说过‘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人，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停！停！停！”吴优说，“我不听你念经……”
“这是《道德经》。平时让你多看书，你总说要保持理性思维，远离煽情文字，现在连《道德经》都不知道。”
“你看了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失恋了。”
赵熙立刻反击：“这是两码事！”
苏缓歌忽然觉得有些头疼。这两人哪里是没醉，分明是烂醉了。在两人争得更凶之前，她拉开了两人：“喝好了么？喝好了我们就去休息。”
“缓歌儿，赵熙她又说我不读书。”吴优觉得找到了依靠，“他们文科生总觉得自己看的书才是书，我们理工科的书就不是书。哼，我们随便甩个公式出来，她连看都看不懂。”
“谁看不懂！”赵熙不服气，“你甩个试试，我还不信我看不懂，几个数字而已，能有多复杂！”
“我不甩公式，也不说我自己专业的东西，免得说我欺负你。”吴优双颊微红，咬了咬嘴唇，气定神闲地说，“你知道什么是宇宙的‘弗里德曼模型’吗？”
得！话题完全跑偏了！连天体物理学都搬了出来，苏缓歌揉了揉太阳穴，觉得今晚她的日子可能会有些难熬。
“你！”赵熙确实被噎住了，很快又反驳道：“庄子有云：‘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
“你不知道就大方承认自己不知道好了，不要再说什么老子庄子了。”吴优故意慢悠悠地说，醉醺醺的眼中带着些狡黠，“你的老子和庄子他们不是不论，是根本没法论，因为他们也不知道。缓歌儿，你说是不是？”
“吴优，你这样说的话就不合理了。”赵熙放下手中的酒瓶争辩道，“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局限性，要把霍金放到老庄的时代，他未必就能探索宇宙真理。还有你说的那个什么模型，要是老庄生活在现代，他们未必就不能提出。”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争论这个？”
“明明是你要跟我争的……”
苏缓歌揉着太阳穴，觉得以后还是不要让这两人喝酒比较合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