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那少女别过后,初暮中寒意渐浓,薄薄的下起雾来。
此时林恩并未发觉,自己已被黑帮列为暗杀对象。他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从不与人结怨,所以对于米雅最后看到他时的反常反应,并未过多留意。
他只觉腹中空空,便迈步向镇中街道走去。
镇子里较为繁华的街道只有一条,被称为“白芷之町”,各色商店和酒馆林立,几乎终日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在几乎凝固的黄昏中,流光溢彩街道上行人笑颜和熙,叫卖声此起彼伏,给小镇增添了一份温暖,更多了一份人情。虽比不上那些东部的大城市,但这西隅边陲的淳朴风情,倒也别有一份味道。
林恩一直以来本都是四处游荡,来到这初暮之地也没有几日,刚刚看到那少女用大剑烧烤妖狼,似是十分好吃,肚子里的馋虫也被勾了上来,想起自己从小最爱的“九头鹰肉羹”来。
那“九头鹰肉羹”是取一种会飞的多头妖魔的翼肉,剔骨后捣烂同米浆一起熬煮而成。此鹰周身覆盖如铁甲般的坚硬羽毛,但其肉却鲜甜浓香,吃了耳清目明,只是食性太烈不宜多吃。他天生左眼视物模糊不清,是以小时候母亲经常让保姆给他熬了当宵夜。待他开启了青色脉轮后,闭眼亦能视物,左眼的缺陷反而渐渐被忽略,这种羹就吃得少了。
也许是被刚才那少女的吃相所打动,林恩此刻开始十分的想念那“九头鹰肉羹”了。他暗自思忖,虽然这瑰洱附近十分清净,连一只妖魔都没有;但八成会跟别处一样,野外猎捕不到,还可以去集市上凭借噬魔者的身份买到。
不巧的是,任林恩走遍整条白芷之町,所有的店家都没卖这物,反而有不少人看到他拿出噬魔者徽章,就先唬的脸都白了,看他的眼神也变得仿若异类。
他本知道这瑰洱是偏僻小镇,却没想到这里的人封闭如此。不过,这些一辈子也没见过妖魔与噬魔者的镇民,也许才是真正的幸运;而瑰洱大概亦可称之为是四十九川上的世外桃源了。
当他抱着最后的希望,来到街尾的最后一家不起眼的小酒店,抱着侥幸的心态询问时,那身材高大微胖的酒馆老板,其反应竟不似其他人那般惊讶,反而是凑过来低声盘问起他来。
“年轻人,这肉羹可是不能随便卖的,监察局的告示明明白白写着,那东西只有出示噬魔者的凭证才能买到,这规矩都不懂?”那老板指了指身后的墙壁,只见上面黑纸白字规规矩矩的贴着张监察局公告,看上去已经贴了很久,颜色都发黄了。
林恩见这老板两鬓花白,应该是有些年纪了,想必也是见多识广之人,才会不像其他镇民那般,闻噬魔者而色变。林恩心中窃喜,自己这回终于找对了人,总不至被活活馋死了。当下便掏出自己的徽章给他过目。
林恩共参加过两次噬魔者的考试,所以,共有两枚徽章。一枚为翡翠所制的青之噬魔者α级四等徽章,一枚则是红晶所制的赤之噬魔者β级五等徽章。
在普通噬魔者的等级中,共分为α、β、γ三大级,每级又分为六等,林恩的赤之脉轮曾经练到β级五等,而那亦是他曾经最巅峰的时刻。但是,自从赤之脉轮被废之后,他便将那徽章收起不用,平时有需要时,只是拿出翡翠徽章。
这枚翡翠徽章的等级虽然低微,但是人们对它的反应,却远远要大于看到那等级高得多的红晶徽章。是以林恩也常常暗自感慨,拼命的斩杀妖魔数载所取得的成就,比那生下来就注定的血统要卑微的多!
噬魔之力不过是追名逐利之人眼中的工具与傀儡罢了,在四十九川上,又有几人单纯是为了除魔而噬魔?其实就连他自己,不也是另有所图?
果然,那老板看到他那枚翡翠徽章后,眼睛一亮,神色大为动容,语气也变得极为恭顺:“想不到我这辈子还能看到青之噬魔者!穆老头这生没有白活!有!那东西只有我们家才有!您……您请等等!”话毕,便急匆匆的冲进了厨房。
林恩心中正自喜出望外,突然发觉似乎有几道视线,正从背后直直的盯着自己。
他慢慢转过头去,果然看到在角落的一张桌子旁,团团坐着四、五个身披深紫色斗篷的人,个个身形高大魁梧,以兜帽遮脸,见林恩转头看过去,便低下头去,窃窃私语。
林恩心中纳闷之极,不觉将眉头皱起,随即收回目光,装作没看见一般,举起手中的茶杯啜了一口。
他只在心中告诫自己:如果没有其他变故,切不可再贸然抬头看那些人!虽然常人察觉不出,但林恩却一眼就看出来,那些家伙看似普通,实际上却是噬魔者无疑!在这个小地方,一下子有这么多噬魔者结伙而来,而且个个看上去鬼鬼祟祟,实在是太过可疑。
而且,这些人年纪不小,噬魔能力应该皆在他之上,看他的目光意没有丝毫善意可言,甚至可以说是另有所图!
林恩一边喝茶,一边暗暗收敛了全身的脉轮之气,暗自揣摩这些人究竟意欲何为。
“呵呵,这边倒也有个噬魔者小兄弟啊!我们来了这么久,还以为这地方竟是些乡野愚民,没想到今天竟偶遇高手!”
出乎林恩的意料之外,那桌人中的一位,竟然开口发话,声音苍老沙哑,话语中虽然奉承,但口气却冰冰冷冷。
林恩身子一僵,知道躲不过,便回过头去,假装惊讶,右手做致意礼道:“咦?原来各位也是噬魔者?实在失敬,刚才并未发觉。在下是来见朋友,途中路过此地而已。”
那紫衣老者似乎是干笑了一下。“小兄弟,你不用慌张,相遇即便是同伴了。老朽看你神态举止不凡,敢问是哪家的公子?要不要过来拼个桌,一起喝个痛快?”
林恩正想找借口推辞,便见那老者忽的目光淬然,左手前臂盈盈泛出紫色图印,宽大的斗篷在凛然之气中微微涨鼓起来。接着,几条手腕粗的黑蟒,便从他的袍内飞射而出,在空中变为呼啸的黑色气流,像林恩疾飞而去,速度之快,行迹之诡秘轻巧,店中客人竟无一察觉。
林恩心中暗骂:这老头搞什么?我以礼相待,怎么却突然说打就打?
转念间,便见黑色气流翻滚而来,隐隐透出些不祥之气,气中竟像是含毒。林恩不懂他所召唤出的是何物,但好在他曾为赤之噬魔师,身手十分灵活机敏,便抢先一步身体微微后仰避过,旋即起身提起桌子掷向那团黑气,意图将其阻断,避免伤及他人。
而那些黑气见伤他不到,便如有生命一般,幻化成一条条柔软的黑色手臂,将桌子团团缠住,而后骤然缩回,便将那桌子稳稳拉倒那些紫衣人的桌边,黑气也随之消失在紫衣老者的斗篷之下。
这一切仅仅是片刻之间,在旁人看来,倒像是林恩自己把桌子推了过去一般。
“小兄弟真是客气了,想要拼桌,便叫伙计来做就好了,何必你亲自动手。”紫衣老者呵呵一笑,笑声却略显干涩。
他没想到林恩竟能避开自己的险招,心里很是不悦,想到:这些年,他也不知都学了些什么,我偷袭在前,反应慢的早已被一击毙命,而他竟不以噬魔之力还手,只是东躲西闪的。这安若兰家的小子,是在小瞧我么?
而林恩心中则在想:这些紫之噬魔者来历不明,多半是在王城待的无聊,见到人便要一决高下的烦人老头。
他一直都不太喜欢搭理紫之噬魔者,其中原因有一大部分,其实亦是私情——林恩天生便开启不了紫色脉轮,所以便有点厌乌及屋。
此外,林恩也从来不会在陌生人面前自揭家底,所以从刚才一开始,他便打定主意决不使用脉轮之力。实在难缠,便借机溜走好了。
“在下只是碌碌无名的小辈而已,当噬魔者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噬魔能力实在是微不足道,又怎敢与几位同桌?”林恩压了压自己的火气,微微躬身淡然笑道。“不过,如不嫌弃,待会在下的那份‘九头鹰肉羹’上来之后,自当与几位分享。”
“哼。那倒不用了……”紫衣老者脸上似是极为难看,一句话没说完,便只听门外叮铃一声,余音未绝,便见酒馆大门呼的一声飞开。
门口一个小小的身影,恶狠狠的大喊道:“喂!老板!我们老大预订的菜,准备的如何了?怎么还不送过去!再慢吞吞的,可要小心你的小店不保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