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米雅断断续续的转述,林恩终于清楚了尤文在想什么。
“杀人游戏?区区一个男爵传令官,还真是置四十九川律法于不顾啊。”林恩的表情有些复杂,若有所思的来回踱着步。
林恩知道,对于尤文来说,他做这件事,有四个好处。第一,可以向曾经威胁他,让他颜面扫地的林恩报仇;第二,是能够巴结某个与林恩有仇的贵族世家;第三,杀死安若兰家族的最后一人,还能就此将他那不堪的过去一笔勾销;第四,他认为杀死林恩,不失为一个得到和折磨米雅的最好方法。
再者,尤文生性懦弱胆小,他是早已在心中认为自己赢定了,才会提出此邀请的。这不光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更因为他已打定算盘,认为林恩根本便不敢拿自己怎么样。在理论上,他的想法并没什么错。林恩作为无亲无故的长期闲散人员,如果真的在这个西郊僻壤死于非命,不但几乎不会有人知道,就连监察局介入调查的可能性都很低。而就算东窗事发,对于“狗仗人势”这个词有着深刻的认识的尤文,也知道还有昔拉男爵作为后台,可为自己撑腰。
而反过来讲,如果林恩在这场杀人游戏中,作出了什么对于传令官有所损害的事的话,那么他无疑将立刻被捕,在监狱里度过自己所剩无几的余生了。
这样,尤文在这场赌局中的的风险,就小的微乎其微,而同时却能很轻松的,获得一切他想要的利益。
“老大,米雅是不是闯祸了?”米雅怯生生的看着林恩严肃的表情,迟疑不决的问。
此时,她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擦掉了身上的血迹,坐在酒馆的柜台前,手里捧着穆老头给她准备的热茶。
“没错。”林恩很干脆地回答道,看都没看她一眼。
“那也不能全怪米雅,我看是那个传令官太霸道了!”柜台后面的穆老头不忍心看下去,便替米雅说起好话来。“我在外面全听见了,他说的那些话,都太过分啦。”
林恩看了一眼穆老头,心想你刚才还在怪我莽撞,怎么同样地事,落在米雅身上就区别对待了?当然,他在心里并没有怪米雅失言,因为此事有很大部分,都是因自己而起;而之所以他会面露不悦,只不过是想到米雅这种莽撞无礼,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脾气,心里便十分担心,不知道她以后还要因此吃多少亏,才能知道教训。
“你还说我动一动指头,就能打赢他?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噬魔之力差了多少层?”林恩本来想好好教育她一番,但看到米雅垂着小脑袋,一副可怜巴巴的自责样子,便知道她的心里已经很不好过了,林恩的那股气瞬间便发作不起来,“尤文跟团虎那些人可不一样,你下回替我吹牛的时候,至少要先看清对象,好不好?”
“说我做的饭难吃,她这是咎由自取。”杨拎着一桶水,拿着一把血迹斑斑的拖布走过来,看样子是刚刚在包间里打扫残局。他带着淡淡地讥讽眼神看了看米雅,似乎不但不同情她和林恩目前的处境,反而觉得总算是出了口气似的。
要是在平时,米雅早就跳起来跟杨大吵大闹了,可是这回,她竟像没听见一样,照样耷拉着头,一声不吭。
“混蛋!刚刚可是有个人死在我们店里了!这是说风凉话的时候吗?没人性的家伙!”穆老头转头就骂了他一句,而杨表情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径自带着桶和拖把走进了厕所。
对于类似的景象,林恩一直都觉得很惊奇。杨,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前监察局特殊部队成员,亲手杀死国家大臣的通缉犯,竟能忍受瘸腿老板日复一日的又打又骂,对于各种粗重的工作也毫无怨言,脸上无论何时都不会露出厌烦或不甘的神情。
活人身上可能出现的各种激烈情绪与欲望,都不能在他身上体现出分毫。
就只有那晚,当他跟林恩提出交易的时候,林恩才隐隐察觉到他眼神中泛起的波澜,那种情绪用简单几个字概括来讲,可称之为深深的仇恨。
他站在原地想了好一会,米雅和穆老头看见他皱起了眉头,便谁都没敢问他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林恩推辞有些内急,离开柜台进了厕所。
一走进去,他便看见杨背对着门口,正在十分认真的冲洗着拖把。
“如果我答应跟你交易,你能否帮我这个忙?”林恩走到他身边,直截了当的说,“只要阻止尤文就好,照今天这种情况,他为了杀死我,不知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尤文是昔拉的手下,教训下他应该也不会违背你的初衷吧。”
杨面无表情的听林恩把话说完,看了他一眼,不慌不忙的接口答道:“帮忙?为什么?我们的交易是很公平的,而且我还曾经救了你一命,如果再做多余的事情,那就不再是交易了。”
说完,他又怕林恩不理解似的,解释道,“我只想要昔拉男爵的命而已,这其中并不包括他的手下。等你和尤文的私人恩怨弄清楚了,再来找我商量进一步的交易计划吧。”
林恩本来也对杨会同意不抱太大希望,只不过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姑且一问罢了。尽管如此,他的心里还是一沉,“也就是说,这个赌局在你的眼里,便是考验我能不能胜任交易的试金石了?如果我连昔拉手下的传令官也无法对付,那么肯定更不可能杀死昔拉了。所以,如果我这次活不下来的话,对你也不是什么损失,你大概是这样想的吧。”林恩苦笑着道。
“可以这么说。”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根据米雅刚才所说的,尤文的脉轮形式和大致力量,已经在刚才全都展现出来了。但是他却不清楚你的情况。包括你现在已经开启两个脉轮,以及你曾做过赤之噬魔者,只要你想的话,一拳便能把他打晕。所以我才有点奇怪,这场赌局你已经够占便宜的了,为什么还非要拉上我?”
说完,他便拿起洗净拧干的拖把,拎起空水桶,转身走了。
杨的话说的完全没错,但林恩却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他呆了一会,才猛的想起来:这个家伙,竟然连我身上被废掉的赤之脉轮都察觉到了!有这种变态的直觉的人,到底是什么怪物啊……
然而,经过杨的这番提醒,他才突然意识到,尤文的确对自己的情况很不了解,在敌人这种轻敌自大的情绪中,自己没准能占定先机,扭转局面也说不定。
傍晚,一个衣着华丽,礼数周到的侍从来到了酒馆里,交给林恩一封信,发这封信的人正是传令官尤文。信里只有短短的几句话,他提议这场杀人游戏从午夜十二点开始,没有任何规则,只要一方死亡或认输就算结束。而认输的方式,是失败者必须要向赢家下跪,并为赢家做内容不限的三件事,直到对方满意为止。
林恩看完信,没有向任何一个人吐露一个字,便把信折好放进口袋里。他看看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深夜九点三十三分。
“你回去吧,我接受你的主人的提议。”林恩对那个侍从说,侍从微微对他鞠了一躬,林恩似乎从他淡漠的脸上,隐隐看出了一丝同情的意味。
“那我告辞了,罗曼大人。”侍从飞快的看了他一眼,慢慢退后几步,这才侧身离开了。
这个时候,酒馆里客人很多,十分的热闹,但是每个人的目光焦点,都集中在林恩身上,等那个侍从退出门口,大家才渐渐恢复了交谈,但是还是会时不时的瞟上林恩一眼。
由于围观了整个杀人现场的镇长的缘故,此时几乎瑰洱镇的每个人,都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事情了。
基本上,所有的人都是很同情林恩的遭遇的。在他们的眼里,林恩虽然据说是噬魔者,但是实际上却跟他们没差多少,长着一张普通人的脸,说话也和和气气。但是尤文老爷就不一样了,他们知道尤文是从王都来的官差,替他们带来贵族大人的谕令,对于见识短浅的镇民们来说,那简直就是神的使者一般的存在,令他们畏惧又敬重。
而且根据镇长添油加醋的描述(他似乎觉得过程描述的越神奇越离谱,经历过那些的自己就显得越伟大),那个王都来的老爷,只要微微动一根手指,就把一个女人撕裂成好几块,地狱里的恶鬼们,简直就是他的仆役一般,千军万马都任他差遣。
甚至还有常来酒馆,跟林恩比较熟的大叔,私下低声劝林恩,不要跟有权有势的老爷争女人,好女人到处都有,可是把命都搭上,就万分的不值了。更离谱的是,棺材店的人也偷偷来找他,问他要不要提前准备一下,把林恩弄的又气又好笑,便也索性不作任何解释,任他们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