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困惑的皱起眉头,翻看着手里那本沾满了污渍的书。本来,他十分奇怪,为何好好的放在自己房间桌上的书,会被人丢弃在此处。但是,当他将书页粗略翻过几下后,林恩突然发现自己完全错了。
这本书的名字,虽然跟那本他曾经读过的完全一致,封面的装潢也大致相同,但它们的内容却完全不一样。林恩记得自己曾读过的那本,内容充斥着各种景点和特产店的华而不实的宣传介绍,书中不但错别字很多,纸张也显得略有些粗糙。因此,他也曾因此而怀疑自己的好友兰波的收藏品味,认为那本书的档次,跟廉价贩卖的旧报纸差不多,根本不值得被收入皇家藏书馆。
而现在看来,他当时的怀疑是正确的。因为,那本书根本就是滥竽充数的假货,有人用它施展了偷梁换柱的小计谋,而真正的真货,应该便是这本被丢弃在垃圾堆中的书了。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林恩把书翻到了最后一页。果然,在最后的空白页右下角,赫然盖着一个墨蓝色的蔷薇形印戳。这才是当初兰波寄给他的书中的一本,而那本放在他桌子上的,内容粗制滥造,最后一页缺了一角的书,自然是假的替代品无疑。
不用想,这一定是雅尼苦心经营的圈套之一。当时林恩从邮差那里收到书的时候,她应该便已经细细的暗地盘查过这些书。而后,她果然发现,其中有一本她很不想让林恩看到的书,而此时林恩又因为没兴趣,而完全没翻看过它。为了保险起见,她便找来一本挂羊头卖狗肉的仿本,将它混进那些书中,而将真的扔掉。因为仿本上不能刻上逼真的印章,她便索性撕掉一角,造成是有印章的地方不小心被扯掉的假象。
想清楚了这些,林恩便将那本书的封皮稍微擦拭了一下,拿着它起身回到了酒馆。
在上楼的时候,举办宴席的房间外多了几个站岗的士兵,他们无一不用警惕而敌意的眼神看着林恩。与此同时,房间内也传来了酒杯碰撞声,女人的歌声,以及尤文沙哑干涩如獾狗的笑声,听上去十分的虚张声势。
林恩知道像尤文这样的人,当其内心的懦弱与不堪,被公然暴露之后,是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发泄仇恨的。但是,林恩猜测,那尤文虽然吹嘘自己是紫之噬魔师,但看他的相貌举止,多半是属于过于依赖召唤之力的类型,且因为长期沉浸于声色犬马之中,身体和精神都已久疏磨练,虚弱不堪。林恩觉得自己只要小心防备他暗地使坏,便随时随地都能在几秒钟内将他打倒在地。
当然,现在的林恩也不会因为对方的几句嘲讽,便做出那种不计后果的事情的。说是时刻未到也好,或者是林恩内心深处贵族的矜持也好,总之,他认为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于是,他连看都没有看那些卫兵一眼,便径自上了楼,回到自己的客房中,把自己一头埋进了那本刚刚捡来的书里。他想要知道,这里究竟有什么秘密,能让雅尼如此在意。而这书中的内容,也许能解开最近所发生的,那些让他搞不清楚的东西。
整本书的描写和措辞十分随性,这位作者是个曾南征北战的退伍军人,在介绍他曾驻扎过的瑰洱的风土人情时,也对四十九川各地曾发生过的大事旁征博引,提及了许多林恩闻所未闻的事。
林恩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一页一页的仔细翻阅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渐渐已到了半夜,全书未看的部分所剩无几,而他还并未发现任何能称得上有价值的线索。
最终,林恩不抱任何希望的翻开了最后一章,“E.R.597监察局叛乱事件”几个字映入了林恩的眼帘,他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心跳有些加快。E.R.597,正是距离现在整整四十年前。他来不及多想,便匆匆的往下看去。
书中写道:
正如我现在激动难平的写下这些文字,E.R.597年在瑰洱所发生的一件大事,想必也让瑰洱所有的居民至今记忆犹新。而正如我已经预知,此书必将封存在禁忌的角落中一般,此次叛乱事件中的主人公,应该也早已预知到自己的下场。虽然我不得不将其称为“叛乱”,才能勉强让此书通过严格的审查,但是为了使得这段千古奇冤的历史不致被湮没,我只有以此违心之词为题,而我接下来将要说到的事情,却是字字不违背我那点幸存的良心,吾在此以奥斯王之灵为誓。
如诸位所知,位于西方边界附近的小镇瑰洱,在其几百年的历史中,都与监察局并无丝毫干系。但是,在二十五年前,此地却有大量的部队涌入,而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都是噬魔者。这一切的缘故,只因在这年年初,一个备受摄政王信赖的大青之噬魔师,曾占卜出瑰洱某处的地下,有一个极大的洞穴深藏在地底,其中藏有大量妖魔,不出多时,它们的大举进攻便会从那里爆发,就像一百三十年前,在菲尔发生的“罪之门”事件一样。
部队进驻瑰洱的同时,在阿尔西奥局长的命令下,监察局也派遣人员介入了此事,他们组成的特殊小队,听从军方的统一指挥,协助剿魔。而我作为当时军队中的一员,对于监察局特殊小队队员们的不俗实力,至今记忆犹新。
军队在瑰洱掘开地面,不断地深挖,果然挖出了深深的地下洞穴。这洞穴的走向错综复杂,十分的庞大,应该是古奥斯王时代,为封印妖魔而秘密建造的地下设施,其中有不少损毁塌陷的地方,应该是封印力量消失后,被妖魔损坏的。在这个洞穴之中,有不计其数的罕见妖魔,我们一边挖掘和清理被损坏的洞穴,一边向里深入,杀死我们所看到的一切妖魔。最开始,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妖魔的尸体不断被搬出,清理,大家的口粮也因此一个月都没有重样。
而随着不断地深入,在越来越黑暗的地底,我们也渐渐的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这里有着我们从未见过的妖魔,而只要是那些有妖魔的洞穴,我们总能发现丰富而稀有的矿物,越往下挖,生在岩壁上的天然矿物就越多,那些全部是价值连城的水晶、宝石之类。
我们一开始都兴高采烈,干劲十足,虽然这些东西运出去以后,到了哪里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随着矿物越来越多,每个人的心里也越来越蹊跷。那些在夜里进行挖掘和清剿的人说,总是能隐隐听见自己的脚下传来莫名的嘶叫声,十分可怖。
后来,最胆大的和服从命令的军人也不敢在夜里下洞了,仅有几个监察局的人,每天都照常下去进行清剿。我们正式军一向跟那些临时的特殊部队关系不善,所以也没有问清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在想什么。
几天以后,我们得到了一个十分意外的消息:洞穴入口被封锁了。我们的部队接连被撤走,而我在惊讶之余,也感到一丝解脱,每天都期盼着自己的队伍能快点得到遣回的命令。
而监察局的人,也渐渐都被撤走,最后仅剩下三个人,两男一女。我清楚地记得,在冬夜祭的晚上,他们与这次任务的总指挥官,枢密大臣朱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在偷听了那场争吵之后,才意识到我们正处于怎样巨大的危险中,一切事情的始末也都水落石出。
监察局的人说,矿脉应该立即被关闭,并像我们的祖先那样,将其用封印封存起来。他们可以肯定,这个洞穴实际上是与西方深渊从地下相连,这也是为何有如此巨大数量的妖魔,生活在地下的原因。而这个庞大的古代洞穴,因为塌方的缘故,常年积累的泥土已经将通道或一节一节的隔断,或牢牢堵死。而我们现在在做的一切,都是在把自己和整个四十九川,一步一步引向妖魔横行的西方深渊。众所周知,结界以西的那些魔物,其力量是通常认知里的几倍到几十倍,一旦直接大量涌出,后果不堪设想。
而朱诺枢密大臣却要他们拿出确凿的证据,他嘲讽他们的这样的想法,是严重职业病与荒唐的被害妄想,一边痛骂他们胆敢抗令不遵,一边着手给王都发送信件,请求派遣更多的挖矿人手和设备。
当时,我们每个下过洞穴的噬魔者都知道,监察局的人的说法没错;而我们同时也知道,朱诺大臣已经被含量丰富的矿脉迷惑了双眼,他正在将所有的人带向毁灭。
但是,没有人敢产生阻止他的念头。第二天清晨,我的部队便得到遣返命令,我们带着阴郁的心情回到了王都。我每天都活得极不开心,每日都用饮酒来麻痹自己。我知道,在我国的某片土地下,埋藏着一个威力巨大的隐患,不知何时便会爆发惨剧,而作为军人的我却无能为力。
不料不久之后,一个更为惊人的消息传来,朱诺枢密大臣被杀死了,凶手是检查局特殊部队中的一员,他因违抗命令以及杀死国家要员的罪名被缉捕,然而最终也没有将他抓获,而仅将他的直属上司问罪处理。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了巨大的轰动,那位上司最终被抓捕问刑之时,王都中万人空巷,全部前去刑场围观。
只有我和少数冬夜祭那晚在场的同僚们,知道这件事的缘由,以及它背后所掩藏的巨大悲剧。
此事平息后,瑰洱矿脉也从此被封存,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记忆。至于这次事件的当事人,因有可能牵连甚多,故我不会指出他们每个人的名字。而雅尼
西尔维娅这个名字,我却无论如何不得不提。她是冬夜祭当晚,在那场冲突现场的监察局人员之一,而她却没有支持自己同僚的意见,反而怂恿和恭维朱诺,派工人继续向下深挖,这让我感到十分的不解与愤怒。
今天,我之所以冒着极大的危险,将她的名字指出,也是抱有赎罪的念头,因为当年的我作为一个军人,并未真正做出一个军人应有的行为,而是将此沉重的责任,扔给了当时我并不十分喜爱,而后来事实证明其天性无比崇高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