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晨间搬回潮汐殿时,自莲池遇见许久未见的长平。长平依旧对她视而不见,昂着脑袋从她身前晃过,一副随心所欲,骄纵蛮横的摸样。
她瞧着她拖的长长的紫纱裙裾,想起心思深沉的九王爷。不觉紧了紧眉。倒真是遗憾。
潮汐殿里的摆设一如从前,宫娥公公亦是没有变。梳洗时,水仙一边将她髻角的珠花轻轻摘下,一边低低在她耳旁细语了一番。
连翘点了点头。自己动手摘了耳上的金竹叶坠子。方从刻花铜镜里朝水仙道:“明日皇上要去视察禁卫,就明日吧。”
午膳的时候,九王爷如期而至。隔着厚重的珠帘,有礼的朝珠帘内的连翘俯了俯身。
“本王先恭喜傅嫔娘娘了。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连翘在帘子里欠了欠身,“九王爷客气了,该是嫔妾行礼才是。”又笑起来,“嫔妾昨日还见了公主呢,兴致正好的在莲池赏锦鲤。”
九王爷似乎微微一滞,也跟着笑起来,“长平竟也对这些物什有兴趣了?”
连翘故作讶异,“咦,嫔妾并未点明是哪一位公主赏鲤,王爷怎么就先想到长平了呢?莫非王爷独独对长平喜爱有加?”
九王爷一时语塞,连翘屏退左右,伸了圆润的左手食指挑开白珍珠串的珠帘,浅笑着立到他身前,“王爷,恕嫔妾直言,长平是个好姑娘...只可惜,她是大秦名正言顺的公主,更是皇上同父的亲妹妹,也就是您的亲侄女。”
九王爷闻言拧直了长眉,身子也跟着僵直起来。片刻,方才缓缓道:“你都知道?”
连翘脚尖轻旋,微微转了转身子,双手端端正正的端在身前,语气是万分肯定的。却只道:“嫔妾自然是什么也不知的。”她微笑着将脸偏向九王爷,“嫔妾只知道,该是要好好感谢王爷您的救命之恩的。”
九王爷撇着眉目,只不解,连翘还是笑,“若不是王爷派人偷偷换了皇后娘娘的香粉,臣妾又怎么会起了满身的红疹子呢?”
九王爷不无讶异,“你何时知道了的?”
连翘又缓缓走回他身前,清秀的眉眼淡淡瞧着,“我何时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您那样做的缘由究竟是什么?”顿了顿,“臣妾不以为,王爷早知辰媛的那瓶香粉是有毒的。”
他似是努力思索了一番,眉心纠结,终究只道:“有人不希望你与皇上在一起。”
她脑中快速闪过辰媛的样貌,可是几乎是立刻,便叫她否决了。若是她,那样做根本是在自找麻烦。莫非是淑妃...苏潇潇在她侍寝那夜故意跳下莲池,分明是不想李晏与她在一起。可是也不对...苏潇潇进宫前,她就用了被换过的香粉,起过一次疹子的。
况且,能搬动九王爷帮忙的,必定不是什么小角色。
九王爷瞧见连翘皱拢了眉角,突然在一旁悠悠道:“或者,你有没有想过。最不可能的那个人,其实偏偏才是背后的主谋?”
最不可能,最不可能...
她被自己的想法骇了一跳,几乎是立刻道:“臣妾不明白。”
九王爷只笑了笑,恢复起寻常的温柔亲和,“既然娘娘已知本王的真实摸样,本王也就不饶着说了。本王今日约见娘娘,是想告诉娘娘一件对娘娘而言,十分重要的事情。”
连翘半抬了头,皱了眉无声的瞧着他。
九王爷先是抿了抿薄唇,方才缓缓道:“关于娘娘的生母,秦舒环。”
连翘怔住,竟然从九王爷口中听见娘亲的名字。脑袋里突然就回想起某些重要的记忆。连着小婵,连着养心殿,连着李佑被射死那日...她一向镇定的,现下却不觉连手指都细微抖动起来。
“是你...原来是你...”她伸出微微颤抖的右手指着他,“是你派人在养心殿内引走小婵的,那枚染血的符也是你叫人有意给小婵的。”她顿了顿,“这样说,真相你也都知道?”
九王爷不置可否,半响方才道,“一年半前,我因为军事去的云尚。我亲眼目睹傅王妃...死于非命。尸首是你父亲亲手处理的。我后来见了你插过的那支步摇,才知原来你是傅南王与先王妃的女儿。”
连翘闭了闭眼,克制着自己的声调,缓缓道:“那****有意叫人借由我娘亲引开小婵,现下回想,我那时摔倒也并非巧合,是有人故意将我推到李佑面前的。你引开小婵,就是为了推我。”
“王爷你这样心思深沉,做事想来都是有目的的。今日特意过来告诉我真相,为什么?”
九王爷无声的扯动了嘴角笑起来,“如你所说,我对长平喜爱有加。躲过了和亲,皇上却又想将她许给梁将军的大儿子。我需要转移皇上对长平的注意。好叫我有时间想对策。”
“皇上?”她听见九王爷话中某个词,终于将微微合着的双眼睁开来,眉眼轻挑,“可是皇上未必会在意我母亲的事情。”
“他当然会。”九王爷露出必然的神情,声音平和,下面的话却宛如平地一声雷,炸得连翘僵在原地,“因为他当时就在现场。”
“他忍了这么长时日不说,我猜想,他是想等个最合适的时机向你坦然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