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壤的那次,就是拿这种药石解了我身上鸳鹫的毒。”他这样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连翘平定心神,“皇上如何知道的?”她并未回答他的话,她拿的确实是这样药石,却并非是步摇上的,而是阿母在她临来大秦时给她的纯金镶紫玉镯子上的。那种鸳鹫,只有那种特制的紫色药石才能解的了。而她头发上的累金镶玉步摇簪子,不过镶了些疗伤解普通毒物的药石。
她不奇怪他能猜得到先前为他解毒用的该是珍贵的解毒丸,那种毒,非寻常药物能治的了。她只奇怪,他又如何会知道这支步摇上镶的是这种珍贵的药石。
她眼睛里尽是疑问。李晏却转了头,皱了眉去看前排一颗颗的老槐树。
自打方才与辰媛单独谈过,她就发现李晏不对劲。连着看她的眼神都不对,显然是心不在焉的样子。现在更是满是心事。
“或许皇上以前见过这支步摇?才知道金花上的是各种药石。”
寻常人家根本见不着这种难得的药材,还要费尽心思的将它制成极像各种颜色的玉石镶在首饰上,更加不可能。而皇宫里,尽管有的是能工巧匠,可绝不会有哪个妃嫔将药石簪在发髻上。也是见不到的。这样的做法,还是娘亲独创的。所以她才如此猜测,他或许是见过这支簪子的,在她还未加上垂着的串串珠络前。
李晏狭长的眼眫微微眯了眯。他似乎是无声的舒了口气,转过脸来时,浓黑的眉头已经是平整无波了。
“不曾见过。”
他这样说时,又是看了一眼连翘发上的累金镶玉步摇。那一眼只是掠过,极快得,便又轻飘飘的看着连翘身旁的一棵槐树树干。
“只是认得你簪子上的那些,并非真正的玉石。”话落朝连翘勾了唇角微微笑起来,“这簪子上打的金花叫什么?”
她知道,他自小在皇宫里面长大,见过的玉石何止千千万。若是留意,必定早瞧出了她步摇上的玉石不是真的。可是他如何选了今日问她,竟然还知道这上面的都是药石?
是因为她今日戴了出来?必定不是。她以前就在他面前戴过的,她第一次在嘉陵关的城门前见到他时,戴的就是这支步摇。
或许是辰媛?她来找过他以后他才问起了这件事的。辰媛与他单独说的事情可能与这有关。
那辰媛又怎么会知道的?她不过今天才见了这支累金镶玉步摇的。只一眼,她就能知道这不是玉石而是药石?不可能,她方才压根没仔细瞧她头上步摇簪前的几多金花,纵然知道并非真的玉石,也断然不会知道那几块镶上的是药石。
她只觉得头疼,而李晏,分明是不想再说,都已经将话头岔开了。
她只好若无其事的接过去,“因为是娘亲为了我及笄特别定制的及笄簪,所以上面的花也是应着我的名字,做的是连翘花。”
李晏微微歪了头去看她,“连翘花?花我见过不少,名字虽然都记得不清楚了,却也没有听过还有叫连翘的花。”
连翘却不觉低了头,“连翘不过是寻常百姓家常有的花,又叫青翘。花朵和茎支皆可以入药,有化血解淤的功效。连翘花朵并不妖冶好看。更加称不上富贵大气。皇宫里自然是见不到的。就连小小云尚的傅南王府也是不种的。”
她瞧着李晏笑笑,“我也是不招我父王喜欢的。所以取了个连翘这样的名字。皇上不要以为是我父王给取的。他连名字都懒的给我取的。”
“傅南王府不种连翘,可是我娘亲喜欢。娘亲对草药都有着极大的兴趣。恰巧又是她喜欢的黄色小花。怎样不得宠她也是父王的正妃,所以王府前院倒种了一排。娘亲生我的时候,前院的连翘恰好都开了,所以便叫了连翘这样的名字。”
这些事情,整个傅南王府都是知道的。就是因为娘亲死了,她又不受爹爹的喜欢,所以来和亲的才会是她。爹爹和陈浣联手,从王府里选了她这个可有可无的女儿。
她抬眼看了看身旁挺拔的李晏。事到如今,其实与她,也未必不是好事情。
她又看一眼他英挺非凡的侧脸,他神色不似往日的镇定淡然,倒像含了些许不安。未必不是好事情,也不见得是好事情。
李晏抬了密绣蟠龙九爪的黑袖边,露了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握了连翘垂在身侧的手掌。他手指微凉,声音却是温柔的。“不若我也命人在你殿前院落里栽些连翘。”
连翘低了头不去看他,心口密密的动着。“皇上不必费心的。其实连翘对连翘花倒没有太喜欢。那是娘亲极喜欢的花。”
她随着李晏踩着老槐树的落叶一起慢慢地往前走着。两旁的槐树栽的极细密,中间的路却也宽畅,她只觉得即使这样一直不停地走下去,抛开所有,也是美好的。
“娘亲对我百般好,总是不肯叫我受一点点委屈。爹爹只爱侧王妃,平日里几乎不会见娘亲。那时我还小,府里的下人们也都是势力的。可是我却过的很好。她自己极善刺绣,却从不勉强我学。倒是药理方面教过我一些,说是日后兴许有用。所以才制了我发上的玉石。”
她拿另一只空着的右手食指指指发上的步摇,“所以连翘才总留着这个,它也代替了母亲一直陪着我。”
李晏转了头仔细的看她。眼睛落在她小而挺的鼻头上,仿佛要瞧出些什么东西来。
“娘亲的死让我伤心了很长一段时日。那些日子总是食不下咽,后来才渐渐好了。”她抬了头冲李晏展唇笑了笑。
那一笑瞧在李晏眼里是极明艳不可方物的。连日间明亮的光都不及她含笑的脸。他却只撇起剑眉眯了眼看着,只有握着她的大手不自觉的用力攥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