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出了潮汐殿,和小婵并步走在莲池桥上,她伸了手去摸桥岸上垂下的杨柳枝,枝上才吐了小小的嫩芽。发的嫩芽虽然小却饱满。一个个像是含苞的花点在柳枝上。她放了手,柳枝重又垂在莲池桥上。突然身后一道清冽的男子声音传过来。
“色浅微含露,丝轻未惹尘。佳人不忍折,怅望回纤手”
她不觉循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是一位比她年长些的男子。他着了一身身蓝色绣百叶的长袍,手背在身后,在桥下自下而上的远望她。
虽然半个侍卫也没有带,但腰间的白玉环扣和发上的金冠却是万分熟悉的。连翘几乎立刻屈膝福了福身,“连翘见过王爷。”小婵亦忙跟着福了福身:“奴婢见过王爷。”
九王爷疑惑道:“你们认识本王?本王看你们倒是眼生的很。”
“王爷身上的白玉环扣与皇子腰间的无异。况且这样的宫戒森严的夜晚,可以悠然地行走在莲池周围,还未带任何侍卫婢女。连翘猜测,必定是王爷了。”
“哦,还有个缘由,你却不说。因为本王比众皇子都年长,所以你便猜我是王爷了吧?”
确实是有这个缘由。九王爷比大皇子年长了几岁,虽是皇子同等装扮,却只能是王爷了。
连翘笑道:“连翘也不过是胡乱猜测,侥幸对了而已。王爷见笑了。”
九王爷倒真笑起来,大大裂了唇角。“你就是云尚来的五公主吧?”
连翘亦是陪着笑,“王爷睿智,确是。”
“哦,那你可知本王如何知道你就是云尚公主的?”不待连翘回话,九王爷已经迈步上了莲池桥,他依然背了手,不急不缓的走近她。
“本王知道云尚要来个公主,虽不知是谁。但这宫里有些身份的女子,本王在各个宴会上都是见过的。公主这样年轻又貌美的女子,定是本王一见难忘的。所以本王便猜你是云尚的五公主。”
说话间已经离连翘极近,没有风,也闻得到他身上有着淡淡地书房里长燃的檀香味。她不动声色的稍稍退了两步。
“王爷谬赞了。”
九王爷微微定了定笑,转首对一直未出声的小婵道:“先在桥下候着去。”
小婵只去看连翘,见连翘神色如常,方福了身下去了。
九王爷走至莲池桥正中顶部,手掌搭在白玉般的桥栏上。“公主倒像是怕我?”
连翘原来低着头,听了就王爷这样说。立刻抬了头去看他。他已经站在桥顶,位置比她高亦离她有几步远。
九王爷似乎还是不甚满意,道:“公主理我这样远,莫非还怕我吃了你不成?我是属虎的,又不是老虎。”
连翘只好还是笑,抬了穿了精致绣花小鞋的脚向他走过去。因为早上脚背被长平的鹿皮鞭子打过,一直都是肿痛的,现在脚步缓慢的很。
九王爷看了看她裙摆下若隐若现的绣花小鞋,问她:“你说你叫连翘?”
连翘不期他会作此一问,只端着手去看他。
“美人翘首,轻步生莲。果真当的起这个名字。”
其实他理解错了,她的名字只是因为下了几日的雪突然停了,王府前院里的连翘一夜全开了,这样得来的,哪里有这样好?并且她也并非他所谓的轻步生莲,而是脚肿走不快罢了。
连翘依旧只得露了细密的白牙,对着桥栏旁的九王爷道:“王爷真是好才情,连翘这样平凡的女子,亦能被王爷说得仙姿一样。”
九王爷也是笑,他手指搭在白玉般的桥栏上,侧了脸去看连翘。
“公主哪里平凡了,依我看来,皇兄**里的妃嫔们,没几个抵得上公主的。”
连翘只好笑。小婵的声音却突然传过来,“奴婢见过三皇子。”
原来是李晏来了。
他依然如初见般时般着了件墨绿色的外袍,却在里面衬了件纯白色的内衫。整个人在夜间都仿佛能透出逼人的光亮。
他径自踏上莲池桥走到九王爷跟前,微微颔首道:“九皇叔怎么来了莲池?”
九王爷见了李晏,不觉皱了眉角:“皇侄怎么知道本王在这里?”
李晏不答反问,“侄子只是想知道,大皇兄的事情九皇叔可审好了。”
连翘听见事关大皇子李佑,低了眉预备着悄悄退下去。李晏轻撇着眉头看她,那眼神似乎叫她不必走。她只好木人似的站在一旁。
九王爷眉头的更加紧,“事情有些麻烦,现下所有的人证物证都指向大皇侄。形势很不好。”
李晏抬眼轻瞟九王爷身旁的连翘,“皇兄向来是我们中最与父皇贴心的。父王对皇兄亦是最好。皇位本就是要传给大皇兄了,要说他是这样亟不可待的想坐上皇位,我是不信的。”
九王爷道:“李公公偏偏来个什么畏罪自杀,这样死无对证的。说大皇子在大典的酒里下毒。大皇子只能白白担着哑巴亏。即使以后澄清了,世人心里还是会有个疙瘩。”
又道:“更坏的是,连御医侍女们都过来指证他在皇上先前的药里加了相克的药草。”
李晏神色微变,眼睛向桥下的莲池看去,“若真是要坐上皇位,既然在药里加了相克的苇草,便等了一两月即可。又何必还急着在大典的酒里下毒呢?那么多的人,必定要闹出大动静的。事实也确实是,为了止住消息外露,以防民心动荡,几乎费了我们全部的力气。”
他微微收回去看莲池池水的目光,转而去看九王爷手指搭着的白玉般的桥栏。“大皇兄不会不知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不会这样愚笨无知的。”
连翘亦是想到了这点,大皇子本就不像是会害自己亲爹的人,长平也说过,他是连太监侍女都会帮着求情的,怎么会那样狠心害自己的亲生父亲?
九王爷闻言点了点头,又拿食指轻轻点了两下鬓角。“方才大皇侄也说了,他根本就没办一件谋害皇兄的事情。他确实是与王御医要了些苇草,但是却从来未曾加在皇兄喝的药里头。再说了,他本来就与李公公不熟,他就算要谋害皇兄,亦是不会要李公公去帮他这个忙。”
莲池桥上有片刻的寂静。连翘不觉抬了眼去看一旁的李晏。
“如此说来,”李晏抬了头,神色好似笼了一层夜间的寒霜,声音也是冷,
“大皇兄必是遭了人有心之人的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