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翻腾的情绪找不到出口,那么就由它在心底腐烂。
青昭只是很安静的养伤,那迦和元洛仍还未归,司命露了一面又走掉,算起来,这已是第五日,虽是司命已经尽力压下她体内的毒素,但是她想要顺畅表达还是有些困难。
不愿众人看到她嘶哑着吐字狼狈不堪的样子,她仅是点头摇头。
毫不意外收到向晚的邀请,京城舆论已经向她一面倒,但是看起来,这姑娘还是不放心呢。
青昭嘲讽的笑笑,拈起那张纸,让它在掌中化为灰烬。对镜梳理了一下,就慢条斯理的走出去。
近日她情绪不好,想要作甚也无人敢凑上前问,小六默不作声的离她一段距离,小心的跟在她后面。
相约在掬醉楼。花魁出手,果真不凡。摆上桌子的三五菜点,全都是掬醉楼的招牌菜,看见她走过来,遥遥举杯,嫣然一笑:“你来了。”
看看这口气,像是跟她很熟似的。
青昭要笑不笑的坐下来,盯着她,并无举箸的意思。
她也不以为意,莞尔道:“倒是忘了你如今身子不舒服,看看这菜里有没有不能吃的,我让厨子换,应该是来的及。”
青昭轻嗤一声,撇过脸闲闲道:“不劳费心,我吃过了。”殊不知这掬醉楼本就是江家的产业,这些日子,外传千金难求的菜肴全被姐姐拿来哄她,而今看着这些,只觉得倒胃口。当然,更让她心情不好的是对面那个泰然自若无半点羞耻心完全一副主人架势的恶毒女人。
青昭吐字虽慢,但声音难掩的嘶哑还是让向晚暗自开怀,亲自给她夹了面前的菜,殷切道:“妹妹无须客气,多少吃点,你可比初见时瘦弱多了,这样回去,苍梧王还不得心疼死。”
青昭回头看着她凑过来的手,淡淡推开,面无表情的道:“你知道我是苍梧的九公主,还敢厚着脸皮叫我妹妹?我父王可没有你这么个花魁女儿。有事说事,本公主没工夫跟你在这闲磕牙。”
向晚一呆,忍下心里的怨气,继续笑得大方得体:“本也无甚大事,就是听闻你受了伤,非白总不得空,我就代他看看,让他好安心。”
“哦?”青昭不置可否,“你看完了,还有什么想说的?”
向晚狠狠咬牙,不过一过心高气傲的丫头而已,有何可惧?纵是公主之尊,也是异族,皇上再宠信非白,还会给他们赐婚不成?而今皇上已经昭告大驭子民,她就是未来的阮相夫人,她就算是眼馋、痛恨还不是要乖乖坐在这里,任她羞辱?
她怜悯的看她一眼,说道:“也真亏你好气性,我要是你,早就哭着回苍梧。”
“嗯,然后在我父王面前添油加醋的说一把,最好说动他发动战争,将大驭好好教训一下,若你们输了,理由就是你个祸水阻挠了阮相,所以国土不稳,最好的解决方法自然是将你斩首示众了。”青昭神色不变,认认真真的说道。
向晚脸一僵,啪的放下手里的玉箸,横眉竖目望着她双颊通红,“你还是暴露真心了!非白还说你是个多么好的姑娘!好姑娘会这样诅咒别人麽?”
“怎么了?我是就事论事,不是你的提议麽?我哪说错了?”
向晚腾地站起身,急冲冲走到门口,忽然又转过身,冷冷盯着她,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一样手,就想往她脸上招呼。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青昭站起身,轻轻松松抓住她的手,指甲直接扎进她嫩白的皮肉里,“你是记性太好还是怎么的?我身上的毒,你难道不该给我个交代?”
“什么交代?”向晚蔑笑,挣脱开,优雅的在她身侧绕了一圈,轻呵气说道:“你不是很会下毒麽?怎么也会中毒,真是笑死人了。少来栽赃我,别以为非白会信你的话。”
“他爱信不信,不过我这人,从来都是有仇必报,多拖一个时辰,我都觉得浑不舒服。”
青昭好整以暇的说着,眼里闪过一道冷光,扫了一下她的手臂,满意的笑笑:“嗯,效果还不错。虽是赶不上迷离醉,也凑合了。”
向晚低头,看那一条手臂全然变黑,而那黑色仿佛有生命般正在不停地扩散,一点点往上攀爬,她吓得大声尖叫,“这是什么?你要害死我?!”
“我哪敢。”青昭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从她身侧挤过去,就转身下楼。
向晚哭着冲上来,紧紧拉住她,哀哀切切道:“我错了,我不该惹恼你。求你了,帮我把毒解了吧,求你了……”
青昭冷冷一抬手,任她倒在地上,“这是你自找的,少装可怜。”
她手摸脖子,说了这么多,毒素怕是有挥发了,不快点赶回去,让向晚看
到,又是一轮风雨。
她快步走着,冲掌柜的微点头,示意他帮她弄来马车,才不理会在楼上哭得犹如梨花带雨的大美人。她爱装就装吧,反正她一事一肚子火气,但愿别被哪个不长眼撞上才好。
心里越这样想,反而就越来事。
还没走出去,她就被人拦住,她不耐烦的抬头,听见那人有几分讶异的发问:“昭儿,这是怎么了?”
居然是阮非白,赶来的还真巧。
她皮笑肉不笑,嗓子疼得厉害,懒得啰嗦,推开他,就要往家里赶。
阮非白见状一愣,微微皱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向晚是你伤的麽?什么时候这么没有分寸?”
看,世间男子还不都这样,喜爱你时全当你是掌心宝,巴不得将所有的稀罕物都送与你,博你一笑;可是若有别个女子出现,他却能不问缘由的指责你。
青昭咧咧嘴,摊手向他没脸没皮的笑,示意他让路。
向晚却在这时站起身,抱着手臂如一阵旋风似的冲过来,哭得哀柔凄切:“呜呜,我不活了!”
当然那袖口也露的恰到好处,既没有惊吓到旁的客人,还尽可能的让阮非白看到情况到底有多严重。
青昭在心头冷笑,看着她奔出大门,一路梨花带雨,直至听不到那如受气小媳妇的哭声。
可不是受气的小媳妇麽?贴切得很,演的很到位。
阮非白看着面前的青昭不仅没有一丝歉意,反而笑得开怀,脸色一沉,本是想责骂她几句,一想起那晚,眼里又涌上一丝苦色,将衣袖里的手紧握成拳,有些恳切的开口道:“昭儿,向晚她惹你生气了是她不对,你别同她闹好不好?下毒也不是很好玩的,还是将解药给我吧。”
青昭瞪大双眼,虽是猜到可能是这样,但是真的听到,却是那么难以置信。她动动嘴唇,想说什么,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而在阮非白眼里,全当做是她愧疚,无言以对。
隐在暗处的小六闪身上前,护住青昭,将她抱起,大步走向马车,蓦地回头,凉的不似人类的目光落在阮非白身上,眼里闪过不屑、鄙夷、痛恨之色,终还是将所有的话语都吞回去,沉稳驾车,再也不回头看后一眼。
阮非白伫立在那里,看着那辆马车成为视线中小小的一个黑影,直至身边传来不大不小的议论声,才提足往家赶去。
青昭的情况很不好,毒素本就是勉力用药物制住,而刚才那一番对话,她气血上涌,却是引得毒素更进一步催发了。鼻子下端似是有热热的东西流出来,她不做多想,伸手擦去,再看手掌,竟全是血……
难道,已到七窍流血这一步了麽?
她虚弱的探身,掀开帘子,努力的伸手去触碰前面的小六……
小六感觉身后有异,警惕的回头,一看青昭的样子,大惊失色差点松开缰绳,他颤抖的将她的手握在怀里,眼里闪过悔意:“公主,你还能支撑麽?”
早知道就该在阮非白还未出现之前带公主走!这大驭的男儿有几个是好的?全都是油嘴滑舌之辈,若公主再苍梧,哪里会受这样的苦!
青昭点点头喘口气,冲他笑笑,示意他快些。
小六沉声道:“公主,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拼了这条命,也会护你安全回到苍梧……
青昭回去,江府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好在司命这回带来了流冥。
师徒相见,本来该是好好叙旧,可是一个躺在床上,七窍流血危在旦夕,一个痛心疾首,声嘶力竭的大骂周围人等,往日懒散冷淡的道长全然不见。
青昭还是很高兴,既已无力吐语,她就尽可能的笑,笑着笑着,眼角就湿润了,好想躲在师傅怀里,狠狠的大哭一通。
这么多的委屈,这么多的苦楚,只能说与他听了。
司命猛的一喝,止住流冥连篇不带脏字的痛骂,冷冷的横他一眼:“我请你来是救人的,没本事就别瞎嚷嚷。”
流冥愤怒的反驳:“是我徒儿!我还不知道操心!拿药箱来!”
众人不敢去触怒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一一办到。
折腾了一日一夜,才险险遏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