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天无话,到了晚上,劳工们收工回来吃饭,杨小山拿着碗筷正站在人群里排队,铁头手拿几个橡子面窝头来到他跟前,扯着胳膊拉到一边,把馒头往手里一塞,“小兄弟,我们营长说啦,你救了我们兄弟,今后和我们一样待遇,吃饭的时候就不用排队,保证让你吃饱!”
“不,”杨小山摇摇头,又把橡子面窝头塞到铁头手里,“请你回去告诉关营长,就说我谢谢他的关照。同时也请你转告关营长,我们大家都是劳工,应该有饭大家吃,有衣大家穿,谁也没有什么特殊!”
“好,小兄弟,你有种!”铁头用手拍拍杨小山肩头,同时竖起了大拇指,“我回去一定转告!”
“铁头大哥,我想去拜会你们关营长。”杨小山紧紧的握了握铁头的手,又孩子气的用手照着铁头手掌拍了一下,“能给我引见一下吗?”
“当然可以!”铁头又用手拍了拍杨小山肩头,“我们营长一直夸你,你要去见他,我们举双手欢迎!”
“那好,”杨小山显得十分高兴,又握了握铁头的手,“我去找个人,咱们一起去!”
杨小山找到刘连长,两个人跟着铁头出了食堂,刚走到关营长住的窝棚门口,就被站岗的日本兵横着持刀拦住了,铁头从兜里摸出一块大洋塞到日本兵手里,日本兵才放了行,杨小山他们进屋,关营长正坐在地铺上骂:“妈了个×!黑田这个王八蛋,他想杀鸡吓唬猴,拿我姓关的人开刀!”
“营长,咱们那几个兄弟死得好惨哪!他们打日本鬼子的时候可都立过战功啊,还受到蒋总裁的嘉奖!”围在他身边的几个战俘都眼泪汪汪,扯着关营长胳膊哭诉,“营长,咱们一定要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报仇,一定要报仇!”关营长拳头一捶地铺,咬牙切齿的说,“妈拉个×!那个日本曹长最******坏,咱们一定要想办法把他弄死!”
“说得对,”刘连长接了一句,走过来笑呵呵的用手一拍关营长肩头,“老关,咱可是多年的老相识,当年在雁门关一块打日本鬼子那可好得像亲兄弟,自从被日本鬼子抓住成了战俘,咱们却成了陌生人,你真想应了那句‘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呀?”
“志不同而道不合嘛!”关营长却显得十分冷淡,爱答不理的说,“孙兄冒着杀头的风险来找我,不知有何贵干?”
“我是沾了别人的光啊!”刘连长显得毫不在意,仍满脸是笑,拉住杨小山的手,“听说你请了我的这位兄弟,我怕他年轻气盛,和你说不到一起,就不请自来做个帮手嘛!”
“这位小兄弟,你坐你坐!”关营长却对杨小山十分热情,扯住他的的手拉到自己身边,“小兄弟,你年纪不大,胆量不小,你敢在黑田面前站出来,说的话又句句在理,把黑田的嘴都堵住啦!佩服,佩服啊!”
“关营长,你太客气啦!”杨小山坐在关营长对面,紧握着他的手说,“和你们这些血战台儿庄的抗日英雄比呀,我可差远啦!”
“好汉不提当年勇啊!”关营长一脸无奈的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当年如果不是蒋总裁下令国共搞摩擦,我也不会坐山观虎斗,结果闹个两败俱伤,我和刘连长全成了日本人的阶下囚!唉!想当年大战雁门关时刘连长还救过我的命,我却恩将仇报,猪八戒啃猪蹄——自残骨肉,让日本人钻了空子。想起来真是惭愧,觉得对不起共产党啊!”
“老关,这也不是你的错。”刘连长也紧挨关营长坐下,用手拍拍他的肩头,“那都是蒋介石使的坏,咱们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好啦,过去的事咱就不说啦!”杨小山往关营长身边凑了凑,拉住关营长的手,“我们今天来是想和你合计合计咱们不能坐在这等死,得想办法逃出去。”
“唉!”杨小山的话说到了关营长的痛处,他又叹了一口气,“小兄弟,刘连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瞒你们,我们全营官兵从未断过越狱的念头,可到头来还是前功尽弃,尸横荒野。”关营长说着,手指身边一个瘦高个的年轻人说:“他是张副官,以前组织过几次逃跑,对这里的情况比较熟悉,让他给说说。”
“好,我说说。”张副官干咳了—声,慢条斯理地说,“其实我对这里的情况也不算太熟悉,真正熟悉的是我们的侦查连长,可惜他今天被日本鬼子活活害死。咱们住的这里有一道电网,三层铁丝网,外边还有三米高的围墙,四周有八个炮楼,驻守一个约一千多人的鬼子步兵大队。这些人个个都是精心挑选,不仅刺杀、格斗都有—套,而且还是用活人训练的百发百中的神枪手!嗨,要逃出去呀,真比登天还难哪!”
在场的人听后都默不作声了,过了足有抽袋烟工夫,刘连长开口了:“看来在咱们住的这个地方想逃出去很难,咱们能不能在别的地方想想办法?”
“我看咱们在隧道干活时日本鬼子比在这看得松多了。”站在关营长旁边的铁头插了一句,“咱们干脆就在隧道干活时往外逃,那里紧靠黑龙江,咱们逃出隧道,渡江去苏联!”
“铁头,你想的太简单啦!”张副官连摇头带摆手,“那隧道除了看管咱们的日本兵,江边到处是岗哨,还有一队队的巡逻兵,那江里还有日本军舰,再说离江不到二千米就是虎头要塞,那里几百上千门机枪大炮,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不要说被机枪大炮死,就是他们把通向隧道的梯子一撤,离地三四百米,咱们就是长翅膀都飞不上来,不都得被鬼子机枪打死?”
“那,那从你这么说……”铁头一脸不服气,气哼哼地反驳说:“照你这么说,我们只能坐在这等死啦?”
“我倒有个主意,”刘连长看了看大伙,“咱们就在隧道干完活日本鬼子押解咱们回来吃饭睡觉的路上动手……”刘连长的话还没说完,在门口站岗的立刻打了一声口哨,低声说:“白天害死咱们兄弟的那个鬼子曹长来啦!”
“整死他!”关营长话一出口,立刻有两个战俘倚在门口,那个日本曹长推开门向里一探头,守在门边的两个战俘手疾眼快,一个卡住曹长的脖子,一个扯着胳膊拖进屋里,其他人立刻上前帮忙按倒在地,工夫不大,那个曹长便被掐死,他们把死尸头朝里抬上地铺,大家便都躺下假装睡觉。到了半夜,鬼子的一个小队长还带着几个鬼子进屋来巡查,还用手电往地铺上照了照,大伙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鬼子没有发现什么,回身走了。过了后半夜,趁门外站岗鬼子兵打瞌睡,关营长派两个人背着死尸,悄悄扔进厕所的粪坑里。
二
第二天中午,鬼子兵才发现死在粪坑里的曹长,这一下,可真捅了马蜂窝,整个鬼子兵营区都可炸了营。
黑田命人打捞上来,经过检查,确定是被人掐死后扔进粪,黑田立刻暴跳如雷,劳工战俘们干了一上午活,都累得要死,正要收工休息,他却命令鬼子兵把人都押到驻地外的一座乱石岗上。岗下是一条山沟,这就是远近闻名的“万人坑”,专门枪杀劳工战俘的地方,据传鬼子在这里曾经一次枪杀过上千劳工。因为杀人过多,这里的石头都被染成深褐色,一百多米长,十几米宽的山沟几乎被死尸填满。那些死尸有的早已腐烂成蝼蛄,有的正在腐烂生满蝇蛆,有的刚开始腐烂呲牙瞪眼,狰狞可怖。死尸堆里,老鼠成群,乌鸦满天,不看都毛骨悚然,浑身颤抖,胆小的当时就晕倒在地。此时正是盛夏,腐臭血腥味儿熏得人喘不上气,令人头晕脑胀,几乎窒息。
时值中午,天上火辣辣的太阳当头照着,地下的石头都热得烫脚,黑田却让上千战俘劳工挤在一个不到一百平方米的乱石岗上,一千多荷枪实弹的鬼子兵围得水泄不通,上百挺机枪冲着他们。黑田手握战刀,满脸杀气,一声不吭,只在人群前来回走动,人们都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紧张得连空气都几乎要爆炸。足足一个时辰,黑田一声没吭,眼见着那些连吓带热不断晕倒的劳工战俘。双方僵持着,都不说话,黑田终于挺不住,冲着身边的一个小队长一点头,那个小队长立刻冲着身边的几个鬼子兵一挥手,带头冲进战俘劳工的队伍中,伸手抓住一个劳工的头发,拖到了万人坑边上,其他几个日本兵也分别拖出劳工,一共十个人,站成一排,他们背后分别站着一个日本兵,黑田一挥手,日本兵立刻举起枪,枪声一响,十个劳工都中弹倒进万人坑中。看战俘劳工们还是没人吭声,黑田又冲着小队长一点头,小队长又冲着日本兵一挥手,小队长又带头冲进战俘劳工队伍中,两手分别抓住两个人的头发,又拖出队伍,站在了万人坑边上,其他的日本兵也拖出八个人,又是十个人站成一排,他们的身后仍站着日本兵,黑田又冲着那些日本兵一挥手,日本兵又举枪瞄准,正要扣动扳机,只听杨小山大喝一声:
“住手!”随后跨前一步,站到了黑田眼前。
“你的!”杨小山的喊声太突然,不但震得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更吓得黑田浑身一抖,本能的双手举起战刀,正要往杨小山头上砍,当他看清面目时,刀在半空却停住了,狞笑一声,终于开口,“你的,又是你的?我们的曹长是你的掐死的干活?”
“不是,”杨小山又摇摇头,脸上仍带着戏虐的笑,“我就想问一问黑田大佐,
既然你们的曹长被掐死,你不查找掐死他的人,为什么要屠杀这些无辜百姓?”“无辜的百姓?”黑田差点把鼻子气歪了,用战刀指着战俘劳工,咬牙切齿
的说,“他们,他们的是无辜百姓?他们的,你们的中国人的个个的都想杀死我
们的干活!”
“黑田大佐,”杨小山又跨前一步,用手指点着黑田的鼻子,“那你咋不好好
想想,我们这些中国人为什么个个都要杀死你们?还有,你再想想,你们那个曹
长身上带着枪,又在这样戒备森严的地方被人活活掐死?他不是小猫小狗,他会
喊会叫,你们又有岗楼又有岗哨,还有巡逻兵,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听到动静?黑
田大佐,你也看到了吧,你枪杀那十个人,没有一个人开口,你再杀十个人,
他们也不会开口。你今天就是把我们这些人全杀光,我相信也不会有一个人告诉
你!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我们中国人并不都是怕死鬼,为什么不怕死,因为被你
们逼得已经没有活路,生不如死,一个人连死都不怕,那在这个世界上他还怕什
么呢?所以面对屠刀,连眼睛都不会眨。黑田大佐,我坦白的告诉你,你不让我
们这些人活,我们也不会让你好过。同样,只要你们日本人欺压我们中国人一天,
我们中国人就会和你们拼一天,就是我们死了,还有我们的子孙,国耻终有一天
会雪,家仇总有一天会报,你们日本帝国主义一定会被赶出中国!”
“你,你的!”黑田气得战刀又举起来,在杨小山头上停住,半天又拿开,“你
的说,你们中国人的都不怕死的干活?今天我的就先不杀你,我的有个条件,你的如果敢和我们的士兵拼刺刀的干活,如果你的胜利,我的就放过他们的干活,如果你的失败,统统的死了死了的干活!”
“好!”杨小山挺直身子,爽快的答应,“咱们一言为定!”
“黑田大佐,我还有个请求!”关营长也健步走出人群,来到黑田面前,“如果他胜利了,就按你说的办,如果他失败了,你们挑选出十个人,我们也挑选出十个人,咱们一对一的拼刺刀,三次两胜!”
“吆西,吆西!”黑田一听还来了兴趣,裂开留着八字胡的大嘴乐了,“关的,你的可不要的反悔的干活?”
黑田说着,冲身边的日本小队长一努嘴,那个日本小队长立刻从身边的一个日本兵手里拿过一支带刺刀的步枪,退下子弹,往杨小山手里一扔,随后又从一个士兵手里拿过一支带刺刀的步枪,两腿一叉,先拉个架势,随后啊的一声怪叫,挺枪照着杨小山前胸就刺。
杨小山手握刺刀,他见日本小队长个子虽不高,却墩墩实实,一出手明眼人就看出是个练过武的。他心里明白自己硬拼不是对手,就来个随机应变,以巧取胜。见鬼子小队长刺刀刺来,没敢用刺刀去挡,身子一闪,躲开刺刀,便用刺刀在日本小队长身上乱捅,搞得日本小队长手忙脚乱,喘不过气来。练过武的人都讲究一招一式,特别是日本兵,都经过严格训练,刺杀的招招式式都有一定规范,那些日本兵又都认死教条,两军格斗时也要摆出大日本皇军的风度。杨小山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不管三七二十一,只是一个劲的刺。一把刺刀在日本小队长身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只攻不守,仗着自己身灵手快,始终不让日本小队长缓过手来。同时,他还故意往山岗边上撤,日本小队长不知他的用意,步步紧逼,两个人都到了山岗边上,杨小山有意给日本小队长留个空子。那日本小队长也是练武之人,岂能放过,挺枪就照杨小山刺来,杨小山机灵的往旁一闪身,日本小队长一刀刺空,由于用力过猛,身子控制不住,一头从山岗上栽下,摔进十几米深的“万人坑”死尸堆里,当即昏死过去。
“八嘎!”黑田一见他的手下吃亏,立刻恼羞成怒,双手举起战刀,又要照杨小山当头劈下,想不到站在人群外的关营长身子一跃挡在了他身前,“黑田大佐,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你,你的!”黑田手中的战刀又在半空停下,早已气得脸红脖子涨,向牛一样喘着粗气,“你,你们的!”黑田想说什么,憋了半天也没说出来,无耐的把战
刀一挥,不是人声的喊了一句:“开路,统统的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