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小红说的少爷就是秋香的哥哥那个当伪警察所长的潘二狗。
那么,潘二狗为啥要抓杨小山呢?这事还得从头说起。
杨小山被管家赶到场院,场院里几十个伙计正用马拉石磙子在压黄豆。用石磙子压黄豆,只要铺完场,用一个人赶着马,除了翻场,其他人都没事干。黑虎便和伙计们躲进场院屋子里。因为闲得无事,杨小山就说起了评书。
杨小山坐在人群中间,手里还拿个木板做惊堂木,连说带比划,说的是窦尔墩发配关东,讲得有声有色,伙计们都听直了眼。
话说康熙二十二年秋的一天早起,从北京刑部大牢到菜市口的大街上,沿街两旁突然站满官兵。刑部大牢的牢门哗啦打开,狱吏们从牢里推推搡搡带出一个犯人。只见此人重铐重镣,破衣烂衫,浑身的伤口还在往下滴着血。因为长期蹲大狱,被折磨得早已没了人形儿,只有背上插着的那块木牌上一个大大的斩字下,窦尔墩三个字才让人知道此人是谁。
再说这窦尔墩被推上囚车带到菜市口,窦尔墩的老母和两个儿子早已等在哪里给他送离别饭,一见儿子,窦母只哭叫一声“儿啊!”便晕了过去。那窦尔墩见了母亲,也是泪流满面,拼命想挣脱紧抓着他的官兵:娘!娘……
轰!轰!轰!三声炮响,高坐在监斩台上的监斩官把令箭往台下一扔,高喊一声:时辰到,行刑!
台下的官兵立刻同时呼应:时辰到,行刑!
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刽子手,立刻举起鬼头大刀,就在那大刀刚要往下落的工夫,只听刑场外有人高呼:皇上有旨,刀下留人!
随着话音,只见一个太监手捧圣旨,翻身下马,展开圣旨,高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朝廷钦犯窦尔墩因聚众谋反,盗御马,劫皇纲,朕钦点死刑。问斩之日,黑龙江将军萨布素亲自求情,朕决定免其死刑,流放黑龙江从军,交萨布素管理。另将其母和两个儿子咱收做官奴,待日后窦尔墩在边疆立功后再赎回。钦敕!”
从昏迷中醒来的窦母听到圣旨,真是又惊又喜,立刻从两个孙子怀中站起,捡起地上刚给窦尔墩送离别饭的一个粗瓷大碗,捧了几把地上的沙土装进碗里,有咬破中指,将血滴在碗里,双手捧着递给窦尔墩:儿啊,你今天能活命,多亏萨将军是个识才之人。你此去边关,咱家穷娘没啥送你,就送你这碗带血的土,娘让你永远带在身边,娘让你记住,这土是咱国家的根,这血是咱老百姓的心!
娘希望你到了边关,能为国争光,为百姓争气!窦母说着,竟将头朝着搭监斩台的木柱用力撞去,当时撞得脑浆迸除,气绝而亡……
杨小山正说在热闹的时候,突然有人惊叫一声:“掌柜的!”
众人一抬头,看见潘德仁和张二狠,不知啥时后已站在了他们身后,杨小山吓得一吐舌头,赶紧闭嘴。围坐着的长工伙计们也都慌忙站起,惊恐万状地打招呼:“老爷!”
没等潘德仁说话,张二狠抢先瞪起眼珠子,骂了句:“妈了个×!”就举起手中的皮鞭,正要朝杨小山头上抽去,潘德仁伸手拦住了,走到杨小山跟前说:“我听书看戏,那窦尔墩都在河北,从没听说他还流放到咱们黑龙江?你说的是真的,还是瞎编的?”
杨小山赶紧给潘德仁双手抱拳施了个大礼:“掌柜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爷爷在瑷珲挖过金子,那里有一个窦集屯,相传是当年窦尔墩住的地方,现在那里还留有窦尔墩的遗物,也流传着许多窦尔墩的故事。”
潘德仁来了兴趣儿,拉住杨小山的胳膊说:“他窦尔墩是绿林好汉,我也是当胡子出身,这叫鲇鱼找鲇鱼,嘎鱼找嘎鱼,走,到我屋里去,把你知道的窦尔墩的事都给我说说。”
八
潘德仁家客厅里,大人孩子坐了一屋子,都在支楞着耳朵听杨小山讲窦尔墩的故事。杨小山坐在桌后,桌上放着茶壶瓜子,丫鬟婆子不断的给他倒水。还真像个说书先生,一手拿着一块木板,一手拿着两个小碟,时而拍木板,时而打小碟,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说得唾沫星子直飞:“你们知道那老毛子国的皇上叫什么吗?叫撒谎。那撒谎不但杀人不眨眼,还妄想独霸世界,侵占了他周围的许多小国家还不死心,对咱中国这块放在嘴边的肥肉更是馋得直淌哈拉子,因咱中国是个大国,人口比老毛子多的多,撒谎不敢像起伏小国家那样公开出兵侵占,就派一小股部队想先试探一下,那个领头的叫秃耳朵,带着两千人马一进咱们中国就烧杀抢掠,还占领了咱们中国的雅克萨城。康熙就派彭春为主帅,萨布素为副帅,带领五千人马围住了雅克萨。咱中国乃是礼义之邦,讲究先礼后兵,攻城之前,彭春决定先派个人去给老毛子送封信,劝老毛子撤兵回国。彭春信写好了,和手下将士们研究半天,决定派窦尔墩去送信。再说窦尔墩拿着信来到雅克萨城下,城门早已紧闭,他会几句老毛子的话,就用老毛子话冲着城上喊,告诉老毛子他是大清朝特使,来给老毛子送信。城门开了,窦尔墩刚迈步要进城,只听城上砰的一声枪响,一火光从他头顶飞过,将他头戴钢盔上的红缨都打落在地。窦尔墩却没在乎,仍旧挺胸迈步往前走,又听砰砰两声枪响,又有两道火光分别从他身两边擦身而过,子弹将他晃动着的两条胳膊的衣袖穿透,窦尔墩只皱了皱眉,继续往前走。这功夫,又有一个鹅蛋般大小的圆东西从城上从城上扔到他脚下,里边还嗤嗤冒着烟,窦尔墩知道这是一颗炸弹,便飞起一脚,将那颗炸弹踢向半空,只听轰的一声,那炸弹在半空中爆炸……”
杨小山刚说道这儿,潘德仁的儿子潘二狗带着几个伪警察闯进屋里,一进门,潘二狗就对手下一挥手:“快,把这个反满抗日的小崽仔捆起来送到皇军宪兵队!”
伪警察立刻冲过去,把杨小山按住用绳子就捆。
杨小山拼命挣扎,嘴里不停的喊叫:“你,你们干什么?你,你们凭什么抓我?”
潘二狗冲到杨小山跟前,啪啪打了他几个大嘴巴:“妈了个×,你小子还他妈了个×的嘴硬!你他妈了个×的反满抗日……”
满屋的人都吓得混乱起来,桌子碰到了,茶壶摔碎,瓜子花生撒了一地。孩子哭,大人叫,争相逃跑的人挤在门口出不去。
坐在桌旁边抽着汗烟,听得正入神的潘德仁立刻拉下脸,拿下嘴里的烟袋,往桌腿上磕掉了烟灰:“二狗,你这是干什么?他是我请来的,一家人在这听得好好的,你怎么突然跑回来搅局?”
潘二狗转过身,面对潘德仁:“爹,你上了这小崽子的当!这小子一定是抗联派来卧底的!他说的评书虽没涉及大日本皇军,却是想借窦尔墩反对沙皇入侵来影射大日本皇军,煽动百姓反满抗日!爹,多亏张管家派人提前给我送信,我这才先带人来抓他,这要是让大日本皇军知道,治咱们个窝藏反满抗日分子的罪名,咱们全家人就都得被枪毙!”
九
潘德仁家大门口,潘二狗和伪警察正连踢带打往外推搡着杨小山。黑虎和秋香气喘吁吁跑来。
秋香气乎乎的扯着潘二狗肩头拖到一边:“哥,你这是干啥?平白无故,到家里来抓人?”
潘二狗一晃绑子挣脱秋香的手:“你小孩子家知道个啥?这小子******不是个好东西,一定是抗联派来的奸细!”
秋香也不示弱,照潘二狗当胸一拳,把潘二狗打的倒退几步,趔趔趄趄差点摔倒:“就你明白!人都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你难道连个兔子都不如?人家黑虎救过爹和我的命,对咱家有恩。这小山是黑虎的兄弟,你不看曾面还得看佛面吧?再说这黑虎和小山是爹上赶着让来咱家作短工的,爹在这市面上混了多少年?吃咸盐也比你多吃几麻袋。爹的眼睛啥时候揉过沙子?你也知道有多少抗联都栽在爹的手里?他是不是抗联爹会不知道?哥,爹可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你这样到家里来抓人,这要是传出去,爹的脸还往哪搁?要是让日本皇军知道咱家窝藏抗联,咱这全家人的脑袋可就……”秋香说道这儿,把脸转向了站在旁边看热闹的潘德仁:“爹,你说是不?”
潘德仁的脸立刻红了,干咳两声走过来,拉着脸说:“二狗,你妹子说得对!把人留下!”
潘二狗却来了劲,晃动着手枪:“不行!皇军说了,宁错杀一万,也不放走一个抗联!他来路不明,是个可疑分子!我是奉皇军之命,把他带回警察所审问!谁要敢阻拦,就是违抗皇军,我立刻枪毙了他!来呀,把这个黑虎也给我绑起来带走!”
秋香却在潘德仁面前大哭大叫,用拳头擂打着潘德仁后脊梁,撒起泼来:“爹,你看你养的好儿子!连你这个爹都不放在眼里,亏你还是个管着上百户人家的维持会长,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了,还想管别人!”秋香说着,掏出手枪,枪口顶在自己的脑门上:“爹,你说你去不去救黑虎和小山,你要不去,我就死在这儿!”
潘德仁吓得脸色大变,连连冲秋香摆手:“别别别,别别别,我去,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