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冬青几个女孩子要建被服厂,厂房准备好了,却没有一尺布。托关系进城去买,因为冈田下令,一个人买布不准超过一百尺,超过一百尺,就是私通抗联,全家斩首。布店卖布要有详细记录,还要查验买布人的良民证,警察特务也明察暗访,弄得城里的布商都人心惶惶,谁也不敢卖,拿着钱买不到。眼下已进冬季,战士们都没有棉衣,几个女孩子却犯了愁,急得直哭。
黑虎却去找任解放,请求带少年班到山外去买布。任解放不放心,黑虎趴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任解放就点头答应了。黑虎回来就集合少年班,告诉要带着他们出山,大家都乐得直拍手。他们还都是孩子,整天再者深山老林里呆着都闷得慌,一听说让他们到山外,没有一个不高兴。黑虎让他们乔装改扮,他和冬青扮成少爷小姐,杨小山三个男孩子扮成家丁,张春草两个女孩子扮成丫环,连夜出发,天亮前过了鬼子的封锁线,来到离他们驻地最近的黄家镇。他们来得太早,镇里的大门还没打开,他们就在门外等候。大门打开,两个日本兵手持刺刀分别守在门口。黑虎却领着少年班大摇大摆朝大门口走去,日本兵见了他们,立刻把刺刀一挺,将他们拦住,吹胡子瞪眼的嚎叫:“良民证的干活?”
黑虎却不慌不忙走到日本兵面前,伸手到怀里摸出几张钞票,塞到一个日本兵手里:“太君,小小的意思,买包烟抽,行个方便的干活!”
日本兵看了一眼手里的钞票,立刻呲牙一笑,用枪示意:“你们的开路!”
黑虎点头哈腰:“谢谢太君,谢谢太君!”说完冲着身后的少年班一摆手,大家就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
为了不引人注意,黑虎领着少年班先找背街的一家布铺进去,掌柜的一见到他们立刻笑脸相迎,黑虎说他想结婚多买一些布和棉花,掌柜的却摇头说他们这里没有那么多,建议让他们到十字街潘家绸缎庄去买。因为现在日本鬼子对布匹和棉花管得紧,全镇中小布铺都没多少货,只有潘家绸缎庄掌柜的和住在镇里的日本宪兵小队长关系密切,他的儿子又是镇里的警察所长,只有他们一家货多货全。黑虎谢了掌柜,领着少年班一出店门,杨小山就拉住他的胳膊,悄声地说:“黑虎,我看咱们还是赶紧回去,这布就先别买啦,等以后有机会再来买。”
黑虎明知杨小山的意思,却假装糊涂:“为啥?”
“黑虎,”杨小山把黑虎扯到一边,“你没听掌柜的说,那个潘家绸缎庄跟日本鬼子宪兵小队长关系密切,他的儿子又是伪警察所长,说不定那个掌柜的就是个大汉奸,这个绸缎庄就是日本鬼子的耳目,咱们如果到他那买布,岂不是自投罗网?”
“你说的有道理,”黑虎点点头,“可眼看到了冬天,咱们的战士还都穿着单衣,咱们不能让战士整天蹲在地营子里不出来吧?为了解决战士的穿衣问题,别说是一个汉奸开的绸缎庄,就是刀山火海咱们也得上。我想那个掌柜的就是个汉奸,他开绸缎庄也是为了赚钱,钱能通神,只要咱们多给他钱,他不会扔在外边!”
黑虎说着,两手一摆,把少年班都聚在一起,悄声地说:“大伙都有个准备,到时候看我的眼色行事!”
说完,故意用手搂着冬青,在众目睽睽下,直奔十字街。
潘家绸缎庄坐落在正街的十字街口,是全镇最漂亮,也是最大的一个商铺,离着老远,便能看见挂在门前那大金字招牌。铺面虽大,顾客却不多,黑虎他们进了店,就见几个伙计正围坐在里屋推牌九,都假装没看见,没人搭理他们。
见此情景,黑虎走进去,伸手到怀中掏出一把钞票,往桌上一放:“算我一个行吗?”
“行行行!”那些伙计一见黑虎的衣着打扮,再加上放在桌上的那一大把钞票,伙计们一个个眼里都放出贪婪的光,不但连连点头,有的还起身让座。黑虎便大大方方坐下,和伙计们推起牌九。黑虎给杨小山使个眼色,杨小山等人就都进了里屋,围在四周假装看热闹,实际是在做眼线,他们挤在庄家身后,能看见庄家的牌,便背后用手指给黑虎传递消息,黑虎开始坐在天门押牌,伙计钱少,他钱多,几把牌就把庄家赢光。黑虎又做庄,玩了几把还是只赢不输,。黑虎再摆上牌,招呼伙计们押钱,连喊几声,伙计们也没人押钱。黑虎嘿嘿一笑,双手把面前的一堆钱推到桌子中间,随后冲着围在四周伙计招着手说:“来来来,把你们自己输的钱都拿回去!”
“这,”伙计们都一愣,站着没人敢动。
黑虎冲着杨小山一使眼色,杨小山立刻挤到桌前,双手抓起桌上的钱,分别往那些伙计手里塞着:“拿着,拿着,别客气,别客气!就算我们少爷赏给大家的!”
伙计们手里拿着钱,立刻眉开眼笑,都点头哈腰冲着黑虎鞠躬:“谢谢少爷,谢谢少爷!”
“不用谢,不用谢!”黑虎站起身,摆着两手,“我还有事想求各位帮忙。”
“少爷有事尽管吩咐。”一个年纪稍长的伙计给黑虎倒了一杯茶,“看少爷也是个仗义疏财之人,赢的钱都还给我们,只要我们能做到的,一定照办!”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黑虎用手拍了拍衣襟,“就是想买点布和棉花。”
“啊,少爷想买布和棉花呀?好说好说,这好说。”年长伙计立刻满脸是笑,用手指着柜台里摆着的布匹,“少爷你看,我们这里什么样的布和棉花都有,全镇也顶数我们这个店铺的货最多最全。少爷想买多少?”
“不多,”黑虎从桌后走出,用手提着长袍,“十匹灰布,一百斤棉花。”
“十匹灰布?”在场的伙计几乎都大惊失色,年长伙计拉着黑虎胳膊到一边,悄声地说,“少爷,不是我们不帮忙,这事实在不好办。不瞒少爷,这些布我们有,可我们一次不敢卖这么多。少爷你不知道,如今日本人为了冻死山里的抗联,对抗联实行全面的经济封锁,搞什么粮米出粜,不光把农民手里的粮食都抢走,还下令全县所有的店铺不准卖给抗联布匹棉花,对所有买布的人都要查看良民证,登记注册。特别是灰布,限量购买,每人最多不准超过一匹!”
“不瞒诸位,”黑虎双手抱拳,冲着那些伙计连连拱手,“我家是开服装厂的,皇协军李团长奉命要进山剿灭抗联,昨天派副官到我们厂定做一百套军服,让我们三天后送去。我们以前都从哈尔滨进货,现在时间太紧,去哈尔滨来不及,就想就近进货。我也知道日本人管得紧,可我听说你们潘掌柜的跟住在这里的日本宪兵小队长松田是好朋友,他儿子又是警察所长,日本人管得再严,也不能不给他们的面子。再说做买卖都是为了赚钱,我可以按你们的原价提高两成,再每人给你们十块大洋做酬劳,你们合计合计,看行不行?”
“少爷,”几个伙计凑到一起商量了一下,年长的伙计又走过来,“就按你说的办,钱一分不能少,还得给现钱。”
“好好好!”黑虎满口答应,随后又冲着杨小山一点头,“小三,把钱拿出来,跟布点的几个兄弟结帐。”
“是。”杨小山看了黑虎一眼,黑虎给他使了个眼色,便点头答应,“少爷。”
杨小山交完钱,伙计们便给他们从仓库里往外一匹一匹搬布和棉花。布和棉花搬出来,垛了一大跺,黑虎又对年长的伙计说:“大哥,你看这么多布匹和棉花,我们几个人也搬不动,我看你们后院子有马车,能不能劳驾你们用车给送出镇去?我们也不白用,给你们加一百块大洋,每个兄弟再给一块大洋。”
年长的伙计又和几个伙计合计了一下,便欣然同意。他们到后院套上马车,又帮着把布匹和棉花装在车上,车老板赶着车,黑虎又和伙计们一握手道别,这才带着少年班跟在马车后,朝镇外走去。
黑虎前脚刚走,绸缎庄掌柜的潘德仁就来了。伙计们赶紧向他汇报,他一听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倒背手在室内转了两圈,立刻把脚一跺:“抗联,一定是抗联!”
“这,这,”伙计们都大惊失色,年长的伙计赶紧说,“现在他们走不多远,也就刚出镇,咱们去报告宪兵队!”
“别别别!”潘德仁连连摆手把已经跑出去的伙计叫住,“日本人不讲理,咱们已经把布卖给抗联,这就犯下了私通抗联的罪名,卖的布又太多,就算宪兵的松田小队长不追究,可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一旦传出去,让上边知道了,怪罪下来,咱们吃不了得兜着走!”
“那,”伙计们都害怕了,有的吓得浑身发抖,“那,那咋办?”
“咱们先别声张,”潘德仁用手捋着胡子,“抗联这次虽然买了一些布,可也只够做百十件棉袄,他们的棉裤还没着落。一定还会来买,等他们下次再来,你们先把来人稳住,然后派人报告宪兵队,把他们当场抓住,人赃俱获……”
二
潘德仁真猜对了,黑虎他们把那些布匹棉花运回山里,大家确实高兴了一阵子。可是等冬青她们把这些布匹棉花做成棉袄,每人分一件还不够,更不用说做棉裤,冬青她们又找黑虎商量,决定再下山买一次布。黑虎又去找任解放请示,任解放考虑他们已经去一次,怕被人家认出来,就决定派别人去。黑虎从任解放那里回来,因闲着没事,就和杨小山下起了棋。棋子棋盘都是用石头做的,张铁牛和王栓柱在两边都给黑虎支招。支招的比走棋的还来劲,两个人比比画画,吵吵嚷嚷。
张铁牛伸手拿过一个棋子,啪的往棋盘上一撂:“跳马!”
王栓柱伸手又把棋子拿回去放在原处,再拿起一个棋子:“跳什么马,出车!”
张铁牛不服,用手把王栓柱推到一边,重新拿起原来的棋子,又重重的往棋盘上一放:“就跳马,马踏车!”
王栓柱更不服气,抢上前把张铁牛推到一边,再拿起自己原来的那枚棋子:“出车,吃马!”
张铁牛又奔过来,和王栓柱边撕巴边嚷嚷:“黑虎,听我的,别出车,出马!”
杨小山烦躁的将两人推到一边:“去去去,都滚一边去!是你们下棋,还是我们下棋?你们要能下就上来!”
王栓柱更不听邪,又抢上前扯着黑虎膀子拖到一边,自己坐到黑虎的位子上:“来来来,小山,我跟你下一盘!”
杨小山却不耐烦的起身站起,一甩袖子:“谁跟你下棋得倒八辈子霉”!
王栓柱立刻火了,将棋盘哗啦一掀:“你不跟我下,谁也别下!”
杨小山也火了,啪打了王栓柱一个嘴巴:“你干啥?你知道这石头棋盘铁牛花多少工夫才凿出来的吗?你要给弄坏啦,你能赔得起吗?”
王栓柱更急眼了,揪住杨小山的头发往地下按:“你,你敢打我?你……”
黑虎和张铁牛正要拉架,于解放推门进屋:“哟!这吃饱没事练起武来啦?”
王栓柱和杨小山看见任解放,也不约而同的赶紧松手,杨小山心眼来得快,立刻冲着任解放嘿嘿嘿笑着:“没事没事,闹着玩儿,闹着玩儿。任叔叔,任叔叔,你坐你坐。”
正搬木墩的黑虎一见任解放的脸色不对,赶紧放下,“任叔叔,你来有事?”“唉!”任解放叹了一口气,坐在木墩上,“刚接到消息,咱们下山买布的那
四位同志被日本鬼子抓去了!”
“什么?”黑虎第一个急了,抓住任解放的手,“任叔叔,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四位同志又到你让他们去的那家绸缎庄去买布,”任解放显得心情很沉痛,伸手接过杨小山递给他的纸烟,张铁牛划着火柴给他点燃,放在嘴角深深吸了一口,“咱们是上了潘德仁这个狗汉奸的当啦!他表面上让伙计给咱们拿布,背后却派人给鬼子宪兵队送信,鬼子宪兵队突然闯进屋里,把咱们那四位同志全都抓走!”
“妈了个×!”黑虎立刻气得用拳头用力一擂桌子:“潘德任这个王八蛋!任叔叔,咱们去把他抓来碎尸万段,为抗联战士报仇!”
“对,这个仇咱们一定得报!”任解放点点头,把手里只抽一口的纸烟扔在地上用脚踏灭:“不过潘德仁这个老家伙太狡猾,他或许知道自己当汉奸不得人心,怕有人找他麻烦,出门总带着一帮打手,晚上从不在店铺里住,而是住在离镇上只有二里地潘家庄。他在庄里建了一个大宅子,宅子四周都用土垡子垒成一丈多高的院墙,院墙上还有炮眼。他又是胡子出身,手下又招了几十个当过胡子的成立了民团。潘德仁知道咱们抗联不会轻绕他,这几天他格外小心,不但加强了警戒,还放出了不少眼线。指挥部想派人去摸一下他的底细,如果派大人去,恐怕引起他的怀疑,决定派你们去,你们是孩子,他们不会注意。”
黑虎首先举起右手:“任叔叔,派我去!”
张铁牛也赶紧举手请求:“任叔叔,派我去,我保证完成任务!要完不成任
务,你就枪毙了我!”
杨小山和王栓柱也不落后,同时举手:“我去,我去!”
任解放连称赞带摆手:“好好,坐下坐下。你们大伙都要去,这很好,不过支队党委决定派黑虎和杨小山两个人去。铁牛和栓柱你们俩也不要着急,打鬼子除汉奸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往后你们的任务多的很。黑虎,小山,来,咱们大家共同研究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