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城内西南一处坊市内。
此时的魏国,包括其他诸侯国,都还未形成大规模的坊市,所以,此时的商品经济还是比较薄弱的。
西南处,有魏国为了满足一些小众需求而设立的市,就像上一世的小摊小贩一样,每天早上有早市,供人们吃早餐,粥,米等等。晚上有夜市,有烧烤,鸡蛋灌饼,荷叶饼,烤羊肉串,买玉米的,买烤红薯的,应有尽有!上一世的这样的集市是不分时间,不分地点的!
可是,此时魏国的市,包括周边诸侯国的市,都有四个市门,每天早上巳时开启,也就是早上九点,一个时辰等于现在的两个小时。为什么是巳时,因为这时的人们只有两顿饭,就是早上九点,和下午六点左右,称为夙食和暮食。为此,智利还狠狠的感动了一把,因为,他刚来的时候是午时吃的饭!
两个面容相似的少年,手拉着一个蹦蹦跳跳不安分的跟屁虫小女孩,身后跟着一个头发灰白的仆人,走到这算是繁华的闹市街头,回头率也算有个百分之五十。
这一行人就是智利,智珏,小萌萌,以及仁伯!只不过智利是满眼好奇,不断打量着周边的行人,围栏里的店铺。而智珏则是微微低着头,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淡淡的扭捏,是啊,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王侯之子,可是,却落到这一步。
萌萌则是开开心心,毫无忧愁的,嘴里一边问东问西。仁伯么,咳咳,一副我是熟人的模样,不断遇到相识的人打着招呼。
不多时,智利等人随着人流来到西门处,西门口处设有简单的关卡,一左一右站立着两个带刀军士,但是,看其站立的姿势,手拿青铜刀的把式以及衣饰包裹下的样态,他们是虚有其表。根据智珏的解释,这些人应该就是所谓的靠裙带关系进来的普通百姓人家。他们神情倨傲的看着排队入市的人群。
“来来来,排好队,来,两息钱!”由于排队的人太多,所以,智利看不清什么状况,不过,听这话音智利怎么感觉像是上一世那些随地关卡收过路费的!
智利扭头对着智珏不解的问道:“难道现在就有地霸了吗?都收过路费了么?”看着智珏迷惑不解的眼神,只能翻着白眼说道:“呐,就是前面,为什么进市场里面还得给钱呀?那是谁家的?难道这样没人管吗?”
智珏踮起脚尖,使劲望了望,摇摇头。
“嘘!小声点,不要被听见了,不要命了!”智利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卡了一下。智利扭过头,原来,是身边同样排队的一个穿着朴素的老大爷在低声对他说话。
“哦,老人家,那你给我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呀。”智利虚心求解道。
老大爷听到智利的敬称,心里像吃了糖一样甜,于是,他细心的解释道:“这位小哥,你有所不知,以前这里的集市都是没有收钱的,可是,从上个月开始,这里突然设起一道关卡,而维持秩序的军士像是看不到一样。来这个的都是和我们一样的农奴或者奴隶,手工艺者,还有就是百姓,富商,王侯子弟。”说到这里,他深深的叹了口气。
似乎像是想起比较让他开心的事情,然后唠叨起来:“不过呀,现在比以前好多了。五年以前呀,小老儿还是个奴隶,这不,你看,我手背上还有额头上都有烙的印记!”老人家摊开衣袖,漏出里面的印记,印记和皮肤宛若一体,只不过,印记附近的颜色比较深。
“这是一个数,同时,也是我自己的字,他们好像说是玖,所以,我叫做玖。”老人家小心的摸着那个印记,手心微微颤抖,仿佛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
他指着额头上的字接着说道:“这是那时我奴隶主的姓,召,他是召国的侯爷的弟弟。呵呵,不过,老天有眼,五年前被魏君主灭掉了,我们也被解救了出来,有幸被魏郡主赦免成为自由身。后来,来到了安邑,小老儿自己家里摘种一些食物,然后,带到集市上来买!”
看着那清晰可见的印记,智利仿佛身上有千百只蚂蚁爬过一样,难受无比。他仿佛看到这样一副场景,昏暗无比,暗无天日的一个小屋内,燃烧着有着刺鼻动物的脂肪油,地面上有着斑驳血迹,屋内放着一个燃烧着熊熊碳火的炉鼎,里面放置着几个青铜烙铁,一个是编制的表明奴隶所有者的奴隶主的姓,一个是给奴隶编号的烙铁,屋内一排排战满了奴隶主买回来的奴隶。
奴隶主的走狗管家恶狠狠的看着一个个奴隶,执行的下人催促着奴隶,行刑的人慢悠悠的将烧的通红的烙铁伸向奴隶,奴隶不断的挣扎,不断的叫嚷求饶,可是,换来的却是肆意的笑声。伴随着滋啦滋啦的声音,瞬间屋内弥漫着焦肉的味道,犯人在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昏迷。不管老人还是小孩,都逃脱不了那份被奴役的命运。
智利突然深深的打了个颤抖,他突然有点害怕,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会变成奴隶?
不可能,我绝不让这种事情发生。而且,我也不会让它发生,即使不为了我自己,也要为了心里久久不散的那双眼!智利在一瞬间更加坚定了向上爬的决心,他要做一个强者,不让任何人伤害到自己和身边的人!
说则一瞬间,老人家情绪有点激动起来,有点愤怒的道:“可是,好日子没过多久,又来了这么下,那个,叫仲丑,他哥哥是军里的师都尉,他父亲是管辖西南坊市以及周边地带的田部吏,他的家族是田太宰的附庸,而田太宰还是魏国的司马!刚开始,有人反抗,可是,被他们活活打死,根本就没有人管啊!而且,他收的人头税太贵,一天运气好点卖上三四个息钱,可是,就一下子得教一息钱。哎,叫我们该怎么活呀!这样的日子多会是个头呀!”老人家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无奈,悲凉,与心伤。
“喂,那老头,你在磨磨唧唧的说什么呢,该你了!”智利还不曾说话,突然,被一个带着鸭公嗓的声音粗暴的打断了!
智利扭过头,这才看清楚仲丑的庐山真面目。好家伙,怪不得叫仲丑,原来,仲丑得了一种古代人叫做阴阳脸的怪病,一半脸干净无比,一半脸就像被磨了碳一样,皮肤黝黑。
年龄约么十六七岁,可能由于变声期声带不曾发育好,所以,说话的时候感觉就像捏着嗓子一样,尖细,刺耳。他穿着一件浅褐色的官服,袖子硕大,仿佛两个大肚兜挂在胸前。毫无形象的依靠在背后的围栏上。
“官爷,不好意思,我们没说什么!我这就进。”老人家赶紧小跑到仲丑跟前躬身回答道。说完,从衣袖里掏出一息钱递给了那满脸青春痘的少年,逃也似得想要远离这里。
不等老人家走进市门,背后传来一声慢悠悠的尖细的声音:“谁说一息钱了,两息钱,拿来!”
一直慢悠悠,感觉会断片的值岗军士迅速交叉双臂,中气十足地喝止道:“站住!”
老人家吓得浑身一哆嗦,然后,将身体紧紧的躬着,恭敬地说道:“官爷,一直以来这里都是一人一个息钱呀,而且,前面的人都是一人收一个!为什么,”
还不等老人家说完,仲丑狠狠地拍在面前的案几上,案几上摆的笔墨弹跳起来,墨汁溅射在案几的竹简之上,迅速渗透进去。
仲丑仿佛激怒的一只哈士奇,龇牙咧嘴地尖叫道:“哟!你一个贱民奴隶也敢对我指点!我告诉你,这里我说了算,我说收一个就是一个,我说收两个就是两个!来人呐,把这个老头给我打一顿!”
值岗军士瞬间生龙活虎一般,宛若市井流氓一般挽起衣袖,伸出拳头就要往老人家身上招呼!
周围的人都是敢怒不敢言,其中有几个年轻的同样额头上打着烙印的奴隶想要去帮忙,可是,都被身边的人给紧紧拉住!
智利看到此处,再也忍不住想冲出人群,可是,右手被智珏紧紧的拉住,智珏劝解道:“四哥,冷静一点,这样也会连累咱们的!况且,那曾经是一个奴隶!”
看着老人家不一会被打倒在地,只能紧紧抱着脑袋,身体宛若风暴里的一叶扁舟,摇摆不定,身上不多时就布满了黑唧唧的脚印!智利再听到智珏的话,瞬间就爆发了:“智珏,我告诉你,如果不是我们,这个老人家不会受到牵连!其次,奴隶也是人,你如果没有一个伯侯老爹,除了身份和他们没有什么区别!”
智利大力甩开智珏的双手,推开人群,快速跑向中央。趁着仲丑大笑,军士防卫不及的情况下,飞速跑向仲丑,飞起一拳,狠狠地打在仲丑的下巴上!
仲丑还在大笑,不曾想到有人会对他动手,当智利的拳头打在他下巴上的时候,他还来不及躲闪,伴随着一声咯锃的上下牙齿碰撞的声音,仲丑狠狠的摔倒在地上!
这一瞬间的变故惊呆了所有人,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
仲丑躺在地上眼冒金星,一时半会缓不过神来,嘴里哼唧哼唧的只叫疼。而值岗军士从来不会想到他们曾经教训过的贱民居然敢反抗,而且,打了仲大夫的公子,一瞬间也呆住了!
周围的人则是不敢相信真会有人反抗,他们除了上次看到有人反抗被活活打死之外,就再也没有热血来反抗了,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被奴役的命运。可是,今天再一次上演了,仲大夫的二公子正躺在地上呻吟!
恐怕唯一没有惊呆的可能就是智利自己了,趁着众人呆愣之际,他没有放过躺在地上的仲丑。他欺身上前,夺过值岗军士手里的青铜剑,拔出剑,抵在仲丑的脖子处!大喝一声:“住手!”
看着众人本来就呆愣的样子,智利活动的一只手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笑道:“不好意思,说错了!应该是住脚!”
“你快把仲公子放了!”值岗军士一左一右的迅速围过来,其中一人拔出青铜剑,指向智利!
“别动!大爷我不是被吓大的,你要是敢动,看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快!我相信,你不会想要知道的!”智利顺手将剑触向着仲丑的脖子伸进一点,吓得仲丑赶紧呵斥道:“白痴,快把剑放下,小心我让你们生不如死!”
值岗军士一听,真有一种想要赶在智利之前将剑捅在仲丑身上的感觉。心里嘀咕道:“他奶奶的,我们在救你呀,你居然叫我们生不如死,真是,我要不,把剑向前伸一下?让这个不要命的在他身上捅一刀?”
仿佛是能感觉到值岗军士的心理活动,智利慢悠悠地恶心道:“你是不是很想把剑向前伸一下?让我很激动的在他身上捅个窟窿?没事,大家都是自己人,你伸一下,我捅两下,然后,我自杀,我看他老爹最后是会把谁生不如死!”
躺在地上不敢动弹的仲丑顿时恶狠狠地骂道:“鲁三,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的,你等着!”
值岗军士顿时有种撞墙的冲动,赶紧向着地上的仲丑求饶道:“仲公子,小人错了,小人没有那个意思,都是他胡言乱语!”
“没有那个意思?那你还不赶紧把剑放下!”智利接着他的话音说道,最后一声中气十足,估计,方圆半里都能听到,不过,还真是,周围的人渐渐聚拢起来,伸着脑袋想要看看里面怎么了!看来,不管哪个时代,都有看热闹不怕死的!
搭吭一声,值岗军士仿佛手里抓的不是青铜剑,而是毒蛇!
“哈哈,真乖!把剑踢过来!”智利指挥值岗军士将扔在他脚边的剑踢到他脚下,然后,仿佛不经意的在仲丑身上踢了一脚,周围的人随着仲丑的哼叫声脸齐齐扭曲了一下!
“叫你装死,让你装死,没死就哼唧一声!”智利装作不经意的又狠狠踢了两脚,仲丑疼的哇哇大叫!
“没死就大声点叫!我听不见!”智利掏了掏耳朵,抬起脚又狠狠来了一下。仲丑想哭的心都有了,眼睛老实的流出眼泪来,哇哇大哭道:“呜呜,不好玩,我要回去找我哥哥收拾你!”
看着哭的稀里哗啦的仲丑,无语。其实,这放到上一世,就是一个还在上学的年纪,相当于未成年,欺负一个未成年,智利真有点丢脸的感觉。其实,刚刚那四脚是故意的,如果有人发现,就会知道刚刚值岗军士刚好在老人家身上踩了四脚!
智利本来就只是想教训教训这个不尊老爱幼的少年,不过,听到最后一句威胁的话,瞬间又踢了一脚,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居然还敢回去找你哥!你自己被欺负了,就要像个男人一样和我拼命,而不是像个懦夫一样回去找你哥!我今天就替你老爹结果了你这个不争气的货,让你回炉重造一下,都不要拦我!”
智利举起青铜剑,偷偷瞄了瞄周围的人,然后,对着智珏挤眉弄眼,嘴里说道:“都不要拦我!”
可是,周围的人都没有动,只是仿佛看热闹一般看着,甚至靠近智利身边的人慢悠悠往后退了一步,仿佛背后有人拉了一把一般。
“咳咳!最后一遍,都不要拦我!”
久久,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