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塌下来,你们都闪开,奶娃自己顶着。——周生生心情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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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祥村有一条常年水势汹涌的深河,相传那里头住着一条无比巨大的蛇,然而具体有多大,谁也说不清,因为有幸见得蛇大人真容之人已经死去好几百年了,如今这河里是否真的有蛇,也未可知。但土生土长的丰祥村人仍然敬畏和相信蛇神的庇佑,因为即便如此旱季,该河的水量丝毫不减。祈雨祭蛇神仪式就是在此处进行。
河的两岸站满了围观的村民,周生生坐在河边漏底的木筏上,被打扮得很喜庆,红绸发带、红肚兜、红短裤衩、红布鞋,小脸也因为兴奋而变得红彤彤的,完全没有对即将来临的危险的自知。有这么多人围着看自己玩水,她很满足很得意。
她不知道眼前这条河有多深多可怕,但高小胖知道。他站在她旁边,眼泪鼻涕流了一大把,他想救周生生走,但被阿凤嫂死拽着,加上奶娃一门心思幻想着自己在河里游,完全不搭理他,他只好继续哭鼻子。直到周生生朝他飞去一个漫不经心的白眼,他才渐渐止住。
阿凤嫂安抚着高小胖,无奈地摇摇头,与大部分村民都一样,她在替小女娃忧心,这么深的河,别说这么小的娃娃,就算是大人掉进去,也凶多吉少。他们虽盼着这场祈雨能给他们带来好运,但要牺牲这么小的一个女娃,谁能忍心呢?可是官字两把口,谁也不敢站出来小奶替娃说句话,得罪了知县不会有好下场。阿凤嫂叹了口气,心想:“可怜的一家子,娘亲被强抢,女儿眼见也没命了,希望她们下辈子投胎,定要投个权贵人家,不要这么命苦了。”
“少爷,前面有村民正在祈雨,路堵住了,您看咱们是不是绕行?”从村口驶进来一辆蓝色马车,单看外观就知道车中之人非富即贵。说话之人是坐在车夫后面擦着满头大汗的小厮,他正掀帘子向车内的主子请示。
如果有人偷偷往车厢内看一眼,定会被吓住。倒不是因为里头的人长得多么凶狠丑陋,相反,这个红衣少年生得太美,美得不似人间之物。微微上挑的眼眉带着蛊惑人心的妖娆,冠玉面上五官完美得无可挑剔,唇瓣比桃花瓣柔滑、比鲜果肉更润泽。少年只有九岁,但身材颀长均匀,已接近七尺高。他斜倚在车壁上,白里透红的赤脚下踩着一只健硕白虎的背。而白虎非但没有表现出不满,反而十分讨好地用脑袋厮磨看似百无聊赖的少年的白嫩脚趾。但是仅凭此就认为该白虎温顺那就错了。
小厮探头进来时,白虎微微朝他看了一眼,喉咙间低发出低鸣以示警告,然而小厮还在继续往里探脑袋,白虎张嘴迸出一声震耳的虎啸,挥起一爪子,便想朝那小厮挥将过去。
“回来。”少年只轻轻一启齿,白虎便收了爪子,讪讪地趴回主子脚边撒娇。少年满意地勾勾白虎的下巴,这才正视脸色惨白的小厮,“别招惹它,下回我可不管你。”
“嘿嘿,是!”小厮又摸了把汗,“那咱们绕行不绕行?”
少年望着窗帘外的河出神,没做声,好半响才叹了口气,答非所问:“张离,本公子无聊得很啊!”
“诶?那少爷的意思是?”
“绕行吧!一路上祈雨瞧得多,无趣。”
“……是。”张离似乎松了口气,擦擦汗,吩咐车夫一句什么,马车便掉了个头,绝尘而去。
此时作为祭品的娃儿连同木筏已经被推下水。高小胖鼻子抽得厉害,看着木筏被河水推得直打圈,又不敢表现得太软弱,只伸出小胖手,满怀惆怅地对小人儿挥手道别。
周生生没注意到他,她很忙,忙着脱衣裤、扔鞋袜,忙着看湍急的河水,跃跃欲试,嘴里还哼着怪怪的咬字不清的童谣:“虫儿——虫儿——虫儿飞——,拉屎一大——堆——,大虫——往家跑——,小虫——后面——追——”
走调的歌声随着夏天的热气蒸腾直上,激起蝉鸣一片,飘进众人耳内,飘进不远处华贵少年的马车里。张离燥热得不断擦汗,而少年抬眼看了看车外的树梢,眯眼笑了笑,捻起块栗子糕,朝那个方向弹去。马车行速加快,而车后的路面上,掉下数只半死不活的蝉……
始作噪声的奶娃继续卖力地唱着,却也没能得意太久。河中央突然起了漩涡,越旋越大,直到将娃儿卷进其中,完全吞没。糯糯的歌声淹没在水中,木筏被冲得四分五裂。没人说话,村长也忘记念祈祷词,四周一片安静。
伴着一声怪异的嘶叫,河中的漩涡越滚越急,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从里面冲出。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瞪大眼睛观望。
半刻钟后,那东西终于出现了!
先是两只红宝石般巨大的眼睛,接着是粗糙的鳞片,长长的身子。
“是蛇神!”人群里有人惊呼,“蛇神大人显灵了!”
呆滞的村民在那人一声之后纷纷跪地,情绪激动,村长更是老泪纵横:“请蛇神大人降雨,请蛇神大人护佑丰祥村!”
巨蛇足有三丈多长,不断地发出嘶吼,粗大的身子剧烈地扭动摇摆着,尾巴高高抬起,又猛地跌落,溅起几人高的巨浪,它似乎极为痛苦,眼中有邪气的红光闪烁,张开血盆大口,仿佛要吞没一切。随后肚子和脑袋一抽,一团白花花的肉团子就随着秽物被吐了出来。此肉团正是周生生。她在地上翻了几个跟斗,好不容易坐稳,晕头转向地甩掉沾满蛇腹中的恶心之物,这才虎起脸仰头与方才吞了自己的庞然大物对视。
“杀——呀——”奶娃娃憋红了脸,从小嘴里迸出清脆娇嫩的两个字,随后捡了根树杈,左手举着对准巨蛇的大脑袋使出妖力。可惜这点蹩脚的妖力给大蛇挠痒痒都不够,大蛇呕吐之后精神了不少,吐着信子,喉咙间分明发出嘲弄的低吼。它在河中沉睡了几百年,终于有食物送上门,却消受不得,这让它很恼火。在奶娃第三次攻击失败后,它终于用长满粗鳞的大尾巴毫不留情地朝她扫去。
奶娃被巨物甩起,在空中“画”了道“彩虹”,最后竟又落入了巨蛇的血盆大口中。
与此同时,低空中忽然阴云增厚,风力急剧加大,众人被卷起的沙子蒙了眼。巨蛇吞下奶娃,仰头发出一声长嘶,激起“轰隆隆——”“轰隆隆——”的滚滚惊雷,随即,豆大的雨点如脱线珠子般倾泻而下。
村民喜极而泣,激动地对着千年蛇妖远去的方向跪拜,纷纷大呼:“蛇神显灵,丰祥村的庄稼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