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这世界哪来万古不变的东西?要周生生说,强大再强大,才是正理儿。——周生生心情录
佳宁宫,当今国母的行宫。李墨大红色衣袍一路张狂地拂过花园长廊中的花叶,朝皇后苏佳的正厅悠闲走去。到了正厅外,正好听见里头的笑谈之声。他轻轻抬手,止住正欲通报的太监,自己闲闲靠在墙壁上,唇边挂着嘲讽的笑意,低沉魅惑的嗓音仿似耳语:“妨碍他人享受天伦之乐,便是本王的不解风情了。”
皇上李修远和太子李立也在里头。苏佳正拿着软尺在给李立仔仔细细地量身子,爱怜之色明显挂在柔和含笑的唇边,量好之后又拉着他左瞧右瞧,“我的立儿又瘦了!回头母后再给你多做几套袍子。”
“母后,儿臣这是结实了,没事!”李立温顺地把苏瑾扶到他父皇李浩身边坐下,爽朗地笑了笑,自己也坐下品茶,“这种事交给尚衣宫忙活便是,母后就别操心了。”
“由得你娘去吧!她现在只挂着疼你,早把你父皇给冷落喽!”
“皇上——你又拿臣妾说笑!”
“呵呵!”
李墨站得也差不多了,才示意太监进去通报,自己大摇大摆迈进门槛。他未着朝服,那身大红衣袍上没有任何纹饰,甚至有些像睡袍,然而穿他身上,却比任何华服都要高贵脱俗,“臣,参见皇上、皇后娘娘,见过太子。”他并没有行跪礼,只优雅地、缓慢地、极具美感地弯了弯腰。这般从容傲慢的举止,即便没有三殿下的头衔,也很难叫人相信他不是皇族子弟。
“来了,坐吧!”苏佳见到他那刻依然在笑,只是这笑未达眼底,带着掩饰不住的假意,说出的话也明显疏离生硬,“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昨日月国女王白冰求见,欲与你结亲,你意下如何?”
“回娘娘,臣,听凭安排。”李墨虽以恭顺之姿低着头,却让在座之人从他身上感觉不大任何谦卑,且神色闲适,言语含笑,仿佛此间的主人,并非皇上或皇后,而是他本人。
“你答应?”苏佳半信半疑地凝起秀眉,以她对这个儿子的了解,如此反应并不正常。
“娘娘认为,臣有反对的权力?既然娘娘希望微臣离开安国,臣遂了您的心愿便是。如此,母后,您还有什么不满?哦不对,该称您皇后娘娘才是。”
“你……”苏佳盛怒之下拍案而起,“母后”一词出自李墨之口,让她顿觉寒凉,虽然眼前之人的确是她与皇上的亲子,但她并不想正视这个事实。应该说,自打把李墨交给老雍王,她便从未将他当儿子看待。
“皇后,行了。你坐下吧!”李修远叹了口气,重重地放下茶盏,虽然想一家人和和气气地说说话吃顿饭,现在看来这想法也太奢侈了,“墨儿,你是怎么想的,说说看。月国也是大国,白冰既有诚意与我安国结盟,那是好事。但……最终也要看看你的意愿。”
“谢皇上关爱,臣,无异议。”
“无异议啊!”李修远不着痕迹地看了苏佳一眼,后者还在盛怒中,只是此刻明显在等自己最后表态。他明白她所盼,遂缓缓点头,“好,好,月国的皇夫,亦是一人之下,以你的聪颖才学……也好,也好。下月十七是吉日,到时,朕和皇后为你设宴,送你远行。”
张离见主子走出宫门,嘴角还歪着一抹傲慢嘲讽的笑意,赶紧跳下马车迎上去,“公子,怎么样了?皇上怎么说?”
“能怎么样?”李墨丢給他一个凉凉的斜视,突然邪邪怪笑,“下个月,你便随本殿下一同嫁去月国!左右本王需要陪嫁的。”
“哈?”
“哈什么!交代你的事办妥了吗?”
“呃……”张离偷偷抹了把汗,方才差点以为李墨真要去当月国皇后。原来只是心里头堵得慌,拿他撒气而已。他家公子果然很幼稚,全天下的人恐怕只有他张离才识得殿下恶劣的真面目了,“公子,小的都寻了几日,西南方向根本寻不到这个八字的女子。莫不是她不在安都?”
“时候未到罢了。接着找,下月十七之前若还寻不到人……你代本王嫁!”
顾府,周生生哼着小曲在顾严院子中画墙壁,画笔下妖魔鬼怪张牙舞爪。
“外公你看!”她往后退了一步,自恋地对着自己画作点头,回头坐在椅子上的满脸讶色的顾严咧嘴笑,“多漂亮!”
“嗯……”顾严无话可说,原本他以为外孙女就是好心来陪自己解闷,乐得有人陪,只是没想到刚眯了会眼,院子里雪白的四壁就变了副模样。幸好现在他已经不像从前那般易怒了,遂清清嗓子,沉着脸道:“生生啊!你娘从前是怎么教你的?你在那边也是如此?”
“没呢!我娘都不怎么教我!都是爹教的。”
“是吗……你爹都怎么教你的?”
“也没教什么。爹脾气可臭了,老是嚷嚷着抽我……”
“嗬!抽得好。”
两人说话时,金氏也过来了。只是与往常不同,看周生生的眼色有些不怎么友善,“生生,舅妈问你,昨天是不是找顾玉了?”
“嗯。”
“你,你带顾玉逃学?”原本这事她是不知道的,书院里的先生也没跟她说过,只是顾玉逃学在外的时候,偏教她的朋友王氏撞上了。
“是吧!昨儿陈大家公开露面,我带顾玉去瞅瞅。没准人家看中顾玉是块好料,就收了。”周生生半点不隐瞒,说完不无惋惜道:“可惜当时围观的人太多,我俩没挤进去。”
“你……”金氏一个巴掌已经扬了起来,深吸了几口气又放下,转向一旁的顾严,“公爹,您不能这么惯着她,媳妇知道您疼她。但是,不能这般,玉儿是咱家的独苗,这样跟着她不思上进……”
“老夫知道,”顾严抬手示意她不要再说,神色凝重地看向一脸无辜的周生生,“生生,跪下!”
周生生被外公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了一跳,轮番看看两人,乖乖跪下,反正,从前她也没少跪。
“可知道自己错了?你表弟是顾家的希望,要考取功名光耀门楣。你虽不姓顾,但外公不当你是外人。所以你也要懂得替顾家考虑,日后,不许接近你表弟,听清楚了?”
周生生杵着脊背没说话,她觉得自己没错,便绝不认错。况且,这时府外闯进来一群面色不善的人,领头的拿着一张拮据找到顾严,“您便是顾严?”
“正是。你们是何人?”
“在下张家钱庄管事,这是您替李大山作保借债的收据,您瞧瞧是不是?”那领头的虽高大,但对顾严还算客气,说完把手中的一张借条拿给他看。
“这……”顾严的手微微打抖,这是一张三十万两的借条,而且的的确确盖着他的私章,“却是老夫的印章。”
“您承认便好。”那管事点点头,“现下这李大山不知所踪,您既然做了保,这债便由您来偿还。不过,我们庄主也知道,这三十万两您目前还不起,这样吧?这座宅子,还有您在外头的布庄加起来也值二十万两。您年纪大,也不容易,庄主说,这剩下的十万,就不必还了。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