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面这东西，必要时就当做没带。丢脸什么的，都是扯淡。——周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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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周生生五岁生辰，她已在知县府里过了四个年头，这几年她的个头长了点，奶娃变成了小妮子，却还是比同龄女孩娇小稚嫩许多。
府里这些年变化不小。钱富贵娶了第二十六房小妾就没再娶了，人老了，好不容易有个健康的儿子，行事收敛不少。钱大小姐钱素雪终于收心把自己洗白白嫁给富商儿子。三小姐钱素雨瘦了，显出秀气的五官，与七姨娘少女时很像。她也快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有事没事搬出一堆胭脂水粉，和同样臭美的周生生互相打扮。
变得最大的要数七姨娘，她得了失心疯。据下人说，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七姨娘披散着头发，衣衫不整，七窍流着血，惊恐异常地在府里怪叫着狂跑。大夫也诊断不出她得了什么病，只是每个月的某日，定又会犯同样的症状。再后来，她就彻底疯了，连女儿都认不出来。底下人传言，是她作孽太多，老天看不过眼，收她来了。事实上，她不过是中了一种无伤大雅的蛊毒，除了隔月流那么丁点血，不会对身体有多大害处。这事儿，连始作俑者周生生也不觉得莫名其妙。
钱大小姐嫁人后，顾氏便去了“十八姨娘”房里伺候，现下从大小姐房里要了过去，如今顾氏也不必再干粗活了。而周生生依旧成天履行着脑袋里的古怪想法，依旧不怎么亲近自己的娘亲，有事没事和自家老爹吵一顿嘴，屡屡以失败告终，而后被她爹用一点小零嘴收买，吵架之事转眼便忘个精光。
周生生此刻站在狗洞前，左右瞧瞧无人，抖抖身子把自己变小了些，钻了进去，这个地方直接通向府外。爬到半道，屁股冷不丁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她打了个激灵，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眼珠子转了转，把已经露出墙外的脑袋又缩回去。不意外见到一身女装打扮的周茗。她有些炸毛，跳起来指着老爹：“贼人，偷袭本女侠！”
“偷袭怎么了？钻狗洞的大侠。”周老爸两臂抱在胸前，手上还拿着那根用来作恶的树枝，满脸忍俊不禁，“周生生，今天早点回来，我和你娘等你。”
周生生摸摸小圆臀，忿忿瞧了他一眼，提起松垮垮的裤头，一溜钻进狗洞爬出墙外。这位“女侠”一贯履行着“吵不过打，打不过逃”的原则，然而对于这个来自21世纪的能言善辩的律师老爹，她从来就是省略前面这两步，直接逃跑。对于某些人，比如爹娘和佩儿，只要不被逼得太紧，周生生总会忍让七分，否则这个“多管闲事的十八姨娘”也不会安然无恙至今，这一点，“周女侠”自己从未意识到。
她出了府外，先去了城东市集，王有力所在的米行旁边有家包子铺，周生生便去了那家铺子，买了一笼热腾腾的肉包子。卖包子的胖老板认得她，还多送了一个，“嘿嘿，叔叔做的包子好吃吧？”
周生生在看街边人卖艺，脖子拉得长长地，闻言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肉包，回道：“咸。”即便如此，她还在一个劲地把包子往嘴里塞，嘴巴动得飞快。
“呵呵！没关系，多喝水。”
“嗯——”周生生点头，眼珠子随着那喷火龙的卖艺人转来转去，随手摸了邻座客人的浆水，也不看看，直接灌了一大口。好在那邻座好说话，见是个粉嫩嫩的小姑娘，便没介意，又买了一碗来喝。胖老板见状乐呵呵的，摇头晃脑哼着歌，又忙活去了。
米铺周围还是有许多流浪汉，不过大多数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些面孔，只有当初言语“调戏”周生生的马脸汉子还在。
“小美人儿，又吃这么多包子，当心吃成胖妞儿没人要。”牛三剔着黄齿，笑嘻嘻坐在周小姑娘身边，陶醉地闻了闻，“啧啧，真香！他奶奶的狗知县府里头就是油水多，连个小丫鬟都吃这么好！”
周生生被这么一吵，听不清卖艺人的解说了，瞥了他一眼，唤道：“牛三四。”
马脸汉子大名叫牛三，周生生也不知是当初听错了，还是觉得“牛三”这名字不好听，总之她一直管对方叫牛三四。牛三纠正了几次，后来听着听着觉得挺顺耳，便笑嘻嘻由着她这么唤他。
周生生闻言，本来想从纸袋里拿出一个分给牛三，想了想又放回去，把自己啃过两口的包子递给对方。周同学自我膨胀到了一定程度，把吃过的东西塞给别人，非但没觉得不好意思，还一脸的坦然。
“嘿嘿！小丫头真是小气！”牛三倒也知道周生生为人，收了包子吃得高兴。
正说着，王有力已经牵着马过来了，见周生生和牛三在一块，有些不赞同，但也没说什么，把周生生抱上马，朝高小胖家去。
高小胖的弟弟高丁丁今儿也是生日，阿凤嫂打算宰两只鸡，给周生生和高丁丁一起庆生。去年周生生来的时候见阿凤嫂一家为了两只鸡腿推来推去，一时心烦，大咧咧往他们饭桌上拍了张一百两银票。弄得那一家人一愣一愣的。阿凤嫂夫妇后来用这笔钱买了猪和鸡鸭来养，如今也供得起高小胖念书了，就是老觉得愧对周生生，很不能把她当亲生闺女对待。
“周生生，你来了，我娘给你弄了长寿面和红鸡蛋！”高小胖远远看见周生生两人就高高兴兴迎了出去。他已经十岁了，个子拔高不少，眼睛似乎比从前大了些，见了周生生依然傻乐傻乐的，“咦？你手上拿了什么？”
周同学身子一直，眼珠子飞快转了转，把左手藏在后面，右手摊出来给他看，一本正经回道：“没什么，你看。”
“那另外一只手上的呢？”
“这只也没什么。”周生生一副很老实的模样，把右手收到身后，换出左手摊开。
高小胖就开始警惕起来，半信半疑跟着她后面进院子。他不傻，从前吃过周生生许多亏，就怕她这次又带了什么东西来吓唬他。其实他这次还真是误会了。她就是刚在菜地里挑了只肥胖的青菜虫子，打算送给三岁的高丁丁做生辰礼物而已。
啧！真麻烦！
“高小胖，那个鼻涕妞呢？”周生生进屋趁着别人不注意，安置了菜虫子，面不改色地拉了高小胖用泥巴扔墙玩。“鼻涕妞”说的是在高小胖隔壁又隔壁家的李英梅小妞，今年十岁，总是仗着自己长得漂亮指挥高小胖做这做那，高小胖不愿意她就哭。周生生是前些日子才认识这么个人的，当时李英梅伤风在流鼻涕，于是“鼻涕妞”就成了李英梅的外号。
“她呀，帮她娘卖豆腐去了，她娘忙不过来。”高小胖撇撇嘴。
“改天你带她来找我玩。”周生生说，捏了块湿泥巴往树上的鸟窝扔。
“啊，为什么？你不是不喜欢她吗？”
“我跟她玩。”爱哭鬼是需要磨练的，周生生邪恶地想。
“哦。”
这时候屋内传来高丁丁惊恐哭喊声，高小胖和周生生忙跑回去看。
“哇——哥哥，碗里有虫虫！哇——”高丁丁嘴里还塞着一口饭，米粒边哭边往嘴外洒，他指着自己刚吃饭的碗，里面一条胖乎乎的菜虫子欢快地蠕动着，看得高小胖都觉得恶心。
“啊，丁丁不哭，哥给你挑出来。嘴巴里有虫子没？快快，吐出来！”高小胖熟练地抱着弟弟安抚，“奇怪，煮熟的菜里怎么会有虫子？”
周生生背过身，咧嘴哧哧坏笑，小肩膀一耸一耸的，好在高小胖顾着关心弟弟，没看见她的小动作。周生生笑完又回头装正经，“高小胖，你弟弟真爱哭，跟你以前一样。走，我带你们去逮小贼。”
所谓小贼，不过是山脚下那片林子里一群可怜的野兔子，那些兔子差不多都被周生生逮过，起先抓了就拎回去给柳大翠宰来红烧着吃，后来周小妮子担心兔子太少以后没得玩，每次逮到“严刑逼供”一番就放了。
“去不去？”周生生走了几步发现那两人没跟上，不耐烦地问。
“啊？去！要去！”
晚饭周生生吃得心不在焉，扒了几口饭，吃了个鸡腿，便拿着红鸡蛋催王有力带她回去了。
她发誓，她就是想回去了。她一点都不在乎十八姨的话，一点都不稀罕她娘亲等她，一点都不！
不过幸好，她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