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白琳手优雅地一挥,微笑地对着面前虽然显得落魄却不掩高贵气息的男子说道,显得十分热情却不过分亲热。
待两人坐定,白琳首先开口,她坐在属于船长的交椅上,双手指尖轻轻相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王子,真是幸会。”她认真地看着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喝着咖啡的苍圣。
苍圣睫毛微掩又抬起,云淡风轻地笑道:“只因为有点无聊,乘船出游,没想到碰上黑死神,他的热情邀请不好拒绝,就来了。”
“奇怪的是为什么你会在箱子里。”白琳微笑着,看着苍圣那显得破旧和肮脏的华服,还有散发出的浓重酒气,心里有点讶然,没想到一向谨慎小心的苍圣会有这么一副样子的时候。
“黑死神想带我去见一个‘人’,就先委屈我在箱子里了。”苍圣将沾着污渍的咖啡杯放下,在油腻的黑木桌上发出一声扣响,他喝完了。
没想到他竟然不介意这僵尸用过的杯子和脏乱的环境。
白琳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苍圣了,似乎与之前见过一面的意气风发的苍圣截然不同,但却更带了几分真实和对真实的颓废。
白琳摆了摆手,不想在继续这个话题,对那个“人”她毫无兴趣,因为她对死“人”可没兴趣。
就这样,白琳错过了一些至关重要的事情,一些会在将来将她推到地狱悬崖边缘的事情。
“反正,我救了你,对吗?”白琳笑着说道,开门见山不过显得很和气。
“对。”苍圣也答得干脆,嘴角带起一丝微笑,很简短的协商,却让他想起过去那些令人兴奋的谈判,尔虞我诈、唇枪舌剑,那些无硝烟却最凶险万变的战场,大陆权利的中心。
他本该属于那里的,他也应该属于那里的,苍圣在心里低低呢喃着,复活的思想突然搅得他那快要凝固的热血在血管里迅速奔涌了起来。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着,急速滚动的热血冲击着大脑让他头晕目眩,几天前被逐出皇宫,在大街上无意识地徘徊,在阴暗潮湿的小巷中被殴打,在低级酒吧里放纵……幽暗的灯光,流氓的大吼和拳脚,发霉的气息,窸窸窣窣的在污水中的老鼠,那些脂肪堆积皮肤松弛的妓女……几天来的一切一切,在这一瞬间涌来,像是一列呼啸的火车在脑袋里脱轨乱撞……
“啊——”苍圣突然爆发出一声痛苦的大吼,沉闷压抑,就像是巨岩从高山上滚下,撞击在大地上的轰击声。他的双手猛地一推,如噩梦中突然来临的抽搐,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的小桌子被一下推翻,“啪”一声白色泛黑的杯子被打在地上,摔得粉碎。
白琳静静地看着突然疯狂的苍圣,嘴角温和的微笑不知在何时消失不见了。她警惕地注视着苍圣,双眼里闪着莫名的光,不知在她眼里,映出了什么。
脑海中如闪电划过,留下错觉似的红色的痕迹,疯狂的意念旋风似地来,又风卷残云地迅速消失。因为苍圣看见了白琳,他迷茫疯狂目光意外地与白琳接触,就像是从梦中突然惊醒,那些狂乱的图像消失了,像潮水迅速退去,只留下沙上等待死亡并苦苦挣扎的鱼儿。
他的内心不愿意被白琳看到这些,他脆弱无力的一面,从那一夜过后,他就知道白琳是他这辈子最强大的敌人,他不愿意在死敌面前示弱,他不愿意服输。
几天来自暴自弃的念头忽然消失了,他的斗志和愤怒被毫不知情的白琳点燃了。
濒死的猛虎在蛀虫和蚊蚁的吮噬中瘫软在地,一口一口地喘着粗气,目光呆滞,可是但它在黑暗中看见矫健猎豹,却没有发抖的惧怕,被激起的,是内心王者的尊严和高傲。它会在那瞬间奋力跃起,以最高傲的姿态迎接踏入自己领地的另一个王者。
“看来你最近过得‘不错’。”白琳露出一丝讥讽,曾经威风凛凛的老虎被打伤在地,苦苦哀嚎,这只会让她藐视。
难道他不是那个狂妄地在接天的火焰前微笑,举杯,赞美死亡美丽的凶手?难道他不是那个挥斥百万雄兵冲杀于未知险地的沙场王者?难道他不是那个在冰冷的皇宫中冷血谋算反对者,将他们推入地狱并一步步接近王位的雄狮?
现在她只看到一只被打瘸了腿的恶狗在地上哀哀哭号。
苍圣脸色苍白,咸涩的汗珠从脸上滑落,一滴滴地打在发霉破旧的地毯上,他被白琳的语气和表情激怒了,那些深藏在心中的伤口像是被狠狠地撕裂,但是却感觉不到疼痛,感觉到的只有熊熊燃烧的愤怒和不甘。
“是‘不错’。”苍圣几乎是咬着牙说的,“以后会更不错的。”
“或许吧,不过我知道我是错了,看来你现在已经不值钱了。”白琳笑道,扔下苍圣就要离开。
“值钱的是那把剑!”苍圣对白琳离开的背影大吼道,接着右手使劲地拍在胸前,像是要把自己击碎一样,“我,值的不是钱!世界上没有能衡量我的存在,除了我——”或者是你!
这用灵魂吼出的话语像是野兽在黑夜里的长吟,向世界宣告着它的存在。
白琳的脚步一顿,笑了,“既然如此,今天我救了你一命。你的命值多少,将来就付给我多少。”
“我的命值得是这个世界!”苍圣盯着白琳一字一顿地说道。
“那你也太不值钱了。”
白琳离开了,带着潮湿霉味的空气里,只留下这一句说不清道不明的话空空飘散。
苍圣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目光看向大门,却是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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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走在甲板上,迈着方方正正的步子,它想表现的威武一点,毕竟过了这几天夜到底明白了首领的含义,这个在船上有绝对权力的头衔让它有几分得意了。
不过这样一只周岁大小的小黑猫,踩着这样正经的步子走路总显得有几分滑稽。可是它不知道,它的感觉很好,没人指出这件事,倒也不会败坏它在这大好天气里的心情,相反,这些傻里傻气的念头让它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得意和开心。
夜的方步突然停了,它那天真纯净的目光出神地看在甲板上的一顶红色的三角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