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起从云幻一进门就认出了她,若不是顾及这是别人家,就是自己亲爹在他也要扑过去报仇,不过这小丫头有点意思,早上推到自己时那灵动大胆的动作此时全然不见,竟是一副受气包的憋屈样,不过不管你到底是什么样,我一定让你知道我的厉害,赵元起气恼的想。
所以云幻很难受,任谁吃饭时对面总有人拿要吃了你的眼光瞅着你,怕都吃不下。
好不容易熬到散席,云幻唯唯诺诺的推到门边,打算尽早溜掉,免得被那个赵元起逮到,纠缠不清,从席上聂老爷对赵氏父子重视的程度看,这小破孩估计也是养尊处优娇贵下的,这类小公子哥,最是心眼小,爱记仇,自己如今的生活已经是一团乱麻,实在没精力在跟小破孩斗闲气。
跟大家一起恭敬的鞠躬恭送了聂老爷和赵伯伯,云幻看着一步三回头,目露凶光被赵伯伯拉走的赵元起不由轻吐一口气,出了正厅天已黑透,见廊下肃立了些丫鬟,有几个眼熟的是云慧和云真的,眼生的该是三房九少爷云辉和十一小姐云乔的丫鬟。独不见团花,怕是又跑到哪躲懒了,云幻心里冷哼一声,抬头看看天边明亮的圆月,黑色天幕笼罩下,园子里的灯火星星点点,不仅想起无限心事。
因为想的太专注没留意有人走进,直道被大力推到在地,才恼火扭头的瞪着始作俑者,就见云真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身后陪同的两个丫鬟,大点的也还罢,那个小点的也捂着嘴嘲笑不已。
“你敢踢的小花?敢捏我的胳膊?哼!活该!”云真瞪着她那双跟聂老爷十分像的神采奕奕的大眼睛,叉着腰得意道。
云幻看着走在最后面冷眼旁观的云慧,面无表情的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转身离去,只有没本事报复的人才会放狠话找场子,她一向直是行动派。
然后听着身后嘻嘻哈哈的笑声,云幻疾步拐进一跳悠长窄小的小路,钻入一大片茂盛的灌木后面躲着,她自然不是怕云真她们,不过是形势所逼,不想跟她们多做纠缠,让她们先走。
不久便听外面云真得意的笑道:“咦?跑得还挺快,哼,看那个臭丫头还敢不敢再到毓秀园撒野。”
接着便听到云慧用童音不紧不慢的说着极不符合年龄的话:“算了吧,她是那种地方出来的女人生出来的,脏的很,跟她置气不是自降身份吗?你瞧我从来都不跟她说一句话。还有这里是诚圆,刚要是被人看到你推她,告到爹那里,小心挨罚,你呀,怎么说都改不了这毛躁的性子。”
“哎呀,知道了,跟我娘一样啰嗦。我就那么笨?我是看了四周没人才动的手。对了,昨儿算学先生讲的那个分子母子的我听的头都大了,你回去再跟我讲讲好吗?大后天就要考了,我怕考不好,我娘训我。”
“这个我也不是很懂,要说学的最好的,就是三哥了,可他一般都不怎么去学堂,要是能问他就好了。”
“聂云行吗?我才不问他呢,一脸傲气的样子,哼,有什么了不起?”
“嘘!小声点,回头爹听到了……|”
等她们越走越远,声音渐不可闻,云幻紧握着拳头的手才松开,她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跑出去揍死丫的。
闪身出了灌木丛,一抬头到被吓了一跳,却见刚云真嘴里的一副傲气的三哥聂云行,正站在灌木丛外平静的看着她,显然知道灌木后面有人。
因为不熟悉,还有心里对聂家人所有人都存在的那分敌意,云幻见对方不说话,自己更是不知道说什么,便似没看到般越过他便要走,却被聂云行拉住,拖到到灯光明亮处,细细的打量了翻,轻轻的替云幻拍掉她刚被云真推到而没拍净的土。
原本云幻被他拉住,心里十分不悦,正勉强忍住不耐不反抗时,却见他做出这番动作,不由呆呆的看向他,聂老爷的诚园十分大手笔,一些必要的主道上隔不远都有路灯,见此时在这微亮昏黄的灯光下,聂云行那张还没脱了童稚气息秀气俊美的脸上一派认真,看到云幻眼也不眨的看他,云行似乎有些不适应,放开了云幻,微顿了下开口道:“可是找不见随行丫鬟,我找人送你回去。”这是这一整晚云幻听云行第一次开口讲话,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脆,谈不上多悦耳,可这声音,以及灯光下他秀气稚嫩的脸庞,平静面孔下得善意,深深的烙在云幻的心上,多年以后想起仍清晰如昨。
从睁眼来到这里,见惯聂府众人冷漠嘲讽的嘴脸,突然被聂家三少爷如此对待,云幻反而有些不适应,竟有些慌乱,连忙摇头道:“不用了,我的丫头就再前面等着我。我马上就走。”说着就往前跑,却又觉得就这样跑掉又有些不妥,又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依旧平静的站在那里的聂云行,踌躇了下还是开口道:“谢谢你!那个,恩,三哥。”然后再次快步跑掉。
对待别人的轻慢恶意,云幻可以强势对峙,但对待一些善意,她总是心怀惶恐,亦如在黑暗中行走多时,乍遇阳光,最先的反应却是不适,不知如何应对。
灯下得云行听到云幻的话,嘴边扬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笑容,随即又恢复一贯的沉默平静,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出了诚圆,云幻的那点慌乱才算平复下来,看着周围黑漆漆的环境,噙着冷笑,朝三姨太的毓秀圆走去。
团花正磕着瓜子,在跟着聂老爷同住诚圆的三少爷跟前的大丫头甜儿房里瞎聊,却见她同屋的柳柳掀了珠帘进来,吓的正闲坐的甜儿立刻站起,不待柳柳发问先紧张道:“柳柳,我今天不当值,所以……”。
团花不礼貌的打量柳柳,见她穿了件桃红曲襟镶边的衣裤,编者油光水亮的辫子,一张艳若桃李的脸,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比大家里的小姐长得都体面,而且明明比自己和甜儿都小,不过十三岁就确实一等大丫鬟,而据说还是三少爷的亲娘程夫人的娘家那边送来的,平日连老爷都高看几分,心里又嫉又恨,怎么自己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又见甜儿没出息的怕成那样,更是不岔的撇撇嘴。
柳柳见状也不理她,冷淡的对甜儿道:“那边饭已吃完,少爷马上就要回来了,原先少爷走前嘱咐我给薛先生送东西,我刚想起来,怕来不及照应,你多留意些。”说罢也不管甜儿的反应又匆匆的离去,从头到尾更只把团花当空气。
“都说这柳柳平日傲气的离谱,今日我可是见识了,同是大丫头,她凭什么这么指派你,甜儿,你也太老实了吧,看她那张狂样。”团花极是不岔道。
甜儿苦着脸回道:“那有什么办法,谁叫人家得老爷的器重呢,暂且熬着吧,等到了岁数我就让我娘求恩典,赶快离了拉倒,省得受着窝囊气。”
团花嘲笑:“瞧你那点出息,要是我一定想办法获得少爷的欢心,跟她争一争……”
甜儿素知道团花的德行闻言不由皱眉道:“先别说我了,那头就要散了,你不去看看六小姐?“
团花才不耐烦的扔掉手里的瓜子,起身伸个懒腰,漫不经心的走出去,甜儿见状不由摇头,不仅为那个六小姐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