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节卖蔬菜与肥猪
刚刚吃过早饭,三婶姜氏便上门了,手里拎着点心。换了件体面的衣裳,但是胸前、袖口都有黑色污垢,长年累月没有洗掉,都吸附在衣裳上面;头发挽了个发圈,却散发出汗馊味,应该是个把月没洗。
那双胖乎乎的手上,竟然拎了一盒子点心。安秀看到那盒子点心,觉得眼熟,怎么都像是自己昨天拎去的,后来被姜氏沾了鸡粪。想到这里,安秀只差吐了,胃里又开始泛酸水。
“秀丫头,听说你昨儿病得厉害,婶子瞧瞧你来。”自从上次被安秀吓唬了一顿,姜氏现在对安秀毕恭毕敬,不敢再骂她,好远就冲安秀笑,黄渍斑斑的牙齿缝里,留了一颗绿色菜叶,十分显眼。
安秀站着没有接那盒子点心,也不跟她绕门子,淡淡笑道:“三婶,我都好了,多谢你惦记。若没事,咱们现在去族长家里,把买田卖田的事情谈了吧。”
姜氏一直惴惴不安,生怕安秀反悔,现如今听到她这般说,顿时心花怒放,忙道:“成咧,成咧。咱现在就去吧?”
安秀不想留她在家里坐,怕她那身臭气沾染了自己的房子,当然说好,现在便去。然后进房拿了二十五两银子,剩下的仔细包好,发现所剩不过六十多两,顿时知道自己不能再疲懒,要积极去挣钱了。
临出门的时候,姜氏非要将点心留在安秀家中,说是送来看她的。安秀冷眼瞟去,那点心仿佛拆开过,用浆糊又沾上了,觉得非常恶心,急忙道:“真不用三婶,我们做小辈的,哪里敢吃你们长辈的东西?你拿回去给水生、湖生他们吃。”
姜氏虚假地推辞:“哪有往回带的理儿?还是留给树生和玉儿吃。”
“树生不爱这些东西,玉儿换牙,不能吃甜的。三婶,您还是带回去,心意我领了。”安秀有些不耐烦,举步便走了。其实何玉儿早就换牙了。
姜氏重新拎起点心,快步跟上,心里美滋滋的。昨儿一整晚都在忧心这事成不了,怕安秀知道河滩荒田的事情后会反悔,如今看着,自个儿多忧虑了,老天爷还是帮她的。
族长不用下地,专门断庄子里的家长里短、买卖物什,庄子里的庄户每年都会给他口粮。上一任的族长死后,才会选出新任族长。现任的族长是前年才新选出来的,不过五十出头,精神烁睿,心思缜密,又短文识字,是庄子里一等一的能人,安秀服他。
安秀与姜氏说明了来意后,族长微微蹙眉,看着姜氏一身的脏臭,厌恶用手帕掩了掩鼻子,才道:“有禄媳妇,你卖田的事儿,你家男人晓得吧?”
“晓得,晓得!”姜氏忙道。面对族长一双犀利的眼睛,姜氏有些害怕,不免缩了缩脖子,底气不足。
族长找出一本族谱,泛黄的纸页,上面记了一族人的点点滴滴。看罢,族长突然抬眼盯着姜氏:“你家才六亩水田,卖了五亩给安秀,你们一家五口人指望啥吃饭啊?”
姜氏强自镇定,急忙狡辩道:“不是还有一亩水田?种上三季水稻,能吃个半年。农忙的时候去帮人家做做工,挣些钱,我家水生不喜欢做农活儿,想农忙后学个手艺。还有六亩旱地,种些棉花、油菜的,也是收入啊!”
“一亩水田,你们一家五口吃半年?水生去学手艺,学什么手艺?”族长不悦道,“有禄媳妇,丑话可是说在前头,这田卖了,以后可不许反悔。你家水生若不规规矩矩的,咱们族里可容不得他。”
姜氏一个劲地点头说:“族长放心,我都晓得。”
族长又看了看安秀,道:“买卖要公平自愿。秀丫头,你晓得官府开垦了河滩的荒田,不久便要卖出吧?那荒田虽然荒芜了些,但是二两银子一亩,非常便宜。养个三五年,就是良田了。你非要买何有禄家的?”
安秀一愣,这事儿她的确不知道,不禁问道:“啥时候的事情,我咋不晓得?”
姜氏心底突然冷了,族长插了这一手,估计田是卖不成了,脸上顿时开了颜色铺,异常的难看。
安秀瞪了她一眼,见她变了脸色,便知道她是故意瞒着自己,想把自己的田脱手,买进荒田来蓄养,安秀脸色沉了下去:“三婶,这事儿你咋没跟我说?想着把你的田高价卖给我,然后去买良田。”
“这儿不是吵架的地方!”族长威严地敲了敲桌子,声音不高,却很有威慑力。族长家是一个庄子最有权威的地方,每个人都得按照规矩办事,否则便按照村规乡律来处决。
安秀虽是新来滴,却懂得规矩,不敢多说什么。
姜氏虽是满心的不甘与愤怒,却也一个字都不敢说,唯有低头等着族长的处理。
“好了,咱们族里不允许坑骗。事情我已经跟你们俩都说清楚了,田买卖与否,你们各自说说。有禄媳妇是长辈,你先说。”族长重新拿出一个大簿子,准备记录这次处理的结果。
为了庄子里不发生纠纷,买卖之前,族长必须把情况都告知双方。如果双方都知道了实情,仍坚持最先的决定,族长也不阻拦,只是日后不准因为这件事觉得吃亏而滋事,否则族规不容。
姜氏咬咬牙,道:“原本河滩荒田的事情我没有想到,也忘了跟秀丫头说起。如果秀丫头还买我这田,每亩便宜两百文。我家田土质是庄子里数一数二的好,种出的稻子又壮又多。”
族长写下她的话,又问安秀:“秀丫头咋想,也说说。”
安秀深吸一口气,吐字清晰且坚决:“三婶故意瞒着我,她错在先。买田是我先提出来的,我自己没有弄清情况,我错更多。如果三婶愿意四两一亩卖给我,我就全部买了。”
“四两一亩?”姜氏闻言,大叫了起来,“你做美梦呢吧?”
族长又敲了敲桌子,沉声道:“说了多次,不准高声吵架,有禄媳妇好好说话。”
族长把安秀的话也记录在案,写好后总结道:“有禄媳妇愿意四两零一千文卖出,安秀只愿四两买进,商议不成。你们回去再说道,彼此都同意了再来吧,今儿就回去吧。”
“别别。”姜氏咬牙,似乎割肉之痛,“今儿既然来了,还是再商量,把这事办了。秀丫头,每亩再加五百文,这地婶子就卖给你了。”
安秀冷笑,买姜氏的田,不过是为了遮人耳目:安秀田里的庄稼可以用异能,肯定比所有人的都好,倘若别人问起,就推说是这田土质好。姜氏的田土质好,庄子里人都知晓,不容易引起怀疑。否则干嘛多花这些钱?买再荒的田,安秀都能种出粮食。
况且就算自己不种,也可以换给大伯家,要大伯家坝上的哪些田。大婶唐氏知道三伯家的田好,肯定愿意。
思及此,安秀淡淡笑了笑:“我的话已经说完了,四两一亩。加一文钱都不买了。三婶若是觉得我出的价格便宜了,再找买家吧。我先走了族长。”
安秀知道,姜氏会卖的。越往后,越难卖了。
果然,姜氏立马拉住安秀的袖子,陪着笑脸:“诚心买你婶子的田,咋这么性急?我没说不卖,要不每亩多加两百文,咋样?你去孙地主家,绝对买不到这么好的田。”
这倒是实话,孙地主家的田常年佃出去,过度使用,地质自然不如姜氏的。可是对于安秀来说,不管什么土地,都是一般的结果。哪种能搪塞别人的疑惑,哪种便是好田。
“三婶,我的话说得不够清楚么?”安秀眯起眼睛笑道,“若是四两一亩,我便买了。多要一文,您问问别的买家吧,我买不起。”
见安秀一步都不肯让,姜氏的脸色气得发紫,若不是在族长家,她非要跳起来骂,有了钱还这样苛刻,五亩田加起来才多了一千文。她盖房子,光大门就不止一千文钱。
“若是谈不拢,明儿再来,后面还有人等着!”族长不悦道,对她们已经很宽容了,允许她们商议了半天,倘若别人,只怕早已轰走。最近庄子里很安静,没有多少人来族长这里处理事务,闲着也是闲着。
安秀听到这话,起身向族长告辞。
姜氏见她这般坚决,没有了回转的余地,只得拉住她:“成,四两就四两。一家子人,你安心挣你婶子这点棺材本,我也卖得下去。”
族长见她们已经谈拢,便将她们商议的结果写在簿子上,然后写了字据,盖上族里的章,让她们各自按了手印。姜氏的地契先给族长过目,瞧瞧是否造假,安秀的银子也给族长瞧瞧,是否足银。
族长鉴定了她们的东西都无误以后,分别把东西交给她们,算是这庄子买卖完成了,记录在族谱专门的交易簿子上。
从族长家中出来,姜氏气鼓鼓的,不看安秀一眼。若不是安秀上次那一手震住了她,她非要骂上几句。真是黑了良心的死妮子,竟然跟她压价,生生让她少了五两银子。
想起平白无故少了五两银子,姜氏肉都疼,在心中使劲骂安秀。
安秀的房子在西边,姜氏的在南边,到了一个岔路口,便不同路。安秀客气地说三婶自己先走了。姜氏疾步走路,装作听不见,一旦安秀离得开,她便边走边骂,骂的极其难听。
“她三婶,你咋了?”萧氏从田里回来,裤管卷起,露出肥胖的小腿肚子,沾满了淤泥。平日里萧氏也不爱搭理姜氏,比起萧氏,姜氏更懒更贪恋,萧氏看不惯她。
刚刚听到她好像是骂安秀,萧氏才喊了她一句。朋友的朋友是朋友,仇人的仇人则是更加可靠的朋友。安秀是萧氏的仇人,又是姜氏的仇人,基于这一点,她们妯娌俩倒是有了共同的地方。
一见到萧氏,姜氏便大诉苦水,将安秀如何一文钱都不肯相让,硬是用四两银子一亩,买了她五亩良田,扭曲是非地告诉了萧氏,一边讲一边骂安秀:“黑了心眼的死妮子,要不是我急着用钱,宁愿荒了也不卖给她。”
萧氏见是这么回事,顿时不说话。那些良田的确卖便宜了,但是那些田原本就不属于姜氏的,是分家的时候她使了诈骗去的。那时萧氏还没有过门,这些话都是大嫂唐氏后来告诉她的。
其中的是非,也被唐氏扭曲了些。
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萧氏也不清楚,但是老三家的田就是比他们的好,不管是土质还是地理位置,都是好的。想到就这样便宜了安秀,萧氏啐了一口,安慰了姜氏几句,便回家去了。
“他爹,咱这房子根本没法再住了,年底的时候我要重新盖房子!”回到家,萧氏告诉何有保道。
昨天割稻子的事情与后来安秀生病的事情,弄得何有保极度气闷,听到萧氏这般说,他不开口,继续抽旱烟。
“你听到我说话没有?”萧氏见何有保默默抽烟不搭理她,分明是无声的抗议,顿时怒了,提高声音吼道,“聋了还是哑巴了?我告诉你,你不答话,我年底也必须做房子!”
“用啥做?”何有保恨声道,“咱又没有钱,年底就是把口粮都卖了,也没钱盖房子。”
“去问安秀借!”萧氏诡谲笑道,“她又做房子又买地,身上不可能没有钱。咱们爹娘住破房子,她发了财都不顾及,我去找族长说理去,不怕她不给钱。再说咱们又不是问她要,只是管她借。”
“咱们这房子好好的,哪里住不得?”何有保看出了萧氏的心思,是想换安秀一样的火砖房子,又敞亮又气派。而且这是一个很好找安秀要钱的借口,爹娘做房子问她借钱,她若是不借,于情于礼都说不过去。没有钱就算了,她盖得大房子可是庄子里每个人都瞧见的。
说她没钱,谁都不会相信的。
“哪里住的?”萧氏怒道,“西偏方漏雨厉害,墙都湿了,塌了半边,主屋好几处漏雨。咱们的儿子媳妇发财了,凭啥咱们还住这破房子?”
“分家了,孩子们没有责任给你盖房子!”何有保唰地站起来,“当初分家了,就是说好了两家过,除非咱们老得残了,孩子们才会给咱口吃的。你莫名其妙说要盖房子,以为族长真会给你帮理?秀丫头不容易,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了些,你就别闹腾她了。”
“你这没用的死东西,一辈子只晓得刨地刨地,穷死一辈子!”萧氏骂道,“反正房子我是盖定了,你等着瞧好吧!”
何有保叹了口气,埋头重新点了一炮烟,使劲吸了一口,旱烟管发出呼呼的响声。他吐了一口眼圈,更像是吐了一口常常的闷气,常年暴晒的暗红色老脸皱纹盘结,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今儿便是尤集赶集的日子,一早上起来弄了这么多事情,只得后天再去。安秀让何树生把乌龟盆放在客房里收好,别叫人看见了。难免有人串门,说出去,何早生他们编的瞎话都露底了。
何树生听话地把乌龟搬到了客房中。
安秀准备去割些野菜回来炖猪食,拿了镰刀与提篮正好出门,远远就听到有人打听她的名字。
只见三个女人,各自手中都提了一个大大提篮,用红布遮住,高高鼓起。一个年老,满头银发却精神烁睿,两个中年,看上去跟二婶差不多年纪,穿着蓝布外褂,不算新的,但是很整洁,很舒服。
见安秀站在门口,年老的女人堆起满脸微笑:“是秀丫头吧?哎呀家婆一年没有来了,都差认不出你了。你又长高了些。”
安秀若微一估计,怕是何树生的外婆与两个舅母。自从安秀穿来,就没有见过他们上门,自然不认得。安秀怕出错,只是笑:“家婆咋来了?树生,快出来,咱家婆来了!”
何树生听到这话,慌忙把乌龟盆抱到安秀的房间里,塞到她的床地下,垂下的床帏遮了起来,才出门。见外婆与大舅母二舅母扛着节礼来了,立马迎上去,接了外婆手里的重提篮:“家婆,大舅娘,二舅娘,你们咋来了?”
何树生的外婆张王氏握住安秀的手,满意这标致外甥媳妇,笑道:“你伯伯家的兄弟去咱们庄子报喜,说秀丫头有了身子,我跟你家公喜得连夜拜了祖宗,带着你两个舅娘送财礼来了。秀啊,害喜厉害不?头胎都怪难受的。”
两个舅母放下东西,也都过来关心安秀是否害喜厉害,还问想吃啥时新巧样的东西,让舅舅们去弄来。
安秀只是笑,半天才解释:“没怀孕,弄错了。”又将昨儿如何呕吐,自己如何怀疑怀了孕,如何告诉二婶,二婶如何高兴就迫不及待通知了家里人,种种编好的说辞告诉了何树生的外婆与舅母。
三人明显一阵失望。
安秀只得歉意,中午的时候接了何玉儿回来,地窖里还有些萝卜、白菜、蚌壳肉,兔子肉,鸡肉,鱼肉,安秀每一样都弄些。炸鱼块,土豆炖鸡肉,辣椒炒蚌壳肉,红烧兔子肉,清炒白菜,把萝卜先搁在开水里烫一遍,然后凉拌,炒了花生米,又去二伯家讨了一罐子豆豉,加上香葱炒熟,弄了整整八个菜,然后打了鸡蛋汤。
二舅母朱氏帮安秀烧火,何玉儿带着外婆与大舅母四处看看,看看他们的房子,猪圈,牛棚,鸡窝,兔子笼,然后带着看他们的卧房,看看衣柜里,被子柜里的新衣裳,新棉被。
外婆张王氏感动得眼角都湿了:“都好,都好!玉丫头,你娘在天显灵了,保佑你们兄妹过上好日子了。家婆也就放心了,以后啊,踏踏实实的,比啥都强。”
大舅母刘氏则羡慕不已,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外婆家的张家庄离何家庄虽然隔了十几里路,但是安秀发了财,盖了新房子的事情,最近也传了过去,说的邪乎着,大舅娘李氏本不信,如今一瞧,才是真的信了。
安秀的确发财了。
何玉儿把绣活儿拿出来给张王氏瞧:“家婆,这是我绣的花儿,才学了几天,绣得不好看。等玉儿学会了,先给家婆绣幅好看的。”
张王氏捏在手里,震惊不已,若是不说,哪里看得出是出自一个孩子的手?锈了一朵牡丹,针脚细腻,竟然如同活了一般,张王氏吃惊不小:“玉儿,你咋学了这么大的能耐?真好看,这能卖不少银子呢。”
何玉儿天真地露出笑脸:“等玉儿挣了银子,给家婆家公买新衣裳,做新鞋子,孝敬你们!”
“嗳,嗳!”张王氏声音都哽咽了。一年前何树生走外婆家,张王氏见他身上有伤,是萧氏用烧火棍打的,一气之下带了两个舅舅闹了过来。后来女婿何有保当众下跪,求他们回去,张王氏一生气,发誓再也不来他们家了。
一晃,便是一年了。和一年前相比,何玉儿似乎长高了些,脸色也不是以前的苍白色,雪白脸颊透着苹果红,娇嫩异常,张王氏就知道,安秀是真的对何树生与何玉儿好,心头感慨万千,眼泪快溢了出来。
家里来了客人,安秀让何树生去叫李老汉回来吃饭。难得吃顿丰盛的,叫他也享享口福。
不一会儿,李老汉与何树生也回来了。外婆看到他们的牛,更加高兴了,安秀的生活真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又问这老汉是谁,安秀实话告诉了外婆。外婆没有讲什么,但是抿着唇角透出一丝不悦。
吃饭的时候,安秀搬出新买的梨木红漆桌子,柚木长条板凳,青色细瓷碗碟,镶着银头的乌木筷子,俨然镇上人家的用度,二舅娘朱氏笑了笑,直夸真好看;大舅娘刘氏眼睛都掉里头拔不出来了,羡慕不已。
张王氏则是满心的高兴与骄傲。
满桌子的菜,又让外婆与两个舅母感叹了一番。
吃过饭,两个舅娘非要帮着安秀收拾碗筷。安秀不让,外婆张王氏笑道:“秀丫头,让你舅娘帮你收拾,你过来,家婆有话跟你讲。”
安秀只得随张王氏出了厨房。家婆与两个舅母带来的提篮都搁在安秀与玉儿的卧房里。家婆掀开给她看:“你们做房子没去下帖子,我们也没听到风声,做好了才隐约听人说起。你没怀身子,今日这些东西也不往回带了,算作上次做房子的节礼,你可别嫌轻。”
安秀看了一眼那三个提篮,里面各装了两匹布、四五十个鸡蛋、一条猪肉、两封点心。
“家婆这话外道,叫我说啥好?”安秀急忙拒绝,“一年到头也没有孝敬你们,反而要你们长辈送礼,要是叫人知道,不知道咋寒碜我呢。”
“别人爱说啥说啥!”张王氏是泼辣的性子,不在乎那些俗事,只是拉着安秀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给她,“跟你舅舅们没有分家,家里的钱虽是我管着,但是用一文也得跟他们商量。这两吊钱你拿着花,是舅舅舅娘同意了的。别嫌少,啊!”
安秀这回真的急了,把钱袋硬塞回外婆的手里:“家婆,您也看见了,我们现在不缺吃喝的。舅舅们挣钱不容易,我不能要你们的钱。等哪日过不下去了,再去找家婆家公蹭口吃的。”
“听话,秀,快拿着!”张王氏铁了心要给她钱。安秀没有爹娘,不像别的媳妇儿,有娘家塞点钱,塞点用度。张王氏只有何树生娘这一个闺女,走的早,自己一直也没有机会为女儿做什么。现在就把安秀当成了自家人,也想跟别的娘家人一样,塞些私房钱给她。
安秀又塞了回去:“家婆,我真的有钱,您别给我钱。”
虽然第一次见到这个老太太,安秀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善意与心疼,像亲奶奶一般,心头微热。
“秀丫头,你再不拿着,家婆就生气了!”张王氏无法,只得板起脸来。
安秀将这两吊钱握在手里,异常的沉重,自己的异能可以随意换来钱,但是这钱,却是外袍舅舅们一文一文从土里刨出来的,是血汗钱。她若是用了,心里怎么安宁?
外婆以为她没有钱用,怕她受委屈,安秀吸了吸鼻子,心想还是等会儿偷偷塞在外婆的提篮里吧。打定主意,安秀笑了:“那我就收下了。”
“听话就乖!”张王氏摸了摸安秀的满头乌黑青丝,很是满意。继而想起了什么,又道,“秀,树生在家不是没事?你咋雇人放牛,不叫树生去。”
安秀只得把何树生要去上学、李老汉儿子不孝顺,除了放牛,他没有任何收入的事情跟张王氏讲了一遍。张王氏听罢,点点头:“树生是该去上学了,将来中了秀才,就没人敢欺负你们了。”
安秀暗笑,原来家婆的心思这般容易满足,中了秀才就好了。
张王氏又道:“我知道你这孩子心软,不过帮人也要尽力而为。你们自己都没啥收入的,还要帮那老汉。像他一样可怜的人到处都是,你还能都帮过来?秀丫头,听家婆的话,寻个事头打发了他。”
安秀点头答应,她明白外婆都是为了她好。张王氏不知道安秀有着简单的收入法子,怕她坐吃山空。老人经历了半生的岁月,想得自然比年轻人长久。
家婆送来的鸡蛋,安秀悉数留下,一共一百六十个,猪肉也留下。然后从自家的地窖里拿了六只腌制的鸡、点心、布都重新装在提篮里,让家婆带回去。原本就有回篮的风俗。就是亲戚拎着一提篮东西来,回去的时候不能让提篮空着,得放点东西作为回礼。
有从柜子里拿出三锭二两一个的银锭子,包在那两吊钱一起,藏在家婆带来的布料里面。为了怕他们路上不甚弄丢了,安秀又用了一道布仔细包好,确保万无一失才放回去。
六两银子,能用很多的用处,安秀平日从未孝顺过外婆外公,这次当是把以前的都补上了。
家婆嫌安秀回篮的东西太重了,非拒绝不要。安秀同他们拉扯了半天,才把东西都给了家婆。
这些东西才不是贵重,看到她的银锭子,外婆会觉得更加贵重了。
等她们都走了,安秀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回房,把上午买来的地契仔细收好。这些地契,可以用来换大伯家水中心那块坝上的土地。那天采莲的时候,安秀目测了一下,坝上的土地大约有两个足球场那般大,合成亩的计量单位,大约二十多亩。
大伯家坝上的那些地,只能算是二等地,四两白银一亩。除去这五亩良田可以交换,安秀必须支付十五六亩的价钱,粗若算了算,大约六十七两银子。
吸了一口气,安秀数了数身上的现银,才五十九两整。前段时间发了小财,她有些自满,如今看来,真是穷人啊!现在手头上能收进的,除了乌龟,就是那些珍珠了。
乌龟总共大约能卖到四五十两,珍珠市价如何,安秀就不知道了,从前从未接触过珠宝之类的东西。新世纪的珠宝市价,安秀没有法子换算成这个年代的货币。银价不同,稀缺程度不同,很难去估量。
在家休息了一天,安秀的体力得到了恢复。明儿便是赶集的日子,天色刚刚暗下来,安秀便开始动用自己的异能,把院子里的小鸡催熟成大鸡,猪催成三百斤的肥猪,辣椒、茄子、香瓜也催熟,弄了满满一牛车。肥猪不好带,安秀只得动用异能粉碎它的心脏。
何树生两人合力,才将肥猪弄到车上,死了的动植物,安秀没有法子催动;鸡全部系上翅膀,天色昏暗时,这些鸡都看不见,乖乖地呆在车上,把各种反时节蔬菜都堆在车上。乌龟与珍珠分别用布袋装着,何树生抱在怀里。
安秀驾着牛车,两人丑时便出发往尤集市上赶了。这些东西不能叫庄子里的人看见,否则不知惹出多少闲话。
赶到尤集的时候,天色尚未明亮,安秀驾着牛车,直接奔金玉堂去了。整个街道一片宁静,尚无人迹,只有牛粗声喘息的声音。
金玉堂亦没有人,这座喧闹的酒楼沉浸在安宁之中,华美雕饰敛了其张扬气场,变得幽静。
安秀把牛车停在金玉堂的后门,同何树生道:“咱们来早了,开门还要一会儿,你要是困了就先眯着,等会儿我叫你。”
何树生正想说什么,就见金玉堂后门缓缓亮起来一眨灯,有人打着哈欠起身,冲门外高声道:“谁在外面?可是安姑娘来了?”
上次安秀卖来的反时令蔬菜令他们赚了不少银子,一天便脱销了。这几日傅掌柜一直念叨着安秀,希望她可以再次送些来,叫人去街上官府管摆摊收费的衙役那里问,有没有见过安秀来,都说没有瞧见这个姑娘来。
傅掌柜每晚都叫伙计在后门那里守夜,怕安秀哪天突然来了,见没有人又转身走了。
“正是我!”听到里面的人这样问,安秀与何树生都吃了一惊。
那伙计急忙开门,出语如溅珠:“安姑娘,您可来了,这几日我们掌柜的急坏了。上次您送来的蓬蒿、菠菜,很多客人爱吃,镇上的霍家定了后天的酒宴,点着名儿要新鲜东西,我们掌柜的叫我们近来每日在后门等安姑娘。可算把您盼来了,您要是再不来,我们可要去您家了。”
霍家是镇上首富,家中有亲戚在朝廷为官,后盾强硬,镇上的人谁都怕他们三分。
安秀与何树生见这伙计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都抿唇笑了。把牛车拉进来,安秀道:“我这不是来了?你们傅掌柜什么时候起来?我今日送了好东西,你可做不了主儿。”
那伙计一听,两眼放光,笑道:“姑娘等着,我这就给您叫去。我们掌柜的说了,只要是姑娘来了,半夜三更叫醒他都没事。现在快天亮了,姑娘您若微等一等啊。”
“你去吧,我等等没事,叫傅掌柜尽可从容!”安秀客气笑道。起得太早,她止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那伙计敲在眼里,急忙跑上楼去了,咚咚敲在傅掌柜的房门。傅掌柜睡觉本来就浅,再加上这几日一直在忧心霍家后天的酒宴,包了金玉堂的整个夜场,点名儿要稀罕东西,的确让人愁,所以一直迷迷糊糊没有睡着。
傅掌柜这几天把酒楼的伙计派出了五六个,去集市及附近集市寻找稀罕物事,找到了好几只野味,但是很普通,连傅掌柜的眼都入不了,哪里入得了霍家的眼?
像霍家这样的大户,吃喝不在乎钱,新奇才是他们想要的。这要是伺候得不满意,得罪了他们,可是丢了一大宗的买卖。霍家定一个夜场,够金玉堂挣半个月的开销,这可是大主儿。
情急之中,傅掌柜自然想到了安秀。上次安秀送来的蓬蒿,霍家四房的三少爷一个劲说好吃,当即赏了一百两银子给伙计,然后全部要去了,说给老夫人常常鲜。老夫人赞不绝口,令人送了五百两银子过来,感谢傅掌柜。
听到伙计的敲门声,傅掌柜一个轱辘爬起来,急忙打开房门:“是不是安姑娘来了?”
“掌柜的好运道,真是安姑娘来了!”那伙计也眉开眼笑,安秀正好是他值班的时候来的,掌柜的少不了要奖赏他,“小的看她带了满满一牛车的东西,还有两个布袋,看不清是啥。她说有好东西,要专门给掌柜的您看。”
傅掌柜喜上眉梢,道:“你去伺候着,说我马上来。”
那伙计又咚咚跑下楼梯,往后门来了。见安秀与何树生都坐着打盹,知道他们因为赶路而起早了。那伙计转身往后厨去,炉子上架的水壶正好开了,伙计拿出上好的绿茶,给安秀和何树生各自泡了一杯,又端出三盘点心,送了过来,只是笑道:“安姑娘,早起还没吃饭呢吧?这是我们金玉堂的招牌点心,您尝尝合不合胃口。”
安秀见这伙计精明又能说会道,知道是个精巧人,做买卖最稀罕这号人了,说不定自己哪天兴起,想着最买卖,正好可以挖墙角咧,于是忙堆起笑脸:“多谢。小二哥,你叫啥名字?”
“小的叫凌二虎。”凌二虎见安秀问起他的名字,只怕是要在掌柜的面前表扬他,顿时笑了起来。今日算是走了好运,这班值的好,把财神爷都盼来了。
安秀与何树生吃着点心,喝着清醇绿茶,精神比刚刚好了。点心中,一盘花生酥饼,一盘红豆杏仁糕,一盘枣泥膏,都是甜味的,安秀吃了几口便腻了,正独自喝着茶,就听到傅掌柜远远的声音:“安姑娘来了?”
安秀忙拍拍手上的糕点屑,咽尽了口中的东西,起身迎笑道:“是我来了。傅掌柜一向可好。”
“整日忙些琐事。”傅掌柜笑道,“匆忙起来,衣冠不整的,安姑娘别介怀啊。”
安秀见他,的确是披头散脸的,头发来不及疏,毛糙凌乱,批了件外袍,扣子扣斜了一颗,生怕怠慢了安秀,匆忙就下楼了。
安秀忙笑道:“傅掌柜说笑了,我们庄稼人,没有那些个虚礼,不会介怀。”
傅掌柜安心地笑了笑:“那这次安姑娘给我们送啥好东西啦?”口中说着话,眼睛不由地主地往安秀牛车里瞟,看到了辣椒,顿时大喜。这可是夏季的吃食物,夏辣椒不是很辣,可以炒鸡蛋,夏季最普通的菜,这个时节肯定非常的珍贵,然后又看到了茄子,傅掌柜不由地弯起了唇角。
安秀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把自己的东西给他看,傅掌柜大喜:“反时节蔬菜我全部都要了,价格都当时节令的四倍,安姑娘看如何?”
安秀一思量,算得上高价了,当即点头答应,又指了指自己牛车里的猪,笑道:“这是今儿早上刚刚死了,傅掌柜这里缺不缺猪肉?”
“死了啊?”傅掌柜有些为难,“安姑娘,你这不是什么病猪吧?我们这里吃饭的都是贵客,嘴巴刁,出了一点差错,我们东家可不饶我。我这话说得直,你别介意才好。”
安秀翻了翻白眼,心想古代的商家真有信誉,都是国家重农抑商的功劳,令他们步步谨慎。“这我不晓得,这猪死的很突然,傅掌柜不如找个熟悉的人来看看。”安秀无辜笑道。
傅掌柜冲凌二虎低声道:“你去把杨师傅叫起来,说急事,让他快些。”杨师傅是他们酒楼的大厨,一生看了无数的东西,啥肉过他的眼,他都能断出这肉什么时候杀的,动物之前得过啥病。
凌二虎一听,忙跑去了,非常积极。傅掌柜笑道:“去找杨师傅来瞧瞧,再给安姑娘定价格。”
“应该的。”安秀也能体谅。
“这些鸡不错,安姑娘也是拉来卖的?这个我可以现在就拍板定了。”傅掌柜见安秀的鸡鸡冠红艳,体肥个大,都是优良品质。鸡肉猪肉等等,酒楼每日都要买进很多。
“嗯!”安秀笑道,“傅掌柜给啥价格?如果可以,我也不往别处拉了,省下麻烦。”
“四十文一斤吧。”傅掌柜笑道,“集市上最好的鸡才三十五文一斤,姑娘常年做买卖,应该知晓。”
安秀粗若算了算,三十只鸡,每只大约五六斤,四十文、文钱一斤,能卖出六千文钱,换成白银,就是五两银子。
不错,一亩田的钱回来了,安秀也很满意,笑道:“那成,傅掌柜叫伙计拿称来称吧。”
一会儿,凌二虎就带了一个脑满肠肥的大厨进来,说是杨师傅。这位大厨尚未睡醒,朦胧着小眯眼。傅掌柜咳了咳:“杨师傅,你来看看这猪。安姑娘说是突然死了,你看看得了什么病。”
安秀看杨大厨蹙了蹙眉,估计他心里肯定在想,劳资是超级厨师,又不是兽医。
杨大厨打了一个哈欠,人才精神点,揉了揉眼睛,翻这猪的眼皮,口舌,毛发,半晌才断定道:“喂得太好了,肉挤破了心,把心挤碎了。”
傅掌柜与凌二虎都笑了,看在安秀道:“安姑娘喂猪舍得用东西啊。”
安秀也是笑,没有反驳。傅掌柜见这猪很肥,又不是得病,当即慷慨道:“我们买活猪,都是三十文一斤,姑娘这猪也按这个价格,再高我就做不得主了。”
安秀一思量,知道他没有亏待自己,眯起眼睛笑:“成,傅掌柜厚道,就按您说的价格吧。”
最后傅掌柜与杨大厨、凌二虎三人用称把安秀的蔬菜,鸡,猪都称了。账房不在,傅掌柜亲自打起盘算计算一共多少钱,他从前就是账房出身,最后笑道:“姑娘,猪一共九千二百文,鸡六千一百五十文,菜四千五百八十文,总共一万九千九百三十文。”
安秀笑了笑,自己在地上用块石子,一点一点算了起来,最后发觉傅掌柜算得非常精确,没有坑她一文钱,顿时笑了:“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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