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节草原的神女
子夜时分,无根镇整条街道都安静下来,早春的风带着丝丝寒意。
霍子衿的房间里没有点灯,四周都是浓郁的黑色。月色映照下的街道反而显得明亮几分。霍子衿紧紧盯着对面的庭院,一株槐树枝繁叶茂,挡住了月光,庭院黢黑,依旧可以看清院墙门口守着两名大汉。
这样守着,只怕院子里有新来的姑娘。霍子衿有种莫名的感觉,何斯巧应该就在这里。
她出来这么多天,音信全无,任何的客栈与酒楼都没有见过她的踪迹,被人贩子抓住的可能性更加大些。
年轻貌美的姑娘,被人贩子抓了,妓院是最好的卖处。
两名随从瞧瞧推门而入,他们都身着黑色的夜行人,用黑巾蒙脸,将自己完全包裹住。刚刚从外面回来,两人一身的戒备与紧绷。
“世子,刚刚探视,那间院子有三间正房,两间比较简单,第三间好似铜墙铁壁,青瓦下面罩了铁顶,墙壁大致有两层厚,门前守着三名大汉,个个都是练武出生的,只怕武艺不弱。屋里有女人的轻微哭声,好像不少人,应该是被贩卖的女子…”一个随从说道。
霍子衿微微一沉吟,低声道:“等会儿我去打开那门,你们继续在外边探视…”
“世子,这样太危险了,还是让属下先去吧!”一个随从说道,“您在外边接应…”
霍子衿俊目微梭,看随从一眼,道:“执行吧!”
这般气势,令人不敢违抗,随从立马道是,转身出去潜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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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中旬,安秀与南宫游出才到了边关。最近西北的小国都比较安定,所以边关的关防不是特别严格。而且安秀他们没有带丝绸、马匹、茶叶等等违禁东西出关,那些守士亦没有为难他们。
出了边关,归信便高兴跳起来,不停地撩起布帘让外看去。但是关外荒无人烟,他看了好几次,最后失望会坐回来。
“一点都不好玩!”归信总结道,“父亲,我们要走多久才能到你的封地啊?”
南宫游出也撩起帘布看了看,然后坐回来,不免笑道:“归信,你太心急了!咱们这些的马速,至少也走二十多天呐!”
这回,连安秀也不淡定了,惊愕问南宫游出:“还要走二十天?你不是说,你的那座城,离边关最近的吗?”
“是啊,拓玛尔干城就是离天朝的边关最近的城池,但是我们平常骑的都是骏马,能追上风的,咱们的马车自然不能比。二十天左右便能到了,不算太远啊!”南宫游出说道,“秀,你不能用中土的距离测算关外的路程…”
安秀与归信苦了一张脸。
见娇妻与爱子如此表情,南宫游出却哈哈大笑。
最后,他们在十九天的时候,到达了南宫游出的封地——拓玛尔干城。
整个城池类似伊斯兰教的风格,滚圆的大屋顶,墙壁都是用巨大的石块做成。城里人们的着装亦是带着头巾,裹着长长的纱丽,像极了阿拉伯人。不是草原的人吗?不是蒙古的分支吗?
南宫游出非常低调地进城,但是他们的马车与马匹都不是拓玛尔干城的东西,所以引来路人的围观。安秀与归信又按捺不住,掀开帘子来看街道,对拓玛尔干城充满了好奇。
“快看,异教徒的马车…”人群里有人惊呼道。
“异教徒是恶魔,他们都不信真主阿拉,太可怕了!”又有人道。
安秀与归信听不懂,南宫游出却听在耳中,忙叫马夫加速往城主的堡垒赶去。
拓玛尔干城原先并不是西宛国的属地,是南宫游出的哥哥博讶术从大月国抢过来的。拓玛尔干城虽然特别富有,但是它的臣民都信奉真主,认为阿拉是万能的神。
但是西宛国的人信奉天山和他们的祖先,天山之神是他们唯一的信奉。
权势的变更对臣民们有影响,但是宗教却是不可以改变的。西宛国的人为了更好的统治拓玛尔干城,允许城中百姓继续信奉他们的真主阿拉
路上的人们都盯着安秀等人的马车看,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那眼神中,安秀与归信都看出了敌视与排斥。
安秀抱着归信缩回了脑袋,不解地问南宫游出:“为什么这些人看到我们,就像看到了鬼一般啊?”
南宫游出只好把当地人对异教徒的排斥与害怕告诉了安秀,还道:“他们就是这样。不过等到了回了家,你们也换上他们一样的衣衫,他们便不会认为你们是异教徒…”
安秀知道宗教对臣民的影响,没有多抱怨什么。
南宫游出的院子在拓玛尔干城的最西边。西边的街道很宽敞,高大的牌坊上面画着奇怪的字体,不用说也知道是西宛国的文字,大致是街名吧?
街道两旁也有店面和行人。但是他们的穿着,已经有了蒙古草原上人们的特征:或者****着上身,将厚重的羊皮大衣系在腰间;或者着羊皮无袖衣裳,露出结实宽阔的胸膛。女人穿着布料,但是红扑扑的脸颊一看便是草原上过来的。
南宫游出解释道:“这些都是外祖父部落里的百姓。外祖父死后,母亲就是部落的首领。母亲死后,她的部落就交给了博讶术哥哥。哥哥成了太阳汗,这样部落又送给了我…我来到拓玛尔干城,便将他们都带了过来…”
安秀想,真是一波三折啊,经历了那么多的首领,最后才到了南宫游出的手中,的确是非常的不容易。
南宫是城主,他的房子是拓玛尔干城最气派的,用砖石铸成蒙古包的模样,蒙古包顶用了油毡布铺着,从外面看,就是一个大包。
蒙古包旁边有个小包,住着南宫的两名奴隶,他们一见南宫游出回来,欣喜落泪,忙道:“主人,您如今才回来?”
南宫游出忙让他们别啼哭了,还把安秀与归信介绍给他们,道:“这是我的妻子和孩子,以后就是你们的女主人和小主人了。”
安秀与归信好奇听着他们叽里呱啦,就是听不懂在说什么。那两个奴隶忙给安秀与归信行礼。
看到安秀的面容之后,有个奴隶突然惊叫:“是…是长生天的女儿!”
安秀听不懂,南宫游出却笑了起来。
晚上的时候吃烤羊肉,喝马奶酒,城中有七八户曾经都是西宛国的贵族,如今是拓玛尔干城的管理者,代替南宫管好拓玛尔干城。
其中有个叫乌列的人,是太阳汗的亲信。他大约四十来岁,异常的健壮,身形虽然跟南宫游出一般高,却比他粗两三倍。除了南宫游出,剩下的人都是非常之壮。
安秀在中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结实的男子,不免多看了几眼。
安秀虽然只是南宫游出的妻子,连大妃都不算,但是这些将士们却给了她至高的尊重,说她是长生天的女儿,是天山之女神。因为在天山的祭坛,有安秀的画像。
南宫游出与安秀一开始不明白,听到这里也就懂了。肯定南宫游出的哥哥博讶术把安秀,或者说,曾经的上官秀安的照片挂在了天山的祭坛。
至于为什么,安秀便不知道了。
乌列起身给安秀敬酒,说了一堆话,南宫游出翻译给安秀听:“乌列说,他定是得了天山先祖的保佑,才可以看到真的女神…”
安秀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然年近四十,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沧桑,她跟年轻的时候相比,只是肌肤没有那么水灵了,其他的方面相差无几。
归信一直在听他们说话,南宫游出见他神情专注,忍不住问道:“归信,你能听懂吗?”
归信摇摇头,然后又道:“父亲,你们说话真好听…”
然后他用蒙古语重复刚刚乌列赞美安秀的话,一个音调都不差。
安秀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学的挺像的…”
但是南宫游出与众人都惊呆了,安秀不会蒙古语,她只是知道归信学的很像。其实归信的这两句话学的非常的地道,让人难以相信他不是在草原上长大的。
南宫游出又说了很长的一句,道:“归信,你再学…”
归信跟着学了,还是一个音调都不差。学完了才问:“父亲,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南宫游出却将他抱到自己的怀中,捏他的脸哈哈大笑,对底下的人说了好几句蒙古语。
乌列等人都用手击打桌面,一个劲地高喊一句话。
安秀一头雾水,归信虽然听不懂,却能感觉到父亲和众人在称赞他。等众人安静下来,南宫游出才道:“秀,归信是天山赐予我的宝贝,他天生就是西宛国的儿子,他对语言的领悟也是天生俱有的。”
然后将归信抱着,南宫游出又道:“归信,你是父亲的骄傲!”
归信昂起小脸,得意地扬了扬眉头。
天山祭祖要等到年底,如今才七月初,余下的五六个月,安秀与归信都在呆在拓玛尔干城。
南宫游出不管是巡视牧场,还是会客友人,都会带着归信与安秀同行。他们母子是南宫的骄傲,他很乐于将他的宝贝展示给他的朋友或者臣民们看。
太阳城的太阳汗听说自己的宝贝弟弟回了西宛国,便让他的大儿子亲自过来看望南宫与安秀。
大皇子察温台今年才十八岁,已经立了储君。他长得高位威猛,一点都不像南宫游出那般秀气。
察温台来拓玛尔干城,主要是看望自己的叔父,代替父汗表达对南宫游出携妻儿归乡祭祖的欢迎。察温台是他父亲去塔塔玛尔山流放的时候出生的。生在苦寒之地的他,对生活总是特别的感恩,没有储君的傲气,大家都很喜欢他。
特别是归信。
在拓玛尔干城的两个多月,归信已经学会了一口流利的蒙古语,同察温台交流一点都不费劲,还给安秀做翻译。
对于这种天才儿童,安秀是不敢比的。她至今一句蒙古语都没有学会,而归信已经可以与人毫无障碍地交流了。
察温台也喜欢归信,在拓玛尔干城留了半个月,总是带着归信四下里游玩。
归信有天晚上眨巴眨巴大眼睛问安秀道:“母亲,察温台哥哥问我,要不要给他去太阳城,将来做太阳城最勇猛的战士。母亲,我能去吗?”
“自然不能!”安秀立马叫了起来,“你去了太阳城,就不要父亲母亲了吗?”
归信很不高兴地撇撇嘴。
南宫游出则笑得天翻地覆。
在宿渠县的时候,自从生了苕华,南宫也经常笑,但是安秀从来没有见过他笑得这样豪放,这样无所顾忌。
看到他开心的模样,安秀心想,这次回草原真的是来对了。
归信跟着察温台,就像亲兄弟一样。在中土的时候,那么多的表哥,安秀从来没有见过归信特别亲近谁,只是对凌置感情深一些。但是对察温台,归信便片刻不离,好似跟在头雁身后的那只小雁。
归信与察温台生在不同的地方,但是他们身体流着一样的热血,让他们一见如故。
察温台要回太阳城复命,辞别的时候,归信拉住他的手,问察温台哥哥什么时候再来看他。察温台一瞬间也舍不得,自己那么多的兄弟,没有哪个弟弟让归信这样讨人喜欢。
最后,察温台问安秀:“婶母,我能不能带归信回去住几日,等到天山祭祖的时候,我亲自送他去?”
南宫翻译给安秀听。
安秀看得出归信非常想去。但是她舍不得,归信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而且这样只身去了太阳城,安秀也是不放心的。她不知道太阳城里是什么样的情况,不知道归信是否安全。
她还在犹豫着怎么拒绝,让归信与察温台都好过些,南宫游出低声道:“秀,让归信去吧!大雁只有离开了母亲的怀抱,才能更好的长大!让归信离开我们几日吧,孩子离开了父母,才能学会照顾自己…你不能像宠爱苕华那样宠爱归信了…”
这句话才打中了安秀的七寸,只得答应下来:“既然察温台愿意接归信去,就去了!请帮我照顾好归信!”
南宫游出正要翻译给察温台听,归信已经跳了起来,拉住察温台的手:“哥哥,太好了,咱们可以去太阳城了。”
安秀与南宫游出骑马去送他们。
归信骑了一起枣红色的小马,远远望着安秀,然后摇摇手:“母亲,父亲,归信很快就回来喽!”
说罢,跟在察温台身后,扬鞭而去。
安秀坐在马背上,突然落下泪来。孩子大了,便像离群的羊羔,再也不需要母亲的呵护了。
南宫游出见她突然哭了,跃起做到她的坐乘上,轻轻搂住她:“秀,归信已经是大孩子了,不要担心!”
安秀艰难地点点头。她的归信才九岁,但是给安秀的感觉,他真的是个大孩子了。听话,懂事,极度聪明,让安秀常常觉得,何其有幸能生这样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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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游出祭祖的日子定在了腊月二十九。西宛国没有新年,每年三月初一是他们最盛大的日子。那是春回大地之日,跟中土的新年差不多。从拓玛尔干城去天山,有一个月的路程,十月的时候,南宫游出便叫人准备好牲礼,又派人告知了太阳城的察温台,让他准时送归信过去。
可是刚刚十月底,突然一场大雪,冻死了草原上大批的牲畜。而且风雪还在扩大,将会造成更大的损失。这是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大风雪,铺天盖地。
乌列告诉南宫游出,需要早作准备。天降大雪,草原上的人畜都冻死了,自然要去天朝的边境抢劫。
南宫游出立马道:“不可以,我们与天朝已经平和了几十年,一直都相安无事,彼此才能繁荣。不能因为这点小事便去打劫天朝。太阳汗会想法子的,天山之神也会救我们的…”
南宫游出已经发话了,他的部下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大雪还是纷纷扬扬,冻死的人和牲畜越来越多,形势越来越危急了。
南宫游出晚上愁的睡不着,他不明白为何会突然下起这样大的风雪,好似老天爷在故意惩罚他。他回了草原,草原的百姓就遭难了。
“如果继续下雪的话,牲畜都冻死了,百姓没有了吃食物,变回去天朝的边境打劫,对吗?”安秀问道。
南宫游出点点头。
安秀心中一顿,她明白两国开战会有怎样的后果,便是边境关闭,他们要留在草原,直到哪一日边境重新开放。
可是这样到哪一日啊?
“南宫,不能冒犯天朝,不能挑起战争…..”安秀急切说道。她不能没有期限地留在草原。她的苕华还在中土,她的父亲与妹妹还在中土…她必须要随时可以回去的权利。
南宫游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定是不会主动挑战的。但是天灾如此,哪怕我们不想去抢,别的部落也会去抢。到时不是还是一样的?天朝的百姓分不清我们的部落,最后仇怨会全部落在西宛国子民的头上。”
安秀浑身发凉。
风雪已经下了五日,已经冻死了很多的人和牲畜,而且风雪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飘飘洒洒。安秀与南宫游出冒雪去草原上的部落查看灾情。看着成群的羊儿被冻死了,人虽然没有太多的伤亡,但是牛羊都死了,他们的口粮也差不多断了。
安秀路过一户蒙古包,七八头羊倒在雪花中,两个中年夫妻身边围着六七个孩子在看。男人拿着马刀,把冻死的羊肉剥出来,减少损失。可是这几头养都是用来挤奶的…
女人在一旁抹眼泪,孩子们唧唧咋咋。
安秀心中不忍,她轻轻走了过去,发现这些羊都冻僵了。她知道自己的脑电波没有法子控制失去生命力的东西,还是不甘心地试了一试。
突然,有一头羊微微一动。男主人已经自己看花了眼,苦笑了一下,下一瞬,那头羊居然动了起来。它虽然已经没有了呼吸,身子冻僵了,但是心脏还有微弱的脉搏,安秀的异能对它起来作用。
那头羊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男主人惊呆了,女主人也惊呆了,孩子们顿时鸦雀无声。
南宫游出一行人也很吃惊,唯有安秀心中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继续调动自己的意念,诊救整个部落的牲畜。
南宫游出等人继续在部落里查看,四下里都有惊叫的声音。明明快要断气或者已经断气了好一会儿的牲畜都活了过来,好似天神的帮忙。
南宫游出看了安秀一眼,拉住了她的手。旁人可能不知道,但是南宫游出心中明白。他的妻子是与众不同的,她可以解救这些牲畜。
他们走出部落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很多的部落民众过来辞行,他们给南宫等人下跪。
南宫与他的部下都看着安秀。
安秀虽然听不懂蒙古语,也知道,这些民众再说:感谢天山之神赐给他们神女,保佑了他们的牲畜。这些单纯又善良的人们认为是安秀给他们带来了好运气。安秀心中很高兴。
第二天的时候,大雪居然停了。
安秀是神女的传言,一时间仿佛风儿一样,传遍了草原。连在王庭的太阳汗,也听说了这件事,问大臣到底是怎么回事。察温台便将南宫游出叔叔的妻子和天山祭坛上神女长得一模一样的事情告诉了太阳汗。
太阳汗吃惊,最后道:“腊月二十九祭祖,我们也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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