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节许氏生了两男孩
“婶子!”安秀捏住她的手,笑道,“我正好想招老妈子给长工洗衣烧饭呢,怕你多想,没敢跟你说这事!既然你愿意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咱们知根知底,我放心你也放心。十五个人的活儿,我怕你一个人做不过来,不要叫嫂子一起吧!”
“真的?”徐婶子感动得眼泪汪汪,“秀啊,你说的可是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安秀堆起笑容,“婶子,只要你跟嫂子不嫌弃,就过来帮忙。不过庄子里人可能会说闲话,您别往心里去。工钱方面我也不优待你,孙地主家咋办的,我也咋办。您看看成不?”
徐婶子声音又哽咽住了:“成,咋不成咧?咱们一个庄子的,又能顾家,又能挣口饭吃。秀啊,婶子咋谢谢你好呢?”
安秀放开她的手,用毛巾擦头发,笑道:“婶子,近邻住着,拆了这面墙,咱们就是一家人。你总说谢来谢去的话,怪没意思的!你和嫂子不嫌弃我家小业小,愿意来帮我,我感激都来不及呢。”
徐婶子没有再说什么,抹抹眼泪就回去。
何玉儿从厨房里出来,刚刚徐婶子的话她都听到了,不免笑道:“秀姐姐,以后有人帮你洗衣烧饭了,我是不是不用烧饭啊?”
安秀瞟了她一眼:“你想得怪美的,徐婶子是帮长工做活儿。你要是嫌累,就去长工那院子住着,徐婶子啥都帮你做。”
何玉儿不顾安秀一身的灰,跑过来抱住她的腰,笑眯眯抬眼看她:“秀姐姐,你什么时候发财了,给自家也请下人啊?”
安秀被她说得心头微动,眼珠子转了几圈,推开她的手:“饭好了就去喊爹和虎子哥哥他们回来吃饭。请下人的事情,现在操心太早了。”
何玉儿瘪瘪嘴,放开安秀,胸前被安秀的脏衣裳沾了一层灰,她一边拍一边往外走。出了院子,她竟然学着何树生的模样蹦蹦跳跳,安秀斜眼一瞟,瞧个正着,忙慌喊:“玉儿,给我缓缓走,女孩子跳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何玉儿果然停了下来,慢慢走着,直到安秀视线看不到的地方,转身一阵急风地跑了。
玉儿一直过得很压抑,她原本也是活泼开朗的性子,只因生活里太多的变故,才使她变了性子。如今日子慢慢好了起来,父亲、哥哥嫂子又特别疼爱,久违的亲情让她那颗遍体凌伤的心渐渐恢复了最初的活力。一想到这里,何玉儿加快了脚步,刚刚到工地旁边的时候,未曾留意到脚下一根枯枝,绊了个狗吃屎。
“玉儿!”何有保瞧见她跌倒了,手中的砖块一放,慌忙过来扶起她,给她拍身上的灰,心疼地瞧她的胳膊膝盖和手掌,焦急问,“摔疼了没有?给爹看看摔破皮没有。”
“没有,爹!”何玉儿把沾满灰的小手掌拍干净,给何有保看。没有摔破皮,却也火烧火燎地疼,她不敢吸气,强行忍着。
何有保这才松了一口气,拍拍她满身的灰尘,整理好弄皱的衣裳,笑道:“下回走路缓缓的,摔一下多疼啊。这回没破皮,要是破皮烂了,可咋办啊?”
“爹,我晓得了!”何玉儿甜甜笑道。
“老叔,你可宝贝这闺女了!玉儿,将来长大了,好得好好孝顺你爹,看你爹多疼你啊!”李虎子一边往这边走,一边笑道
“嗯,我会的虎子哥哥!”何玉儿仰面笑道,“秀姐姐喊你们回去吃饭哩。”
一行人都放下手里的泥瓦工具往回走,路过李腊梅门口时,见李腊梅端着饭碗依靠在院门上缓缓吃着。何有保等人过来,她也不打招呼,只是斜眼瞟他们,手里的筷子有一下无一下地拨着饭碗。
何有保有些尴尬,李腊梅是小辈,应该先跟长辈打招呼。可是李腊梅不说话,自己做长辈的先叫她,有些失尊卑;也视而不见,更显得不省事,左右为难该咋办时,何玉儿脆生生笑道:“二嫂子吃饭哩?”
李腊梅就等何有保等人主动跟她打招呼,何玉儿这么一叫,她得意地扬眉笑了笑,还是不接话。
“木生媳妇,饭怪早的。”何有保只得开口应付道,脚下却不停留。今日她跟安秀吵了一架,只差没有打起来,何有保当时虽然没有帮安秀说话,心里却对李腊梅十分不痛快,此刻忍着不满先开口。
她不省事,自己也不能跟她一样啊!
“四叔,我们庄稼户不就是整日摸索几口吃的,能不早?不像树生媳妇出息,家大业大的,又是做这个,又是做那个!”李腊梅扬唇笑道,明显带着挑衅的味道,还故意在李豹子身上溜了一圈,刚刚李豹子帮安秀说话,她可是瞧得一清二楚。
李豹子神情一凛,李虎子拐了他一下。何有保讪讪地笑了笑,说不过是胡闹罢了,就回家去了。
何玉儿蹙起眉头,拉着何有保的手不说话。
何木生这才从家里出来,拉李腊梅,笑道:“快回去吧!你啊,哪日不闹事就闲得骨头痒!”
“咋是我闹事?”李腊梅怒目一睁,“我就是看树生媳妇不顺眼,妖妖冶冶的。你说,你们一个庄子住着,你以前就没有对她动过心思?”
何木生有些心虚,说他没有对安秀动过心思是假的,但是他很实际,知道有些心思动了也是白搭,就硬是忍了下来,但是在李腊梅跟前,他一口气都不敢泄,立马高声道:“没有!我要是动过那种心思,就天打雷劈!”
“瞧你这怂胞样儿吧!”李腊梅被何木生一本正经的模样逗乐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手里的饭碗塞到他手里,笑道,“中午你洗碗啊,我有些乏了,回屋趟着去!”
“嗳,媳妇你好好趟着,啥活都让我做!”何木生讨好笑道。李腊梅跟许氏不同,她虽然不是非常绝色,却天生一副媚骨,令男人一见就喜欢。当初在庄子里,多少小伙子在她门前打圈?
可是她主意正,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她心里跟明镜一样,就算看到那些后生心里痒痒,也要忍着。好不容易嫁人了,自然就把好几年忍下来的心思都发泄在何木生身上,令何木生神魂颠倒。
哪怕她泼辣不孝顺,何木生都没有说过她一个不字。这都要归功与她的媚骨。
工房盖了二十天,三月二十八那日正好完工!
房子完工那天,安秀非常开心,虽然还有两个长工没有到位,但是目前的活儿,十三个长工应该能做下来。
安秀把这二十天的工钱结算给李虎子,叫他分给众人。一天四十文,不算高也不算低,况且伙食好,大伙儿都很满意。
何树生在自从正月去了学堂,好几个月都没有回来。安秀与何有保也是忙得日夜颠倒,也忘记了去接他。正好新房子收工这天,大摆筵席,请家中的叔伯堂叔伯过来热闹一番。安秀让何有保赶着牛车,去接他回来玩一天,整日在学堂里都不回来,安秀心想心中嘀咕,难不成他们学堂也有祝英台,被绊住了脚?
何有保一大清早就去,接何树生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吓了一跳。才两个月没有回来,他整个人高了一大圈,但是瘦得惊人,像竹竿。不晓得是因为瘦才显得高还是因为高显得更加瘦,脸都凹进去了。
安秀一阵心疼,看来学堂里的伙食还是不好。好像自己的孩子受了委屈,她心里酸酸的,摸着何树生细如枯柴的胳膊,心疼道:“你还是别去念书,免得书没有念好,人就饿死了!”
“哎呀秀,我没事,长个子了就显得瘦。我们学里好几个原先跟我一样高的,现在都比我矮一个头呢。”何树生有些尴尬,安秀当着众人把他当小孩子一样,令他着实不快。
李氏见他们夫妻这样,忍不住笑了,揽住安秀的肩头道:“秀,这不是啥病!小伙子长身子,总是先抽高,再长肉!没事的,等过一个月,他肯定能胖起来。再说了,这样也不算太瘦,你是没见江生小时候长个子的时候,比树生还要瘦,现在不照样结结实实?”
安秀看了一眼在一旁帮着照顾众人吃酒的何江生,虎背熊腰,很难想象他小时候能有多瘦!但是二婶这么一说,她的心也放了下来,招呼何树生坐席吃饭,自己与二婶、何娟、王家燕在厨房里忙碌着。
大伙儿正酒喝到兴头上,开怀畅饮,何早生的女儿何月月突然跑来,边跑边哭,一张小脸沾了灰尘,黑一块白一块的。何月月直直扑到何早生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爹,娘说她肚子疼,娘痛得要死了,叫你快回去。”
何早生手里的筷子掉在桌上,一张脸刷地白了。他早上来的时候问许氏要不要在家陪她,算算日子,孩子临盘也是这几天的事情。许氏硬说没事,一点征兆都没有。
何早生没有法子,只得让月月在家里陪着她。安秀家中大喜事,自家一个人都不出席,安秀该多想了。
何早生变了脸,急忙起身往家里跑,起身的时候抬脚不慎,被板凳绊倒了。二伯何有福坐在他旁边,忙扶起他,拍了拍他的手:“早生,别急,怕是要生了,你一老爷们回去也帮不上忙,叫你娘,婶子都去吧!”
李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慌忙解下来腰间的围裙,冲何早生道:“早生别急,二婶跟你一起去!”
说罢,同何早生一起往许氏那边跑。大婶唐氏还在吃饭,似乎漠不关心,大伯推她,微微发怒:“你愣着做啥,没听到早生媳妇要生了?他二婶都去帮忙了,你还不快去?”
“我快去做啥?我能帮她生啊!”唐氏怒道,“再说,他二婶不是都去了,人家会做好人,我去碍眼啊?她能生出啥来,瞧她那肚子,定是丫头片子!我去找晦气啊?”
众人微微蹙眉,这就是亲婆婆说出来的话!大伯是公公,去了也帮不上忙,本想拖唐氏一起去,见她这种语气,知道她心中不痛快。自从分了家,许氏就与二伯家比较近,跟安秀一样。唐氏背后说了很多风凉话,说什么李氏会下迷药,自己的儿媳妇与老四家的儿媳妇都便宜了她!
见唐氏不肯动身,何有旺叹了口气,起身也往何早生家里早。儿媳妇生娃娃他帮不上忙,去一旁安慰何早生也好,免得娃娃心中焦急。
李腊梅听到唐氏的话,把筷子重重一放,冷笑道:“娘,您说的这叫啥话?大嫂还没有生,你就说她一定生丫头片子,不是诅咒她?哪家的婆婆不盼望媳妇生个大胖小子,繁衍后代,您倒好,诅咒自己的媳妇生丫头!说您不懂事都是抬举您!”
听到这话,安秀等人想笑又不敢笑,憋着笑的表情比较怪异。
唐氏一听这话,顿时血涌了上来,唰地站起来:“木生媳妇,你说啥?你眼里还有长辈?”
“长辈?”李腊梅也站起来,离开席位往许氏家中赶,走到院门口的时候,突然扭头看着唐氏笑,“娘,您为老不尊,我自然不敬重你!咱爹也是长辈,我哪时冲过他?您还是学学怎么做婆婆吧,不是所有人都跟大嫂一样好说话。您要是还这样说话不过大脑,将来晓生媳妇过门了,有您的苦头吃。”
说罢,大步朝许氏家中走去。唐氏气得手打颤,将手边的碗摔到地上,一脸的愤怒。
安秀心头抽了一下,那是她买的青花碗,十几文钱一只,今日高兴,特意摆出来的,一套十二只,摆在主桌上。毁了这一只,就缺了套,收藏也没有了意义,顿时心口发紧。
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有钱买不到心头好。
众人看着唐氏,又看向在一旁一言不发看他媳妇与婆婆吵嘴的何木生。何木生留意到众人的目光有些怪异,忙放下筷子喊:“腊梅,等我一步,我也去看看能不能帮忙。”
众人都无奈地摇摇头。要说到疼爱,唐氏疼爱何木生可是超过何早生的,一庄子人都看在眼里。
唐氏气得又将一个吃完了的空碟子摔到地上,怒道:“白眼狼。”
众人没有接口,何木生的确配得起白眼狼这三个字。他把娶了媳妇忘了娘这句古话诠释得淋漓尽致。安秀从前对何木生印象不坏,至少他长了一张很英俊的脸,比何江生英俊很多,现在所剩的只有呕吐了。
安秀很想上去跟唐氏说,能不能放过她的碟子。王家燕忙拉住她,现在这种情况,闹起来大家都难看:“秀啊,少说一句吧,不就是碟子么?”
王家燕只是留意安秀的脸色,却没有留意到一旁的何娟已经怒火中烧,上前一步指着唐氏道:“大婶,你一下子摔了秀姐姐两个碗,要陪的啊!这碗可贵着呢,青花瓷,又不是你家的黑粗瓷!”
唐氏一愣,气得坐在地上哭:“好哇,你们都欺负我,合着伙儿地欺负我!”
何有福见情况有些失控,李氏与何有旺都走了,现在只能他出头,忙喝住何娟:“娟子,咋说话呢?没大没小的,快给你大婶赔不是!”
何娟脖子一梗,怒道:“爹,你咋是非不分呢?她跟自家媳妇吵架,摔人家的碗,这碗好几十文钱一只呢。摔了就摔了,她还说咱们欺负她,有没有天理啊?大嫂要生了,她做婆婆的不仅不去帮忙,还说话诅咒大嫂子!”
王家燕忙扶住何娟,低声安慰:“娟子,你咋连咱爹都说?这是大人的事情,你一小姑娘别掺和,快跟嫂子去厨房看看。”
她揽起何娟的肩膀,把她往厨房里推,又给安秀使眼色,叫她去扶起唐氏。这是大喜的日子,唐氏坐在院子里哭,怪晦气的。
何有保想起身说什么,何玉儿与何树生都拉住他,不让他出头。
安秀叹了口气,点点头去扶唐氏,一个人掺不起她,何江生忙过来帮衬着,两人把唐氏掺回了屋子里,还给她弄了个热毛巾洗脸。因为上次买田的事情,唐氏对安秀极好,认为一家子人只有安秀喜欢她,只有安秀是她的后援团,忙拉住她的手哭诉。
安秀见一时半会脱身不了,只得硬着头皮听着,冲何江生努努嘴,叫外面的场子他和二伯应付一下,厨房里有何娟与王家燕,暂时不至于抹不开脚。
何江生点点头,转身出去。
大约劝了一盏茶的功夫,唐氏才渐渐止住了哭,拉住安秀的手,问道:“秀丫头,你说我该去看看早生媳妇不?我以往那样对她,要是她真的生了女儿,当场不给我脸子,我咋办啊?”
感情她也知道自己以往对许氏不好啊?
“大婶,您还是去吧,毕竟您是婆婆啊!大嫂子临盆您都不在跟前,以后更加有的说了。我要是您,我就去看看,免得以后留下闲话给木哥哥媳妇说。”安秀给她出主意。与唐氏相比,安秀更加讨厌李腊梅。唐氏以前不喜欢她,但是很少主动跑来挑刺;李腊梅就不同了,有事没事跑过来闹点小矛盾。
唐氏一拍大腿,叫道:“秀啊,还是你脑子好使,我这就去,不能叫李腊梅那个贱骨头挑刺!”
贱骨头这几个字令安秀不爽,唐氏与萧氏以前都用这个字眼骂过她。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淡淡笑了笑。扶着唐氏出来了,把她送到院门口。
一院子吃饭的人都何有保的近亲,都议论纷纷。
“有旺媳妇以前多厉害啊?”何树生的四堂婶笑道,“现在被木生媳妇收拾得只能摔碗!以前她没事总是掐腰骂早生媳妇的时候我就想,将来木生娶个能干的就好了,好好治治她。谁能想到,木生这个媳妇能干过了头。要是早生媳妇与木生媳妇性子彼此匀一点就好。”
“所以说人呐,别以为做了恶老天爷一直看不见!”何树生的五堂婶接口笑道,“老天爷都记着账呢,一丁点都会还给你!看看以前有旺媳妇欺负二婶,欺负有福媳妇、有保媳妇,如今终于轮到她了,这就是命中注定的!”
“木生媳妇真是有旺媳妇的克星!谁能想到会有这么厉害的闺女?把她婆婆整治得一句多余话都说不出来。”
…………
安秀送完了唐氏,钻回厨房看看还有啥要帮忙了。何江生已经帮着王家燕已菜都上完了,灶膛也歇火了。王家燕与何娟坐在灶下的小马扎上说话呢。
何娟仍是气鼓鼓的,嘴里一直说唐氏不好等等。
安秀忍不住笑道:“娟子,你的性格到底像谁啊?二伯二婶性子温和,江哥哥也是温吞水,一家子人就你火爆!”
“我家婆说像我娘。”何娟也安秀带笑了,转移话题,“我家婆说我娘做闺女的时候,那性子就跟爆炭一样,一点就着。”
王家燕也抿唇笑,揽住何娟的肩膀:“终于笑了,哭丧着脸半天了!娟子,你也这性子要改改,不能总这么着。过日子就跟绣花一样,一针一线都错不了,错了一步就毁了整个刺绣,没有悔改的机会。你啊,凡事要三思而行。”
安秀倾佩地看了王家燕一眼,是美女,还是有内涵的美女。简单的例子就能说明白一个大道理。安秀忙接口,向何娟说道:“听到嫂子说什么没有?你的性格要改,你将来嫁到李家庄,要是跟李腊梅一个泼辣性子,人家会骂我们何家的祖坟呢!”
“呸,谁跟她一样啊?”何娟怒道,“她们婆媳俩都不是东西,一个比一个坏!秀姐姐,你干嘛还去扶她,不让她哭,丢的是她自己的脸。她还摔了你的青花碗。”
“她丢的,不仅仅是她自己的脸,还有大伯的脸。大伯与咱们爹爹是兄弟,连带着丢咱们爹娘的脸,别人背后也会说我们家。你要知道,这也跟绣花一样,哪个角落绣坏了,整个刺绣就不美了!”安秀看了王家燕一眼,眯起眼睛笑道。
安秀与李腊梅说了半晌,何娟的情绪才慢慢好转。外面二伯与何江帮忙陪着客人吃饭喝酒,半天才渐渐散了席,
二伯钻进来厨房时,她们三个都没有吃饭,还坐着说话。话题越来越远,也越来越多,三个人越说越投缘,连二伯进来了都没有留意到。
“秀,家燕,娟子,你们咋还不吃饭啊?外头都散席了!”二伯笑道。
何有保等人已经送完了最后一批客人,大家会聚到厨房,问安秀接下来该咋办。
“秀啊,家里的事情我和树生来弄,你去看看你大嫂子生产咋样了。”何有保笑道,“刚刚你三婶也去了,只有我们家没有去人,回头你大婶和木生媳妇又该挑你的不是了!”
安秀一想,正是这个理儿,起身解下围裙,饭也顾不上吃了,笑道:“爹,你们把碗筷都收回来就成了,回头我洗。”
“四叔,我和娟子没事,我们帮你弄,多个人快些!”王家燕拉着何娟的手道。
何江生抱了一叠碗进来,听到他们说话,想起了什么,道:“家燕,你跟娟子陪着秀一块儿去!大嫂子生产,你们去照看一下,大哥哥与大伯总是不便,也别指望木生媳妇和大婶能帮忙,咱娘一个人怪累的。”
何有福、何有保等人一想,正是这个道理,叫她们三个都去。
何树生咳了咳,蹙眉看向何有保:“爹,秀还没有吃饭哩。吃了再去吧!”
一家人都忙晕了,只有何树生想起她们还没有吃饭。安秀与王家燕何娟也不挑食,在厨房里捧着碗,夹些剩饭剩菜,匆忙吃完就走了!
到了何早生的院子,安秀才觉得何江生也是心思缜密的人,唐氏果然与李腊梅帮不上忙,不知为了什么,她们俩站在院子里大吵,面红耳赤。何木生站在李腊梅身后,低头不敢说话。
厨房的烟囱里冒着青烟,肯定是在烧热水,生产定然少不了热水。何早生在房门口焦急地回来踱步,何有旺在厨房里烧火,一脸的灰。唐氏与李腊梅婆媳吵得热火朝天。
安秀听了一下,似乎是为了谁提供尿布的问题争执不休。
何娟与王家燕都眼角抽了抽,目前不是应该关心许氏有没有生出来么?
见她们三个人来,何早生一把抓住何娟的手。安秀与王家燕是弟媳妇,他不敢抓。一个劲地推何娟进房:“娟子,你快进去看看,看看你嫂子咋样了,快出来告诉我!”
产房有血光,男人不能进入。
许氏的哭喊凄厉可怖,何早生急得脸都白了,满头的虚汗。从李氏与何早生回来,已经一个多时辰了,怎么生了这么久还没有生出来啊?
“娟子,秀丫头,你们都快进去看看,看好了出来告诉我!”何早生从后面赶她们三个。
安秀等三人被他催得无法,只得步入房内。窗帘拉上,一片昏暗,点了一盏小昏灯,许氏满头的汗,头发都汗湿了。产婆一直给她鼓励,让她用劲;李氏扶住她的头,不住给她擦汗。
见她们三个人进来,李氏重重喘了一口气,喊王家燕:“家燕,你来换换娘,娘的腰都要断了。”
孩子生不出来,许氏几乎昏厥,安秀看着蛮怕的。王家燕忙上床,把许氏的头接到自己的怀里,李氏换了下来。安秀与何娟忙扶住李氏,她身上也湿透了,满头的大汗。
“二婶,咋这么久啊?”安秀很是担忧。因为她听说过,何玉儿的娘是难产大出血而死。这个年代,难产意味着死路一条,尤其是乡下。看着许氏的艰难,安秀不自觉手指捏紧。
她没有生过孩子,两世都没有。但是在现代,还可以破腹产,在古代只能硬生,许氏的苍白脸孔还是映在安秀脑子里。她暗暗发誓,自己绝对不生孩子,不受这份罪。
李氏见安秀很害怕,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傻姑娘,生孩子哪有这么快啊?我生娟子他们兄妹三个,每个都要两个时辰。”
安秀心中又咯噔了一下,满屋子的腥味令她有些难忍。正好何早生在门外喊:“二婶,红糖水熬好了,你出来端。”
安秀抢先一步,挑起门帘出来。何早生忙问:“秀啊,咋样,你嫂子咋样啊?咋这么久还是没有出生来啊?”
“哪能这么快啊?”安秀现学现卖,“二婶说可能还要一个时辰。早哥哥,你别急啊,当时月月出生你不在家啊?女人生孩子就是慢,你别急,大嫂子平安着呢。”
“生月月的时候,我去了县城。”何早生懊恼得挠头,“我哪里晓得生孩子这样累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生下来啊,急死我了!”
“早哥哥,你别太心急啊,再等等!”安秀巴不得晚一会儿再进去。
“秀啊,你那红糖水都快凉,磨蹭啥呢?”大伯在身后说道,又拍了拍何早生的肩膀,“女人生孩子,就是脱一层皮。你也别太忧心,灶下我热了剩饭,你去吃点。回头还有很多事情做呢。”
安秀忙端着红糖水碗进去了。
何早生听着产房里的哭声,哪还有心思吃饭啊?就连他娘与他媳妇一直在吵架他都没有留意到。
他也是悲观主义者,自从许氏开始生产,他就想到了四婶。“爹,我不饿,我站站没事的!”
何有旺没有说什么,任由他站在产房门口。唐氏与李腊梅的口水大战还在继续,何有旺看了她们一眼,冷冷瞟向何木生:“把你娘和你媳妇都拉出这个院子,你大嫂子在生产,别影响了孩子!”
李腊梅有些讪讪,冷笑着瞟了唐氏一眼,不再说话。
唐氏还在骂。住在隔壁的婶子有些看不过眼,高声道:“早生他娘,你媳妇在生孩子呢,你咋不进去帮忙啊?”
唐氏愣了一下,瞪了李腊梅一眼,转身进了产房。
产婆在帮许氏顺气,王家燕抱着许氏的头,给她擦汗,为她打气;李氏拿着红糖水,一口一口喂许氏喝;安秀与何娟都有些害怕,站得远远地看着。
唐氏一来就直奔许氏的床头,接李氏手里的糖水碗:“他二婶,我来我来!”她才是正经婆婆呢。
二婶无法,只得把糖水碗给她。可能是与李腊梅吵架吵久了,唐氏的手有些打颤,一口热糖水没有吹,直接喂过去,不小心泼到许氏的脸上,沿着脸滑到脖子里。许氏气得又哭又骂:“滚出去啊,你要害死我啊!”
唐氏的脸色一下子铁青了。
李氏给安秀与何娟使眼色,自己忙接过去唐氏的碗:“大嫂,你先歇会儿,我来!”
“你滚出去啊,你就是看我不惯,想要害死我啊!何早生,把你娘拉出去,我没有这种婆婆!”生产中的女人,疼得早就没有了理智,许氏被唐氏那一勺糖水烫的脸与脖子都疼,以往的怨恨一齐涌上心头,破口大骂,声音虽然带着哭腔,却也听得一清二楚。
外面的人都一愣,何早生与何有旺面面相觑,不知道唐氏怎么又得罪了大儿媳妇,许氏轻易不会发火的。李腊梅忍不住捂住唇发笑,何木生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安秀扶着唐氏出来,她一脸都是泪水,心中酸楚,从前百般顺从的许氏,如今也不把她放在眼里,宁愿要李氏伺候,也不愿意要她这个正经婆婆。
“大伯,早哥哥,没事的。大嫂子情绪不好,你们安慰安慰大婶,我进去了!”安秀把这个烫手的山芋给了大伯后,立马转身进了产房。她宁愿忍受产房里的凄厉哭声,也不愿意听唐氏诉苦。
“咋了娘?”李腊梅扬唇笑道,“我大嫂咋这样没有规矩,让您滚出来。”
唐氏低下头,没有接话,拉了拉何有旺的衣袖:“老头子,回家吧!”活了一辈子,嚣张跋扈了一辈子,她从未这样的挫败感。
见唐氏这样,何有旺有些心疼,但是大儿子这边又需要帮手,所以为难地看了何早生一眼。
“爹,您陪娘回去吧,这里这么些人呢!”何早生勉强笑了笑。
“生了第一个告诉爹,啊!”何有旺叮嘱道。
何早生嗳了一声。何有保扶着唐氏走了。看着唐氏的背影有些佝偻,何早生突然心口发酸,恨恨地瞪了李腊梅一眼。那是自己的亲娘,千般不是,也是十月怀胎,苦育自己的人。
见哥哥要发火,何木生立马挡在李腊梅的面前,笑道:“哥,我跟腊梅去厨房熬红糖水,一会儿还要送吧?”
何早生点点头。
“生了生了!”突然听到产婆兴奋地大叫,“早生媳妇,你撑住啊,快出来了!”
许氏的声音已经走了样子,像是寒夜枭鸣,令人毛骨悚然。
下一瞬,产婆手里抱着一个遍体通红的孩子,高兴地直乐。李氏忙把早就备好的剪刀给她。剪了脐带,产婆啪地打了那孩子一掌,孩子才晓得哇哇地哭,那哭声划破天际,清脆悦耳。
何早生的心藤地跃起。李氏高兴地搁着窗户大喊:“早生啊,是个男娃娃!”
何早生一愣,半晌,两行清泪从眼眶里夺出。他还没有来得及擦干泪水,就听到唐氏另一声更加兴奋的喊叫:“早生啊,是双胞胎,两个男娃娃,快去放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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