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于了了出事的前一个晚上，我和她喝的烂醉，庆祝她即将和她谈了五年的男友步入婚姻的坟墓。
“了了，把你嫁出去了，我就死而无憾了！”在嘈杂的酒吧音乐中我反复重复这句玩笑话。
“卫果！只要你来抢婚，我一定跟你走！”她笑。
后来的事情，我大多都记不清了，只记得醒来的时候在市中医院，脑仁痛的我直哆嗦，了了的未婚夫林立坐在我床边。
“了了呢？”我艰难的吐出三个字。
林立的眼神一直很茫然，整个人也瘦了很多，与我前几天见到的林立毫无相似。
“林立？林立！”我以为是我声音太小，放大了声音叫他，脑仁又嗡嗡的痛。
“了了已经葬了。”林立伸手按了床头的呼铃。
“葬？你在说什么？我们昨天还在一起喝酒！”我试图坐起来，四肢发软无力，又倒在病床里。
“病人现在不宜情绪激动，病人家属请先出去。”一批医生护士模样的人冲了进来，对我左查右看。
“你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听到耳边传来了声音，却无法听清，脑子里全是于了了喝多了的样子和林立坐在床边深陷的眼窝。
我凭着模糊的意识走下床，踉跄的走出病房，站在门口的林立正在抽烟，我冲过去抢下他的烟，他却一脸冷漠的盯着我“能下床了？那就尽早出院吧。”
“了了不喜欢你抽烟！”
“人都没了半个月了，还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林立倚在墙边，嘴里吐出余下的烟雾。
“半个月？林立，究竟怎么了？”我只记得喝了很多酒，在酒吧……
半个月前酒吧
“了了！快上车了，我们……额，我们该回去了。”
“卫果？干杯！“了了醉的可以，我心想。
“司机，开车，嘉德路方家小区。”
我向林立解释，我只记得这么多，林立不说话。
“给你缴费去了，回去躺着吧。”他漠然
“我……睡了半个月？那……了了她真的……”我犹豫要不要提及了了的死因，林立似乎没听到，又或许根本就不想理我，正常人大概都猜得到，我也可以，虽然狗血，却不得不承认——车祸。
一个星期后出院
“东西都收拾好了？”林立开着他的二手车送我回家
“你把我送去绿森小区就行了，我在那边租了新房子。”原本打算等了了结婚了再搬进去的，之前还什么都没跟房主洽谈，只说了近期要入住，让她最好帮我留着。
我摇下车窗，看向窗外，不敢看林立。
“你的东西我过几天会快递给你，地址给我发信息过来。”
我拿出欠费的手机，叹了口气“绿森小区二号楼三单元201……”
新租的房子花掉了我一大半的积蓄，因为是独租，要比以前负担大，我一口气付清了半年的房费，一半因为房东最少要一次租半年，再加上我讨厌被财务问题缠绕追逐。
“卫果，有麻烦就找我……”林立走前嘱咐我，我只以为那是故作潇洒，于了了不在了，我和林立也没必要联系，我本来就不喜欢林立。
将仅有的一箱行李收拾完，我坐在沙发上，开始思考工作的问题，原先的公司在半个月没有请假的情况下，给我发了解聘的e－mail，时间是两个星期前，也够给我面子了，下午要去原先的公司一趟——结算工资和办理离职。
“喂，阿雪。“
“果姐？你这半个月去哪了？也不请假。”
“我……出了车祸，昏迷了很久。”
“车祸？果姐，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去找李总帮你说说情？”
“不用，下午我要去公司，你帮我和人事部说一下吧。“
我匆匆挂了电话来掩饰我的窘迫，从医院醒来后考虑到从前的工作不保，我将电子版简历投进了几家中意的公司，没想到我认为最不可能的雅乐给了我面试的机会。
一早上在网上闲逛了很久，也没买什么东西，下午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去原来那个公司的路有点陌生，我坐在公交上，眼底收尽熟悉却又陌生的大楼
“呦，卫果，好久没见你了，我以为你被开除了呢！”门卫调侃，我没说话笑了笑进了楼。
“果姐！”阿雪站在电梯口，招手叫我，似乎等了很久。
“你怎么下来了？”
“我早上找了李总，她其实也不想你走的，你也知道，公司的规章制度，她也没办法……她还说你能力那么强，是实力干将呢，要不你去找找李总，让她把你留下呗。”她说得轻松，殊不知我其实并不热爱这份无意义的销售工作。
“别！我已经找了新工作了，我一个学设计的干销售也不合适。“
我推脱，实在不想回到李艺那个老女人手下继续不要命的加班。
和阿雪匆匆上楼办理了正式的离职手续，领了微薄的工资，我没有一丝留恋这个地方的离开了。
第二天有雅乐的面试，我决定去买件体面点的衣服，毕竟雅乐也是广告界的大咖，打开刚缴了费的手机，点开银行发的信息，发现银行卡上突然多出了三十几万，我哑然。
我还想着是为何，林立就来了电话。
“喂……”他的声音很沙哑，听起来更像是一个陌生人。
“什么事？”
“我把了了和你的车祸赔偿打进你银行卡了。”
“打我的就算了，你是了了的未婚夫，为什么不自己留着？”
“在上海没有工作的生活很难捱，再说……你是了了最亲的人。”
了了是他爸的私生女，她妈在她小学的时候就精神失常失踪了，据她说她爸是干小生意的，自己有家庭，也养不活两个孩子。
而我，则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无人领养的野孩子，没有家庭的相似经历让我们彼此取暖，互为依靠。
“屁话，你很好过吗？了了的命换来的钱，我怎么可能用？”
林立那头静默了一会，只说了句“你比我需要。”就挂了。
了了和林立是大学时认识的，那时候林立还不过是个花花公子，是了了改变了他，于是，于了了沉沦了，最后却不想葬身在我的身边。
我从未想过没有于了了的生活，于是现在变成了逛街都只有一个人的孤独症患者。
手机再次响起
“喂……”
“卫果……是我，夏一…”
夏一是我毕业后第一份工作的推荐者，对我也算不错。
“学长好……”
“干嘛那么客气，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叫我夏一吧。”
“夏一……学长，有事吗？”
我和他许久不联系，大概半年多了，我听说他去了法国，他也没像现在这样主动联系过我。
“我听说你出了车祸，才刚出院，有时间晚上一起吃饭吗？”
“我……那好吧，地址你发给我。”我答应的并不算爽快，大概怕我爽约，他说晚点来接我，我应了声就挂了，不单单因为他给我找了工作，我大学那会很迷他，只是毕业后社会的气息让我无暇顾及也不再迷恋青春。
我放弃了购物的计划，返回家里为晚餐做准备。
晚上六点多他出现在单元门口，我给他发了我的住址，他也没过问我搬家的事
“夏一！”我从窗户喊他，我并不清楚我喊他的用意，或许是青春时期跳动的心再次苏醒，又或许只是难掩心中的雀跃。
他朝我招手，我快速下楼。
“我知道你喜欢吃日料，订了清田家的位置。”
清田家是我和了了最想去吃的日料店，没想到她不见了，我却去了，只是身边的人，不是她。
看我盯着前方出神，夏一给我系上了安全带。
“你这回还是要回去干销售？”夏一提起工作的事情，我不打算闪躲。
“不了，已经收到新公司的面试通知了。”
“哪家公司？”
“雅乐。”
“嗯，你的能力，一定能行的。”
夏一的鼓励对我来说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感觉，如果是大学时的我，一定会欢欣雀跃的告诉他我一定会的。
剩下的路，我们没有太多交流，只有他在中间接了个电话，打破了一会死寂的气氛。
到了清田家，夏一盒服务生用日语交流了一会，服务生便带我们坐进了一间雅房，我和于了了最喜欢清田家的理由也是如此，餐具，环境，皆是日本的正宗摆设。
“直接上吧。”夏一对服务生说完便有人端着料理走了进来。
我看着那些曾经被我和了了脑补的华丽的菜色，现在却看起来没什么胃口。
“其实，我今天才回国……”
我刚伸出拿筷子的手顿时挺住。
“我调回上海总部了……”我依然沉默，自己也觉得好笑。
“那多好，学长不是很喜欢上海吗？”
“嗯……”夏一似乎想说什么又停了下来。
我的手机很恰时的响了。
林立。出乎意料。
“喂。“我看了眼夏一，他也开始拿起手机写写画画，也对，夏一是他们公司重点培养送去国外进修的人才，也是因为尊重我才一直没拿手机的吧。
“有个东西，是关于了了的，我想给你。”
我没有说话，长久的沉默，连夏一都瞟了我好几眼。
“好，快递过来就行了，这两天很忙。”关于了了的事情，我必须回答。
我说过，如果没有了了，我就没必要和林立联系。
“怎么了？有事？”夏一放下手机，目光投向我。
“没有，快递公司把件发错了。”我撒谎，其实我没必要撒谎，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和林立还有联系。
夏一顺手递过一杯他倒好的清酒，我苦笑“戒了。”
他好像懂了什么，连忙放下手中的酒杯“卫果……”他的声音很浑厚，我不经意的抬头撞到他惶恐不安的眼眸。
“没事，吃吧。”之后我们也就聊了聊大学时的事情，比如有哪些校花追过他，发生了哪些好笑的事，还有……我们相遇相识的图书馆。
饭后，他送我回到小区，也许是夜色醉人，我突然问“夏一……你喜欢我吗？”说完我又急忙摇头，跟夏一连再见都没说就跑下了车。
一阵心惊胆颤，我也许是疯了。
我自以为并不是个好女人，虽然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架，但性格急躁，容不得别人犯错，可其实……我自己都不完美，又有什么资格教训别人？
电话突然在黑暗的房间中亮起，未知号码。
“卫果小姐，很抱歉这么晚了还打电话打扰您。”
这种开头我见得很多，刚开始应聘的时候，每天都会接到无数这样拒绝的电话，您好，抱歉无法录用……
“我是雅乐的人事部经理助理，请您明天早上八点来人事部报道。”
我愣住了，报道的意思是我被录用了？雅乐不愧是广告界的大咖，应聘程序都如此奇特。
“嗯……好！那请问……”我停顿
“请您明天直接询问林总吧。”
我心头微颤，那头挂了电话，我还一直呆呆的站着，直到短信的提示音吓得我回了神。
“是的……”夏一的短信
我只心头轻轻一颤，在没有因此在心中掀起波澜。
第二天，我起的很早，赴了那个八点报道的约。
“你好，我是今天来报到的卫果……”
那女人看了我一眼，眼中满是不屑，却也姑且理了我。
“你直接去林总那吧，Amy，你带她过去。”
一个女孩闻声而来，朝我笑笑，看了眼那个女人又赶紧带我离开。
“你就是林总破格录取的？”Amy看我不说话，又笑笑“这没什么的，只有像顾菁那种女人才看不起我们，毕竟我们比她年轻。”
破格录用？我们？天哪，怪不得那个叫顾菁的不给我好脸色，该不会以为我是……靠男人上位的吧？
“额……我并不认识你们林总。”我对Amy解释
Amy是个很可爱的女孩，看起来比我还小好多岁，大概刚毕业就进了雅乐，她穿了件很显身材的紧身裙，红色，和她不成熟的性格不同。
“我只是开个玩笑，我们林总只招纳人才，才不会出现上位这种事呢。”Amy笑的眯起了眼。
我心里叹气，大概她还没接触接触过真正的商战，电视剧中的情节却当了真，总的来说，Amy人并不坏。
“喏，林总就在这里面，等你出来我们一起去喝咖啡吧。”Amy或许在公司并没有牵扯到什么广告案，只是个前台，因此十分悠闲。
我点点头，示意我先进去了。
“你好，林总。”
一个男人站在房间最里面，似乎在打电话。
“坐。”林总跟电话那头的人低声嘱咐了几句，挂了电话。
“林总，你好，我是卫果……”我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自我介绍开头。
“嗯，我知道，我是林诚，诚实的诚。”林诚眯着眼对我笑，我看着却有些悚然，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的腹黑气场让我不敢说话。
“干嘛这么紧张？我那个弟弟可没提过你是自闭症患者。”他开玩笑的说，我却捕捉到他话中'不经意'提起的字眼——弟弟。
难道是……
“林立。”他笑着说，看我瞪圆了眼睛，他笑得更加开心。
我在震惊中得知，雅乐是林家的家族产业，林立是家中的第二个儿子，过着相较平凡的生活，简单的说就是混吃等死的富二代，林诚则接手家族产业，担任华东区CEO
“于了了那个女孩，我爸妈都非常喜欢，可惜了……”
林诚果然知道了了，了了改变了林立那么多，他父母自然感谢。
“是林立推荐我来的？”我并不想接受林立的施舍。
“不是，我恰好看见你的简历，又很在意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叫朱莉通知你了，他，不知道。”
林诚是个奇怪的人，比我大不了几岁，学历很高，海龟，正常人看不管怎样都该是个完美优秀的人，女人想嫁给他，男人想成为他……
“你以后先跟着我，反正秘书的位置也空了很久……”林诚拿起桌上的咖啡，小嘬了一口。
“我……是来做设计的……”我不想真的变成上位，也不想雅乐多一个Amy，这不是贬低，是现实。
“我也是来做设计的，在雅乐，岗位是不能成为你自己限制自己借口的。”
他想表明，即使是秘书我也可以参与设计，我虽然还是想拒绝，但他说：“再说no，我就告诉林立让他来处理好了。”
他知道我不想和林立再牵扯任何关系……所以我妥协了。
我走出房间门的时候Amy似乎等了很久了。
“怎么样？什么职位？文秘？”
我点头，内心却无奈的咆哮。
整个下午，我呆坐在林诚给我安排的办公室里，能干的事大概就是上上淘宝，聊聊天，快下班的时候，林诚给了我一份策划案，他说那是他的手下奋斗了好几天的成果，让我拿回去改。
“可是……这不好吧？我只是个新人，才刚接触广告设计，他们，会有情绪的……为你考虑，还是算了吧。”我将策划案递回林诚面前，他却一脸严肃。
“这只是个测试，我并没有说要用你改过后的方案。”
我缩了缩手，尴尬。
“走吧，下班了，想吃点什么？”林诚的语气突然变得轻松，有些浓重的鼻音将我拖入更加尴尬的深渊，这熟悉又恰似朋友一般的语气什么鬼？
“还呆着？我的意思我请你吃饭啊。”林立打趣我。
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他车上了。
“卫果？你喜欢吃什么？”他开口打破寂静。
“日料。”该死，我为什么说日料，难道又想去一次清田家？！
“我也是，要说日料，清田家是最好的。”他顿住，瞟了我一眼，“不过今晚有点事，只能先带你去吃拉面了。”
我莫名松了口气，不是清田家！太好了……
我以为林诚去的拉面馆应该低调而奢华，到了之后才发现外人眼里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其实和凡人无异。
我和他要了一样的拉面，到现在我依然不记得那种面的名字，只知道味道很好。
“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林诚拿起汤匙和筷子，样子像是熟客。
“没有…”我心虚“也不是特别讨厌，就是感觉和我们世界观不同。”
他笑出了声，声音低沉浑厚，我仿佛听到声带的共鸣。
“你们，是什么世界观？”
“吃好，睡饱。”我开玩笑的随口一说，也拿起汤匙和筷子，准备开吃。
“那我呢？”林诚支着头，看着我，看得我一脸惊慌。
“你……你，你就是太过苛刻，太要求完美了。”
林诚不再看我，低下头开始吃面，我见他没说话，也不再开玩笑，低下头吃面。
他拿起手机，划了好几下，见我好奇，就说“林立，催我回家。”
一听到林立，我的手立刻变得僵直，或许是了了的死让我愧疚于他，又或许是我没能将那三十几万还给他，心虚至此。
我知道林立的事后，就一直怀疑那三十几万是不是他从家里拿的，如果单纯的只是他的钱，我总想着留着以后应急用，更何况我也不想他因此知道我在雅乐工作，继续施舍我。
“不急。”林诚见我拿汤匙的手僵在半空，放下了手机。
“你这么讨厌林立，还让于了了嫁给他？”林诚没有看我，但我知道这话只说给我一个人听。
“了了和我不一样，她需要一个爱她的人一直陪着她照顾她，就算我讨厌林立，也得尊重了了的选择。”林诚见我难得认真，便顺着话题问。
“那你是什么样的？”
我沉默，不是无法回答，只是在想他认为我是什么样的。
“我只需要一个能让我好好活着的人。”
吃完面，林诚说要送我，我说“你家里不是还催你回去吗？快走吧，我自己打的。”
“其实，不是很急。”他坐进驾驶室，朝我打喇叭“上车。”
我见他是不会放我一个人走了，便又一次妥协，上车了。
“卫果，看看这个。”他递给我一份策划案“说说有什么想法。”
我打开文件夹，是MSM和雅乐第一次合作的广告书，往后的每一页和每个细节上都有人粘的便利贴“模特裙摆太大”“清纯”……各种各样的标注。
“认真。”我评价。
林诚笑了笑“当然了，这是我做的第一个广告策划案，不过，我只问你对内容的评价。”
我的手不由自主的加快了翻页的速度。
天哪！牛X啊！
“我天，林诚，怪不得当时你们能打败那么棘手的竞争对手拿下MSM的案子。”我惊叹，虽然广告拍出来效果很好，但只要是看了这份策划案的人都会感叹广告拍的不足策划案精彩度的万分之一。
“你知道？”他第一次用惊讶的语气问我，我竟然有点得意。
“嗯，当然了，那时候……我和一帮朋友因为那个广告买了一箱MSM的面膜。”
他又笑了起来，车子停在单元门口，我将策划案递还给他。
“拿回去看看，当成一种学习。”说完便一脚油门，开出了我的视野。
其实……应该很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