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山,抵天接地,一时无两。西行路上,向少人家,宁采臣也不知走了多久,不曾见着个人影。只是一路行来,待到山间峻岭便有妖精窥视,宁采臣便知这地头已出了万寿山,回首一望,那万寿山于天地间亦是一粟之于沧海,但终归,有个家了不是?
也不理这些大小妖怪,宁采臣只一鼓作气,往西而行。
却说那奎木狼前夜一时狂躁,往那五庄观一行,却连一招半式也未施展,就给镇元子扫落云头。他也是个不修心性的,得了郁闷,便求发泄。他这偷下凡来,本是为了披香殿的玉女,两人相邀下凡,说来也是一番美事。只今已是十年有余,膝下也有一双儿女……
当年那卷帘将恶了玉帝,被罚在流沙河,太上为此炼了诸天星宿剑,二十八宿也曾出过大力,只将一丝真灵炼入其中,这剑才有接引星光之能。宁采臣懵懂间,将那诸天星宿剑强行炼化,却是将他二十八人真灵炼化无形。若真讲起来,二十八宿吃了大亏,幸得还有道祖的“丹元大会”,那诸天星宿剑却是再无接引星光,结星宿大阵的威能。
这剑日后自有妙用不提。奎木狼却不是个怕事的,当年猪八戒伙了沙和尚前来降他,被他打了个落花流水,要放在别的妖怪,自是得意收兵,关了大门大块吃肉,和小的们吹吹牛也就算了。这家伙却变了个俊俏模样,往那宝象国中,把唐三藏变了一只老虎……
奎木狼今日抱了儿女在膝,和那披香殿玉女转生的百花羞公主,说些闲话。那宁采臣行走世间,却是新人,镇元子也不是收敛脾气的师长。宁采臣驾了雷云,莫说这奎木狼了,便是数十里前那只顶顶有名的白骨精也偷着往天上瞧了几眼。只是这白骨精尸骨成精,对宁采臣这一团混了戊土的天雷之气,显然无爱。
奎木狼瞧了个真切,便想和那宁采臣过上一招,也让万寿山试试被人打落云头的滋味,早早将儿女交由公主,顶了那粒舍利子,就往天上一撞……
宁采臣也不知有人要偷袭与他,将那戊土之气一收,雷云便又快了三分,只从那波月洞上掠了过去。
奎木狼只等一朝将宁采臣撞落,也自找了面子,日后若是说起,有那诸天星宿剑,也不至于失了道理。哪晓得这书生就在这左近之地才突然快了三分,奎木狼全力往天上一冲,却是连宁采臣的衣角都没捉到。就在空中,看着宁采臣远去的身影,一种“前浪死在沙滩上”的悲催感,萦绕心间,奎木狼开始认真的琢磨了,道祖明儿个的“丹元大会”是不是该去了。在宁采臣这些晚辈背后吃灰,这种感觉确实说不上好啊……
宁采臣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打击了一位从天庭叛逃的高层公务员,望着几十里外的一座大城,心生喜悦,总算见到人了。按落云头,一正衣冠,宁采臣徐徐上了官道,也是数架马车并行的大道。
暮春时节,也不复那春意融融,若要真个说起,便是绿的厚重了。初春新吐的嫩芽,已渐长成。更有花落处,便已结出小果。宁采臣一身五庄观出品的书生袍,也是片尘不染,每每从人旁越过,也是引人瞩目。宁采臣瞧了这些人在眼里,足足行了盏茶功夫,才寻了一个茶铺。日头才上三竿,夏意未浓,那茶铺生意自不见得好。
宁采臣拣了个位子坐下,那老板难得见了一客人,满脸堆了笑容,迎了过来。宁采臣就随意要了些粗茶,便问道:“这位掌柜的,不知可否请教,你可知哪座城唤作‘白凤’?”
“书生老爷,当不得‘掌柜’二字,只是个小本生意,唤声‘老板’,还嫌僭越呢。”茶铺老板是个熟嘴,听了宁采臣的称呼,连连摆手,只是想了半晌,却道,“小老儿久不出远门,却是不知此处。”
宁采臣也不失望,只拱手谢过。
“你若说的白凤城,老朽却知一二。”旁的却有一人插道,话音苍老。
转眼一瞧,却是这茶铺迎来了第二位客人,见着这老人,茶铺的老板却不显得热情,道:“葛先生,你莫借着年纪,骗这后生。”显然是个熟识的,茶老板这话说的大声,提醒的意味更要重些。
宁采臣听了有人接话,便道:“请坐,若是知晓,还请老人家不吝赐教。”
那老人也不看那茶老板,大声道:“上茶!”宁采臣微微点头,那老板才上了茶水,自当宁采臣是冤大头了。
老人望了茶水,才抚须慢道:“年轻人,你往那白凤城,又有何事?”
宁采臣只在心头一笑,知道说了实情反倒是个说不清楚的,只将面色一正,道:“先贤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宁某深以为然。”
老人本来眯着眼睛,散淡得紧,不想听了这话,却将茶水往那桌上一放,道:“又是个不知死活的,万里路是这么好走的?”说着,自从怀中摸出几枚铜钱,递了那茶老板,也不理这二人,自顾自地往茶铺外行去。
宁采臣抢上一步,道:“葛先生,白凤城只要在这地上,晚生总是要到的。”
“嘿嘿,那白凤城便在西方,比这宝象国还要雄威三分,真有心自是能到。”不知为何,那老人一边走一边说,却突地转过身子,笑着说道,“只是一路行来,总要活着才能到,少年人还是孝顺父母才是正道,圣贤书也莫将自个儿读傻了。”
宁采臣朗声谢过。那老人也不理,自顾自的往前走去。那茶老板低声道:“葛先生早年也是本城头一名的官学先生,只是他儿子没了之后,就有些疯疯癫癫。”言语中说不出的唏嘘感叹,茶老板想了想,又说道,“要说见识,葛先生还是有的。只是这天下哪还有比我‘宝象国’还雄壮的大城,小老儿确实不信了……”
宁采臣心下一笑,那白凤城有多雄壮我不知道,若说城墙雄壮,唐都长安自然不惧你这宝象国了。呃,宝象国?宁采臣记得这地方,小白龙同学一路打酱油,真把自己当马了,也就在这里发了一回飙。还是变了个美女,只是貌似玩不过那黄袍怪啊……
细细想了下,宁采臣也不知自己早已将这黄袍怪得罪了一个底朝天,也没那许多除魔卫道的心思,百花羞公主还是留给唐三藏他们解决的好……
也不看那宫阁九重祥瑞多,落落玉阶文武绕,虽是好一派大国风光,宁采臣却无心去看,辨了方向,就往西行。
西行人少,却是山多,不一时,又是一山方圆数百里,只不知那山如何造化,顶上却是个平的。那一对儿从太上宫内逃出的活宝,银角望了天上,怒道:“那曾有人从我头上过,他若敢,我自叫他知晓我的厉害……”
金角朝着他的额上就是一巴掌,骂道:“道祖为了他要开‘丹元大会’,你我不思量怎生瞒过下凡这罪,还去招惹他?你这泼货,真是个没长眼子的。”银角嘟囔了几句,却是不敢争辩,只将那羊脂玉净瓶翻来覆去地玩得爱不释手。
宁采臣望了西方而行,也不比等闲,等闲魔怪也不敢惹他,他也不去招惹别人。只到日当正午,宁采臣才瞧了地上一溜寺院,寺院中各方行脚僧人往来,消息再是灵通不过。
望在空中,那是祥光瑞瑞;行得近前,就见一对金刚高坐,金甲灿烂,宝带飘香,却是个香火旺盛的寺庙。庙头横的匾额,上书“敕建宝林寺”,也是金漆铺就,奢华异常。
宁采臣迈步进去,有僧洒扫,有僧诵经,自也有僧迎客。斜披了大红袈裟,那僧见有客至,合什道:“深山古庙,善信难至。今得君子,实是万喜。”
宁采臣也不知这僧人为何如此客气,只随了一礼,道:“心诚处,自无远近。”
僧人也是一笑,道:“客人有此心,当时缘分至了。”
这话说得更是奇怪,宁采臣也好奇地问道:“缘分至了?此话怎讲?”
那僧人合什称罪,道:“今日来了两位贵客,只是这二位谈禅论道,闲时还说些诸子百家,我这院中佛学精深,却是不察旁门。万望公子,做个陪客?”
宁采臣没想到自己上门问个路,反而先被拉了壮丁,不免笑道:“晚生姓宁,不知长老如何称呼?”
那僧人道:“贫僧智明,却是乱了方寸,让宁施主见笑了。”说着就领宁采臣往内走去。
宁采臣得了空,便问道:“听闻此处有座‘白凤城’,不知离此地还有多远?”
那智明脚下一停,诧异地看了宁采臣一眼,半晌才道:“原来你是别国来客。切记切记,今日莫要提这‘白凤’二字,没得犯了忌讳,贫僧也脱不得干系。”又细细叮嘱两边,才领了宁采臣再往前去。
ps:还能半夜饿醒了,干脆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