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有来头。”汪晴风碰了碰万行云的肩膀说道。
“是吗?这就是你和你龙师兄商量的结果么?”万行云脸上受伤,说起话来本就有些含糊不清,这时故意拿起阴阳怪气的腔调更是让汪晴风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面对汪晴风的询问,万行云哼哼着扭过头不再看他。汪晴风无奈,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进去,自顾自将想法说了出来:“师兄你看,咱们这几拨人,各有各的心思,互不相让,但又不能保证能胜过其他人一方独大。当然,论起实力来,李临风和他那个看起来功夫不错的女儿胜算是最大的。可是这两父女似乎也出了什么问题,”说着他指指仍然对峙着的李家父女二人,“天星山虽说伤了丁雪原,但胜在人多。李临风这边的话,他一个人便能独当一面,他女儿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若真动起手来恐怕也不是好惹的角色。褚江河和他徒弟虽不会武功,可擅使毒物,上次咱们就吃了他们的大亏。咱们实力虽不弱,但吃亏就在人少,更兼师兄你受伤不轻。不如暂时停手,略作歇息后再做打算。”
“你的意思是我拖累了你们么?”万行云忍不住打断了汪晴风,“我好得很!”说着便扳过他的肩膀,将脸凑近了左右摇晃着给他看,“看看,我好着!”正说着,他鼻子里便淌出血来,随着脑袋的晃动,两行鼻血顺着两边嘴角淌下来,在他本就像染成花布一样的脸上画出了两道弯弯曲曲的线条,活像两道红色的滑稽胡子。
感觉到异样,万行云猜到是流鼻血了,顿时觉得丢脸万分。情急之下也忘了脸上的伤,抬起手抹了一把鼻子嘴巴,这一下疼得他忍不住哀嚎一声蹲下了身子。
“你怎么样,师兄?”汪晴风也顾不上追问他方才含含糊糊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赶紧跟着蹲下来查看万行云的伤势。
万行云垂着头,一手握住一块石头,指关节因为太过用力已经发白。汪晴风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心里也不好过,可现在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干着急。思忖半晌后,他咬咬牙,站起身来朝着山梁方向抱了抱拳:“那万家楼弟子就承楚老爷的盛情了。我家师兄受伤,还望楚老爷搭救。”
汪晴风为了让站在山梁之上的楚秀听到,扯着嗓子一个字一个地大吼,待到说完后,感觉喉咙都快冒烟了。
万行云听到汪晴风向身份不明的人求救,最重要的还是当着龙川的面,不禁气得七窍生烟。当他双手撑着膝盖,勉强站起来准备训斥汪晴风一顿时,模模糊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并且正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越来越近。
不会吧?万行云咽了一口口水,忍住痛用力眨了眨眼,见离自己已经仅有几步之遥的人果然是苏木。一时又惊又窘,手足无措地愣在了原地。
“你干什么!”汪晴风举剑指向苏木,吓得她捂住胸口猛地停在原地,看了看正窘得无地自容的万行云:“方才你不说有人受伤么?我过来替你们看看。”
“你是大夫?”汪晴风收起了剑,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小姑娘确实是褚江河的徒弟。不过看她像个小孩一样,怎么看都不可靠。也许是读懂了他疑惑的目光,苏木怯怯地指了指身后的丁雪原,也许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那位大叔的伤口我已经替他重新包扎好了。”
汪晴风顺着苏木所指看去,只见丁雪原躺在地上,直挺挺的像根木头一样,也不知是生是死。这个小丫头怎么看也不能让人放心,更何况,若她果真是褚江河的徒弟,那当日在虚子谷用药迷晕他们的蒙面人当中就有她,怎么能指望曾经害过自己的人来救自己?
趁汪晴风踟躇不决之时,看万行云实在难受的苏木大起胆子从他身边蹿了过去三两步便跑到了万行云身边。
“你!”汪晴风转过身,以剑指着苏木的背影,却见她不为所动,拉着万行云坐到了地上。接着迅速自腰间取下一个布包在地上铺展开来。汪晴风歪起脑袋从苏木肩膀后看过去,这才发现原来那竟然是一排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
“喂,你到底行不行啊?”汪晴风见苏木确是一副行医救人的架势,便不再阻拦,而是质疑起她的医术来,指着那一根根让他看了就觉得疼的明晃晃的针,缩着脖子问道。
“这里没有药,我只能先给他扎针止住疼。接下来还得尽快用药才是。”苏木不理会汪晴风的质疑,说话间已经将好几根针扎进了万行云的脖子和手背。
看着万行云的表情似乎有些缓和,汪晴风终于稍稍放心了些,对苏木的怀疑也减轻了不少,和她说起话来口气也温和起来:“那你看看,我师兄伤得严重么?”
苏木扭过头像看傻瓜似的看着汪晴风,这让他颇不是滋味地问道:“怎么了?”
“你们都是傻瓜么?”苏木依次看了汪晴风和万行云一眼,语气甚是严厉。
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子正正经经地教训,汪晴风顿觉脸上无光,刚刚才对苏木生出的一点点友善也立刻被羞耻感冲得烟消云散。
“你,”
“你什么你!”苏木说着站了起来,扬起下巴逼视着汪晴风的双眼,“你口口声声称他作师兄,却不顾他的性命,让他带着这么重的伤还跟人拼命,你是想害死他么?”
也许是身为医者的本能,讲到病人的安危时,个子小小又胆怯的苏木完全变了一个人。赤手空拳面对手持兵器又一脸凶像的汪晴风,她竟毫无惧色。反倒是汪晴风被她声色俱厉的斥责给镇住了,立刻收起了凶像,小心的问道:“我师兄果然伤得很重么?”
疼痛大大缓解的万行云稍微恢复了些精神,不过面对苏木只是让他更窘迫而已。见汪晴风被骂,他想着替他辩解,嘟嘟囔囔说出一堆话,却发现连自己都听不清了。
“怎么会这样?是你把我师兄给扎坏了么?”汪晴风听得万行云说话比方才更加不清楚,态度又凶恶起来。
“他都伤成这样了还能清醒着,可全靠我扎的这几针。你都没有发觉他从受伤开始之后状态就越来越不好么?”苏木回过头看着万行云,见他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不动,顿时羞红了脸赶紧又转过头来。万行云也觉得脸上发烧,做作地干咳了两声,牵动着脑袋晃了晃,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胃里也翻腾起来。
“你不要动!”听到背后有异常的苏木转过身来,蹲下扶住了万行云稳住他的身子。
“师兄?”汪晴风焦急地唤了一声,联想到苏木方才的话,这才回忆起来,万行云初受伤时,确实只是脸部青肿,看起来并无大碍。可后来,虽然他一直在硬撑,仍然能看得出他感觉越来越痛苦。甚至在苏木医治他以前,他就已经开始口齿不清了。
“姑娘,我师兄到底伤到哪里了,怎会如此严重?你快救救他!”想到万行云的安危,汪晴风也顾不得自己的面子了,几乎是低声下气地哀求着苏木。
万行云听这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说得他好像立马就要断气躺进棺材似的,不禁觉得好笑。自己不过是伤了脸,疼得受不了而已,哪有那么严重。想着出言反驳,但想着方才开始不知怎么的,自己竟然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这么一来觉得挺丢脸便放弃了说话的念,于是就摇头晃脑地冲苏木二人示意自己没事。可一动就感觉天旋地转,忍不住地想干呕。
“不是叫你不要动么?”苏木双手压住了万行云的肩膀看向汪晴风,“你来压住他,不许他再动,特别不能晃动脑袋。这里天气炎热,他脸上的伤不及时处理就会恶化,脸坏了事小,伤口感染就糟糕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脑袋可能伤到了,对这个我实在是束手无策,只能找我师父或其他大夫诊治。”
“脸坏了怎么会是小事,姑娘,我师兄的脸可俊俏得很哪,你快想想办法怎么医治啊,万万不可坏了我师兄的脸啊。”汪晴风是真着急了,扯着脖子冲苏木嚷了起来。而同样着急的万行云也顾不得苏木的警告和上一阵晃动后还未消散的眩晕与恶心,闭紧了嘴连连点头。
“不要晃脑袋!”苏木话音未落,才点了两三下头的万行云只觉得一股酸气直冲喉咙,再也忍耐不住,扶着汪晴风呕吐起来。他脸上的伤本就疼痛难忍,剧烈的呕吐牵扯着伤口,更是让他痛不欲生。苏木赶紧弯腰又取出几根银针,飞快地扎在几处穴位上,这才让万行云止住了呕吐。
“他到底有没有伤到头?”苏木厉声喝问道。
“这,”汪晴风被万行云的惨状和苏木的愤怒吓得愣住了,直到苏木腾出手来推了他一把,他这才收拾心神仔细回忆方才之事,想着想着,他“啧”了一声,“对了,方才为了躲避偷袭,我将师兄倒拖着藏到大石头之后时,仿佛在最后的时候确是撞到过。”
“这就是了。”苏木看着大口喘着气,与方才比起来更加萎靡不振的万行云,“他都这样了,你还不想办法救他?”
“我这不是已经向那些人妥协了么?”汪晴风已经彻底没了脾气,小心地向苏木解释道。
“还有你,自己明明已经不舒服了,为什么还不听话,还要逞强!”苏木转动着万行云身上一根银针,皱着眉头看着他已经做不出表情的脸。不知怎么的,突然间,在她眼前,出现了这个人当日穷凶极恶对待褚师父的可恶模样。可现在这个可怜兮兮的他,跟那日被他们毒倒后挨了她的打的他,似乎跟那个行凶者并不是一个人。苏木叹了一口气,想起听人说起过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难道说的就是这样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