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林倩儿较近的丁雪原立刻被她吸引了注意力,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一番。虽然只有李临风唤了她一声,她并没有回应他,可丁雪原还是从两个人的神态中猜出了两个人的关系。原来这才是同伴指引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在追查褚江河的过程当中误打误撞钓到了这条大鱼,还是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他们?丁雪原这时开始有些满意同伴的行动了。
“怎么,李师兄,不介绍我这个叔父?”看林倩儿一脸懵懂的样子,似乎并不清楚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她竟然从死人堆里突然钻出来,行迹也大为可疑,丁雪原决定先试探一下这父女两人。
听到丁雪原的话,林倩儿不禁疑惑起来,李师兄?还是自己太过紧张将林师兄听成了李师兄?她将目光投向父亲,却见他正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那像一把刀一样的眼神,顷刻间便能将自己剁碎。然而看父亲的样子,又在尽力攫住那把刀,来来回回间似乎已经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爹?”林倩儿轻轻唤了一声。
李临风收回眼光看向丁雪原,拉扯在自己身上的刀终于消失了,他拔出了腰间配刀。一丝血渍像眼泪一样凝固在刀刃上,在初升的阳光下显得特别突兀。
“还愣着做什么,动手!”李临风挥刀向离他最近的天星山弟子砍去。
丁雪原见状,朝同伴们一挥手,众人会意,立即朝着李临风围拢过去,将他和林倩儿两个人就在了外围。
“按照辈分,李姑娘该是该称我一声叔父的。不过,看样子师兄并未将咱们过往的情谊讲给姑娘你听。”丁雪原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正被围攻无暇分身的李临风。
“胡说八道!”林倩儿这一次听清楚了,横刀在手冷冷说道,“家父与你这等舞刀弄枪的江湖中人素无往来,何来往日情谊一说。更何况,你连家父与我的姓氏都不清楚,还在这里认起亲戚来了,真是可笑。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老是遇上似你这般满口胡言乱语之人,真是晦气!”
林倩儿斜眼打量着眼前之人,虽然他口口声声称父亲为“师兄”,但看他久经风吹日晒而呈现出一种金属颜色的脸,年纪却似乎在父亲之上。
“哦?”丁雪原猜也许林倩儿口中另一个胡言乱语之人就是那个人,或许他也被这么劈头盖脸地骂过,想着他不肯低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不知怎么的他竟然觉得很开心。“李姑娘若说令尊与江湖素无开往不过是跟姑娘四处躲藏的这些年吧。”
如丁雪原所料,骄傲的林倩儿果然被这句话激怒了。
“躲藏?家父是堂堂朝廷命官,何来躲藏一说。说道躲藏,倒是你们这等所谓的武林人士,尽做些见不得光的事,反倒还标榜自己是正义的化身,真是可笑。”
原来竟是躲进了官府之中,难怪多年来无人能寻得他的踪迹,果然是高招。不过,丁雪原看着林倩儿怒气冲冲的脸,孩子果然还是孩子。想到这里,他笑了笑冲林倩儿扬了扬下巴:“姑娘,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可笑么?”
林倩儿看丁雪原笑得阴险,不由得攥紧了手中刀反问道:“什么?”
“可笑的是,自己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还自以为掌握了一切。小姑娘,你说我不清楚你们的姓氏,可是,”丁雪原看着林倩儿越来越疑惑的脸很是满意,“不清楚的是你才对。你爹,”他指了指正被他的同伴们团团围住的李临风,“姓李名临风,木子李,君临天下的临,呼风唤雨的风。万家楼四大弟子后裔之一,自幼养在本家天星山,是跟我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师兄。十八年前,因与魔教余孽有私,背弃师门,屠戮同门,被全天下追杀。这之后,才有了现在的你爹。”
“你胡说!”林倩儿挥刀直指丁雪原的咽喉。
面对林倩儿的刀,丁雪原竟然不避不挡,泰然自若的神态倒让林倩儿因为摸不清他的底而心虚起来。
丁雪原微微一笑:“怎么,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了么?我看姑娘并非是养在高墙大院里只会吟诗绣花的蠢姑娘,这么些年来,我不信姑娘一次也没有对令尊的言行产生过怀疑。”
“哼,”林倩儿不屑地轻哼一声,“本小姐可没有跟你们这种人一样的可怕兴趣,竟然会对自己至亲之人心怀疑虑伺机窥探。”
丁雪原对林倩儿的讽刺不以为意,继续追问:“你爹跟你或者他人提过他的过去么?你们一家是十多年前突然出现在现在生活的环境中的吧,那之前呢,你听你爹提过么?”
林倩儿答话时第一次出现了犹豫,不过片刻之后她仍然以坚定的口吻说道:“父女之间,再如何情深也会有距离,怎么可能到无话不说的地步。看你说起话来颠三倒四,满口胡言,定是个歹毒刻薄之人。哪怕是关在高墙大院里的蠢姑娘,想来也是不愿嫁与你这种人的。你无家事,又怎会懂得父女子女相处之道。”
“哈。”丁雪原被林倩儿一番调侃逗的笑了起来。林倩儿见对方不怒反笑,而且还是在被自己用刀抵住的情况下,不由得越来越紧张。
为了宋吉祥这个惹祸精,林倩儿架从来没有少打。但像今天这样真刀真枪的经历,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打架斗殴时她虽有胆子下黑手,但在这以命相搏的时刻却未必真的胆子取人性命。眼见自己的刀逼着那人的喉咙,性命只在须臾之间,他却兀自神态自若。林倩儿越想越惊慌,不由得倒退了两步,让自己的刀锋远离了丁雪原的喉咙。
丁雪原见林倩儿莫名地往后退去,也不赶着上前,只是带着一副让人捉摸不透的奇怪神情,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林倩儿被盯着直发怵,而她却不敢移开视线,唯恐自己稍一走神便会遭到对方出其不意的攻击,所以只能硬着头皮迎着让她极不舒服的目光,努力让自己握刀的手更稳当一些。正在她不知所措之时,丁雪原总算是笑完了,以一种认真的表情看着她说道:“托令尊的福,这些年来本派事务繁杂,千头万绪,倒果真如姑娘所言,并没有哪家的姑娘敢嫁进天星山。毕竟,咱们这里可是出了一个天下闻名的坏蛋,名声可好不到哪里去。”
“你少在这里指桑骂槐。”林倩儿反驳道,“难道你以为以你几句凭空捏造的花言巧语就能离间我们父女么?”
“好吧,就算姑娘说得有道理,那令堂总该和女儿亲近吧?那她又可曾向你提出你出生之前的事?”丁雪原不肯罢休,继续追问。
林倩儿听到丁雪原说到母女亲近的话,一丝忧伤闪过了脸颊,正好被丁雪原看在了眼里:“难道说,令堂已经不在了?”
“关你什么事!”林倩儿几乎是吼着回应丁雪原。
“好了。”丁雪原像是变脸一般,突然之间将笑容从脸上抹去揣进了兜里,只留下一脸的冷漠,但林倩儿看得出来,其间似乎还夹杂了些许计谋得逞的得意之色,“我想知道的,姑娘都已经告诉我了。现在,游戏时间结束了。不过,还真是没想到,你娘竟是个短命鬼。你爹犯下如此大罪将她救出来,怕也没算到她活不了多久吧,恐怕到后来肠子都悔青了吧。”
林倩儿活到现在,头一次听到这般无情的话,纵然是吉祥在外面闯祸后自己跟着受到的谩骂也比这些话好听一万倍。她感觉自己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而说出这些可怕言语的人,似乎正享受着这番言论给她带来的冲击,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不过死了也好,死了倒干净。你爹恐怕也从没告诉过你吧,你娘可是在名鼎鼎的魔教圣女。这倒是个好听的名头,实际上怕是什么妖魔鬼怪的孽种。姑娘你可要小心哪,你可知道你身上流着的血是什么?是妖魔的血液啊,只需要一点点,就能让魂归地狱的亡灵重返人间。这么看起来,你如此看得起自己也算是有理有据吧,毕竟,像你这种妖魔与叛徒生下的怪物,当真是世上绝无仅有的。”
这一番话一出口,丁雪原自己也愣住了。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会对一个小姑娘家说出如此刻薄的话。不过下一秒,他便释然了。相对于李临风当年的叛变带给自己,带给师父,带给整个天星山的伤害,这点儿教训算得了什么?眼前这个姑娘不是因,然而却是果。十多年来压抑在心中的委屈、愤懑,此刻终于找到了出口,丁雪原冷冷地看着林倩儿一阵白一阵红的面孔,心里竟无比地痛快。
“混帐东西!”林倩儿怒吼一声,举刀向着丁雪原劈头砍了下来。
丁雪原万万不想到被激怒的林倩儿会做出如此不计后果之举,仓促间不及应对,只能身子带动头部往后一仰,张开双臂以维持住身形平稳,侧过身子堪堪避开了刀锋。林倩儿手中闪着寒光的刀几乎就擦着他的鼻尖再从肩膀上划下。
不自觉地下了杀手却一击扑空,林倩儿也分不清楚心中所感到底是懊悔还是如释重负,竟自呆在了原地。丁雪原却出手如电,一步奔至她面前,擒住了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