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药药效过后,宋吉祥再次怪叫着挣扎起来。不过就在他将要再次跌下榻之时,或许是方才昏迷一阵恢复了一点儿神志,又或许是陆寻裕治伤的药起了点作用,此刻醒来,他的目光已不似先前一般散乱,以至于当他的目光落到正竭力不让他乱动的人身上时,竟如同施展了咒语一般令他瞬间动弹不得。林倩儿与他目光相交,立刻明白他是认出了自己。
“吉祥?”林倩儿扳住宋吉祥的肩膀,半是欣喜半是伤心地唤着他的名字,“吉祥,你认得我吗?”
宋吉祥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在经历了一场接一场古怪离奇的梦境后,他的脑子里像一团浆糊般混沌不清,以至于看着的在咫尺的林倩儿,竟觉得她熟悉的脸庞像是蒙着一层纱似地模糊不清。他动了动嘴,要告诉林倩儿,他全身都痛,脸上更痛,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嘴里竟是发出了一连串连他自己也听不清的含糊呢喃。而更要命的是,他甚至没有心思来疑惑这一点,因为随着他试图张开嘴说话而来的锥心疼痛使得他眼前一黑,像截木头似地不受控制地一晃,多半截身子顿时脱离了林倩儿的支撑,斜斜顺着榻沿耷拉下来。
宋吉祥听得林倩儿叫了他一声,接着感觉到有人拦腰抱住了自己,让自己的脑袋在触及地面的前一瞬间停了下来。昏昏沉沉之中,宋吉祥觉得又有一个人凑了上来,他眼前一片模糊,却仍然认出了几乎凑到自己眼前的那个人是陆寻裕。纵然意识尚不清醒,可宋吉祥在认出陆寻裕后,却本能地企图闪身躲开。然而他此时半截身子倒吊在榻沿之下,全靠林倩儿拖拽着才没跌到地上,又哪里能有力气躲闪,情急之下竟奋力抬起一只手胡乱照着陆寻裕推了一把。
眼见得宋吉祥反应激烈,林倩儿既要顾及受伤的他又要顾及陆寻裕,只得双手抱住他的腰要将他拖起来。可宋吉祥眼见得陆寻裕在眼前晃悠,却不肯停手,他这边一挣扎带动得林倩儿也跟前一阵踉跄,两个人差点儿拉扯着一起跌翻在地上。好在林倩儿力气大,慌乱中一抬起一条腿踩到了榻了稳住了重心,这才拉扯着宋吉祥站稳当了。
宋吉祥被林倩儿抱着腰,半截身子几乎悬空,眼前的东西晃了几晃才渐渐显现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而首先映入他眼帘的,便是一只放在地上的铜盆。不知是因为自己现在看什么都模糊而看错了,还是自己睡得久了脑子模糊了,那铜盆里的东西在他眼里竟如同鲜血一般。更为恐怖的是,那片静止不动的鲜红里,映出了一张奇怪的脸。而几乎就在一瞬间,宋吉祥便明白了,那已经没有了人样的脸就是自己的。紧接着下一个瞬间,他便尖叫着挣开抱着他的林倩儿,翻身滚落到了榻上。当林倩儿试图再一次靠近他时,他猛地缩起身子直往远处躲,一边躲一边不住地扭动脑袋到处张望,想找个地方将自己藏起来。可眼见得自己是身处在一个光秃秃榻上避无可避之后,便随手扯过榻上被褥要蒙上自己的脸。然而就在被褥接触到自己的脸的一瞬间,如同蚀骨般的疼痛立刻排山倒海般袭来,令得他猛地一松手,随即又翻倒在榻上,想要伸手捂住脸却又不敢,甚至连喊疼也喊不出来,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如同野兽一般的咕噜声。
林倩儿还要再上前,却被陆寻裕给拉住了。她回过头,只见陆寻裕一言不发,只是冲他直摇头。而此时,一直呆立着像截木头一样的楚月突然间好似魂魄回归本位了,像阵风一般朝宋吉祥冲了过来。她推开林倩儿二人,双膝都跪到了榻上,探着身子伸出双手拉住宋吉祥。宋吉祥像只受伤的野兽一般,又是惊恐又是愤怒,一感觉到有人接近,便又要试图躲起来。
“吉祥,是我!”楚月一边试图拉住宋吉祥,一边大声地说道。
宋吉祥一听是楚月的声音,顿时停止了的挣扎,并由得她将自己从角落拉回了卧榻中央。
“吉祥?”林倩儿见状不禁又气又怨,忍不住要挣开陆寻裕凑上前去。可谁知一见了林倩儿要靠近,宋吉祥像如同见了鬼似地又发作起来,仿佛恨不得躲进地缝里去。
“算了。”陆寻裕拉住林倩儿,感觉到她的身子正不住地颤抖,一边说着便一边拉起她朝外头走,“折腾了这么久,我先带你去吃点儿东西,这儿你就不要再管了。”
楚月再次探过身子,伸手将宋吉祥拉了过来。而当她俯下身子准备拉出他紧紧攥在手中的被褥时,这才发觉他完全裸露在外的嘴巴正不停地噏动着。待得她凑得更近了些才听明白,他正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
“吉祥让你走。”楚月头也不回地说道,“反正这儿也用不着你了,你就赶紧出去吧。”
“你胡说什么!”林倩儿一边尖声叫道一边伸手抓住楚月肩头将她拎了起来一把推向墙边,“你给我滚开!”
楚月打着转儿撞向墙边,若没躲在一旁不知所措的熊小满接了一下,非得迎面撞到墙上不可。陆寻裕方才见林倩儿朝楚月动手,虽有心想要阻止却无奈力不从心,自己的动作又哪里及得上林倩儿快。待得他伸手将林倩儿拽住时,楚月已经跌在了熊小满身上,而林倩儿也已经挣开了自己奔回榻边扶起了宋吉祥。
陆寻裕是旁观者清,自然明白楚月方才所言不虚。虽然他与宋吉祥接触时间并不长,也足够看清那位大少爷既骄傲又脆弱的本性了。眼见得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宋吉祥怕是宁愿死也不愿让林倩儿看到他这副模样的。可林倩儿当局者迷,对宋吉祥过于关心,又对楚月心存芥蒂,哪里肯信她的言语。
果然,林倩儿一碰到宋吉祥,他便像见了鬼似地,不顾死活地挣扎起来,眨眼间刚刚才止住血的脸便又渗满了血。接着似乎是为了配合这狰狞恐怖的面容,他喉咙里还不住地发出一阵阵沙哑的嘶叫。而当林倩儿分辨出他不住地重复着的两个字是“走开”后,像是被人扇了一记耳光似地呆住了,由着不停挣扎的宋吉祥从她手里脱了身,眼看着就要跌落榻下。
楚月回身飞奔过来,一把接住了宋吉祥,扶着他坐起来的同时将林倩儿挤得站了起来。这么一来,她似乎又觉得有些对不住林倩儿,回头抱歉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姐姐,你先出去吧。”
“倩儿我们走。”陆寻裕拉起呆若木鸡的林倩儿,这回她没有挣扎,而是顺从地跟上了他的脚步。
“等等我。”熊小满眼见得屋里气氛莫名地尴尬难堪,浑身都不自在,见陆寻裕要带着林倩儿开溜便也赶紧跟了上去。
陆寻裕拉着林倩儿走到了门口,拥在这里的仆役们顿时闪身避开让出了一条通道。而此时的陆寻裕发现,这些人几乎个个脸上都挂着与褚江河一般无二的表情。
该怎么形容呢?陆寻裕一边走进屋外灯影摇曳的夜色里一边思忖着,是该称之为悲伤,又或者是该称之为轻松?他想了又想,觉得后者更加贴切。
当心神恍惚的林倩儿注意到异常时,楚家庄园的仆役几乎已经走完了。仅剩下的几个也全然失了前些日子的亢奋状态,一个个变得无精打采,只顾着打扫或做饭,似乎再让他们多想或多做一点儿事情他们就会累得趴下。
“我真是万万没有料到我师父那个老疯子事到临头,居然也有幡然醒悟的一天。”陆寻裕看着将饭碗收走的一个仆役的背影,叹着气说道。
“那你这到底是开心呢还是不开心呢?”林倩儿一早已经看出了褚江河的意图,因此并不感到惊讶,反倒是陆寻裕的样子让她感到疑惑。
“我也不知道。”陆寻裕往椅子背上靠了靠,像是在伸懒腰一样,眼睛盯着房梁,“原本我一心想让他放弃报仇以及救活裕儿姑娘的念头,可当他真的放弃了,我却不知道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了。”
“嗯?”林倩儿觉得不解,看着陆寻裕,却发现他仍然盯着房梁,似乎那上头刻着答案似地。
“你也知道的,”陆寻裕继续说道,“我师父从前虽然疯癫无状,可无论遇上什么事,一直都是生龙活虎。可眼下呢,却像魂儿被抽走了似地,跟死人差的也只是一口气了。”说到这儿,他直起身子看了林倩儿一眼,“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真的对你爹动手吗?”
林倩儿摇摇头:“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会的。”陆寻裕看着林倩儿的眼睛说道,“就跟我师父一样,他一生都在寻找裕儿姑娘,可当他真的有机会实现心愿时,却发现那所谓的心愿不过只是他编造出来哄骗自己一直往前走的借口而已。”
“别说得我像个傻子一样。”林倩儿垂下眼睛低声抱怨道。
陆寻裕向林倩儿的方向探了探身子继续说道:“你气你爹将你当了楚小姐的替罪羊,却也清楚他看你绝不仅仅是个替身这么简单。”
林倩儿别过头不作声,手指紧紧绞在一起。
“自小便有人管你的衣食住行,”陆寻裕不管林倩儿是否听得进去,眼见得话说到这分儿上,干脆就将一直憋在心里的话都挑明了,“他完全可以对你放任不管。可他却不顾所有人反对,那么严厉地要求你习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不得不将你推出去顶替楚小姐时让你不至于任人宰割。”
林倩儿犟着脖子咕哝道:“他倒是想得周全。”
“楚小姐被劫之时,楚庄主向他求救,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想办法营救楚小姐,而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万家楼,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陆寻裕说出了他一直未能得到证实的猜测,“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他当时是冲你来的?”
林倩儿肩膀明显抖了一下,却仍然扭着头不看陆寻裕。
陆寻裕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算了,反正人已经不在了也没办法问了。”
“那可不一定。”林倩儿阴阳怪气地接了一句。
陆寻裕一听就急了,一下子站了起来:“你想干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干。”林倩儿低声嘟囔着。
“什么也不干?”陆寻裕提高音调几乎嚷了起来。
“你吼什么?”林倩儿扭过头来瞪着陆寻裕。
陆寻裕吓得缩着身子躲到了桌子后头,可还强绷着不肯放弃:“我就知道你在打这个鬼主意。”
“什么是鬼主意?”林倩儿站起来,黑着一张脸看着陆寻裕。
陆寻裕咽了一口口水,双手扶着桌子说道,学着林倩儿样子也犟起脖子说道:“难道不是吗?你想让楚月救活所有人,但又担心被救之人如同宋吉祥一般痛苦,更重要的是,你担心楚月会因此而陷入麻烦。”
“谁有功夫担心她?”林倩儿咬了咬嘴唇别过脸过说道,“我巴不得看她倒霉。”
“那好啊,”陆寻裕朝屋子外头伸了伸脖子,“你这就去将那些走掉的仆役以及他们死了的亲友都给找回来,就让这儿天下大乱!”
见林倩儿颓然坐回椅子里,陆寻裕这才小心翼翼地绕过桌子回到她跟前,接着便蹲了下来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仰起头来看着她。
“别这么看着我。”林倩儿别过脸,却没有将被陆寻裕握住的手抽走。
“我知道这些天你都在想什么,”陆寻裕缓缓说道,“你想让你爹活过来,可又知道不该这样做。你不要否认。”看着林倩儿扭过脸来准备说点儿什么,他立刻制止了她,这才又继续说道,“人们在不如意时常常说如果能重来一次就好了,但却没有人有能力承受再来一次。可我也知道,要真的放手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就拿我师父的事来说好了,我眼见得他现在萎靡不振的模样,也很怀疑这个决定是不是最明智的。可人到底还是要往前走的,你看看龙川,相比于我师父,他更是极端,几乎活在世上的每一天都用来算计准备了。可临了呢,见自己心爱之人面临危险,他不还是立刻调了头吗?”说到这儿他似乎想起来什么,拍拍自己的脑袋说道,“我还忘记了告诉你,守卫庄园的仆役来报,万家楼的人早已经没影儿了。估计许和书已经被龙川劝动了,这几个人已经动身前去接应许燕佳去了。连龙川都放下了,你还在坚持什么?”
林倩儿半晌无语,陆寻裕也不知道接下来再该说点儿什么了,直到感觉到她的眼泪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倩儿?”陆寻裕伸出一只手摸摸林倩儿被眼泪打湿的脸颊。
林倩儿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肩膀止不住地一阵一阵颤抖。陆寻裕耐心地等着她平静下来,终于听得她说道:“我只是不甘心,一切就这么结束了。那我到底算什么,我经历的一切又算什么?”
陆寻裕仰面朝上对林倩儿吐了吐舌头:“如果硬要找一个由头,那你不妨想成这一切都是为了遇上我,这么一想你岂不是赚大了?”
林倩儿脸上露出了轻松的表情,却还是皱起眉头抱怨道:“你又嬉皮笑脸说这些轻佻话。”
陆寻裕朝林倩儿眨眨眼睛:“我也是对你一个人才这样,别人想让我轻佻我还轻佻不起来呢!”
“你!”
林倩儿作势要发怒,陆寻裕赶紧起身站直了投降:“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我要去看吉祥。”林倩儿红了脸颊,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陆寻裕背着手跟了上去:“我跟你一块儿去!”
二人离去后,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静得墙壁夹层里的人带着哭腔的呼吸声也显现了出来。
苏木蜷缩在狭窄的夹层里,怀里抱着青黛冷冰冰的尸体,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愤怒,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他不想见你就算了。”褚江河看着垂头丧气的林倩儿,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可干看着也不是一回事,便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吉祥为什么不想见我?”林倩儿慢慢地在楚家庄园幽深曲折的石板小径上走着一边低声说道。褚江河与陆寻裕对望了一眼,都拿不准她是在向他们发问还是在自言自语,一时都作声不得。
“他是在怨我吗?”林倩儿沉默半晌,又低声念叨了一句。
“当然不是!”陆寻裕想也没想就赶紧否定道,可这话全然没过脑子,又哪里圆得过得,只得求救似地望着褚江河。褚江河这时却黑着一张脸,埋着头只管朝前走。可就在陆寻裕以为他又犯了心魔不理会人之时,只见他在快步走过林倩儿身边时停了下来,歪着头看着她说道:“你放过他吧。”
“你说什么呢?”陆寻裕原本指望褚江河能帮着自己劝劝林倩儿,却不料他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于是赶紧上前去拽了拽他的胳膊。
果然,林倩儿一听褚江河这话便停住了脚步,露出一副被人扇了一记耳光一样又尴尬又难过的表情。
“你别听他胡说,”陆寻裕拉了林倩儿便要走,“他那么依赖你,那么喜欢你,怎么会怨你。”说着又转向褚江河,“师父你不帮忙也就算了,还跟着添乱算怎么回事?你哪只眼睛见倩儿为难吉祥了,什么放过不放过,你脑子是不是又不清醒了?”
“啪!”褚江河突然抬起手照着陆寻裕脑门狠狠地拍了一下骂道,“臭小子,滚开些!”说完便又看向林倩儿解释道,“陆寻裕说得没错,你的那个兄弟不怨你,相反地,他依赖你喜欢你,可正因为如此,你此时的靠近、关心,甚至你这个人,对于他来说都成了一种伤害。”
“我,”林倩儿露出困惑的神情,觉得褚江河的话简直是莫名其妙,想要反驳也又无从开口。
而陆寻裕却在听完褚江河一番没头没尾的话后,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眼见得陆寻裕露出豁然开朗的神情,褚江河便不再多说,背着手头也不回地缓缓地前走了去。
“你师父的话是什么意思?”林倩儿看着褚江河离开,便转向陆寻裕问道,却惊讶地发现他的脸几乎拧作了一堆,各种表情交织在一起时隐时现,让他看起来像个傻瓜一样,“你怎么了?”林倩儿吓了一跳,赶紧问道。
陆寻裕这时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动了动嘴巴调整表情,眼珠子动不停地左右转动,似乎是在为难该如何开口。
林倩儿此时也感觉到了陆寻裕已然明白褚江河所指,困惑的她更加心急起来,连连催促起陆寻裕来。
陆寻裕沉默半晌,这才慢吞吞地说道:“若是我变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他抬眼看着林倩儿,并没有因为她责备的目光而停止说话,“我一定会找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绝不让你看到。”
“这是什么话?”林倩儿隐隐感到不些不妙,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我师父之所以在即将成功的关头放弃一生所求,”陆寻裕的眼里透出些许悲伤,“当然是不愿让裕儿姑娘再受一次罪,可也是因为他不愿让裕儿姑娘见到为了追寻她而变得疯癫古怪的自己。”
“你的意思是?”林倩儿的眼眶瞬间湿润起来。
“你爹有一句话说对了,这是个诅咒。”陆寻裕拉起林倩儿颤抖的手握在自己手中,“当你以为你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时,你最在意的东西却也在同时失去了。吉祥他太在乎你了,”说到这里时陆寻裕顿了顿,显得有些慌乱与烦躁,可还是压抑着感情继续说道,“他不会允许你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在他死去的时候,他是属于你的。可当他又活过来之后,他已经不再让自己属于你了。”
林倩儿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喃喃地重复道:“怎么会这样?”
陆寻裕不知该如何安慰林倩儿,只能拉着她的手陪着她。浓密树荫下的小道安静异常,连风声也没有,夏日里最后的炽热像妖怪一般穿透所有阻挡,如同雾气一般弥漫在四周。陆寻裕的额头沁出汗水,却觉得浑身冰凉。眼见得林倩儿也跟自己一样,虽然手心额头都沁出汗水却止不住颤抖,便捏了捏她的手轻声说道:“我们先回去吧。”
林倩儿回头看了一眼宋吉祥所在的方向,带着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跟着陆寻裕迈开了脚步。当二人刚刚跨进楚月特意腾出来让他们居住的内堂院子时,就听到褚江河嚷了一声。
“不好!”陆寻裕一惊,松开林倩儿便往屋里冲,这时只感觉一阵风从耳朵边刮过,林倩儿从他身边飞快地掠过,当先一步冲进了屋里。
“倩儿!”陆寻裕紧张地一边大叫一边冲进屋子,只见林倩儿与褚江河并排站在一起,而在他们面前,墙壁上赫然洞开了一道门,苏木正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往外拖。
“我说呢,这屋子外头看起来挺大里头却窄得怪,原本墙里还有夹层!”褚江河打量着屋子,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陆寻裕凑上前来用手肘撞了撞师父低声埋怨道:“现在是讨论这屋子的时候吗?”接着他看向苏木道,“苏木你怎么会在这时?”
苏大满头大汗,头发散乱着贴在脸颊上,带着一副狂乱的神情坐在地上喘气,活像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她听得陆寻裕问话,先是抬起头来怨毒地看了林倩儿一眼,接着才看向问话之人说道:“怎么,你巴不得我被埋在那地道里死掉是不是?”
“我不是那个意思。”陆寻裕想起那时在天星山的情形,也觉得当时那么做真的有可能害死苏木,此时被对方质问,便显得有些心虚。
“是我爹带你到这儿来的?”林倩儿略一思忖便猜到了原委,看看对方抱在怀里那具尸体不禁皱起了眉头,“为了她?”
“你有什么资格说她?”苏木尖叫起来,“你这个杀人凶手!”
“苏木!”陆寻裕喝斥道,“楚小姐什么都看到了,你就别再胡说八道了!”
苏木抬起头,血红的双眼瞪着陆寻裕,咬牙切齿地说道:“若不是这个妖女,什么都不会发生!”
林倩儿居高临下看着苏木,抄起了双手在胸前冷冷说道:“若是没有我,你们姐妹俩就不会处心积虑要带走他,也就不会出意外了?”
苏木闻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顿时松开青黛任由她跌落在地上用双手捂着自己耳朵尖叫起来。
“这?”陆寻裕被苏木的反应吓了一跳,看看林倩儿又看看褚江河,只见他们二人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样,更是迷惑不解,“倩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林倩儿别扭地侧过身子不回答,褚江河用脚尖踢了徒弟屁股一脚低声责备道:“你这个榆木脑袋!”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睛瞄着已经由尖叫转为低声哭泣苏木。
陆寻裕喃喃念叨:“这怎么可能?”
“可能个屁!”褚江河又踢了陆寻裕一脚,“你还得意了不成?”
“不不不!”陆寻裕朝着林倩儿连连摆手否认,“肯定不是这么回事,这也太说不过去了!”说着忍不住看了苏木一眼,却见她又俯身抱起了青黛,伏在对方冰冷的尸体上抽泣不止。
“就是这么回事!”林倩儿黑着一张脸,指着苏木说道,“而且从头到尾,肯定都是你的主意,否则你不会如此内疚,非要将责任推到我头上你才能继续活下来。”
“别说了,别说了!”苏木想捂住耳朵,却又不愿再放开青黛,只得抱住了她不停地尖叫。
“你别再刺激她了。”陆寻裕附在林倩儿耳边低声劝道,“她原本就一根筋,再这么下去恐怕她会疯了的。”
林倩儿看了一眼褚江河,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陆寻裕见这二人又当着自己的面仿佛在说悄悄话似地,忍不住问道:“你们究竟在商量什么,就不能也说给我听听吗?”
褚江河看也不看陆寻裕,而是蹲到了苏木身边,扳着她的肩膀让她将青黛放到了地上,看了她半晌后终于说道:“算了吧。”
“算了?”苏木尖声问道,“如何算了?”
“我知道,”林倩儿仍然保持着居高临下的姿态,“从你的同伴一死,不,应该是从见我第一面之后,你就一直谋划着如何除掉我抢回你的陆师兄。”
“倩儿!”陆寻裕显得很尴尬,轻轻扯了扯林倩儿的袖子。
林倩儿全然不理会陆寻裕的阻止继续说道:“可这期间你做成过什么?除了害死你最亲的人之外,就只剩下折磨你自己而已,你又何曾伤过我一分一毫,你的陆师兄又何曾多看过你一眼?”
“够了!”苏木尖叫着爬起来冲向林倩儿,“我要杀了你!”
陆寻裕展开双臂想拦住苏木却被林倩儿一把推开,撞进了刚刚站起来准备抓住苏木却只抓了个空的褚江河怀里。
“杀我?”林倩儿抬手便扣住了苏木的手腕,轻轻一拧便让她痛得躬起了身子再也不敢动弹。见对方毫无还手之力,林倩儿顺势轻轻一推,将对方推向墙角。苏木单薄的身子像一片树叶似地飘向墙角,撞上灰白的泥墙又弹回来,俯身趴倒在了地上。
陆寻裕上前一步,本想扶了苏木起来,可一想到林倩儿说起苏木做这一切是为了他时那可怕的神情,只得又缩回已经伸出的手,悻悻地走回林倩儿身边,不知说什么好便干脆闭上了嘴。
苏木跌倒在地,稍稍回过神来后又羞又恼,知道自己完全拿林倩儿没有办法的她懊恼得拿脑袋不停地撞击地面。这下陆寻裕实在没办法袖手旁观了,冲了上去抓着她的肩膀将她翻了个个儿仰面朝上,正准备将她扶起来时,她却拼命地挣开了陆寻裕的手,连滚带爬地又扑向了青黛的尸体将其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陆寻裕见状,只得站起身来退回到林倩儿身边,为难地说道:“这可怎么办?”
褚江河拉了陆寻裕一把责怪道:“没用的东西,你就好好看着你媳妇是怎么办的吧!”
林倩儿上前几步靠得苏木近了些,看着她怀里的尸体说道:“怎么,奈何我这个活人不得,你就只剩下作践死人的本事了?”
苏木抬起头,怨恨地瞪着林倩儿一言不发。
“怎么,难道不是吗?”林倩儿指着青黛面目全非的尸体,“你要让她以这个样子活过来,不是作践她是什么?”
“你胡说!”苏木一边流泪一边尖声反驳道,“你这个妖女,你巴不得我们不好,嘴里能有一句好话吗?楚老爷答应过我,只要我替他办事他就会让黛姐姐活过来,我好不容易买通了庄园里的仆役,这才逃入地道找到了黛姐姐,现在是他们该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你躲在这夹层中也不止一天两天了,该知道给承诺的楚夫人楚老爷都不在了。”林倩儿冷冷地说道。
“我不管!”苏木说着跪倒在地,双手穿过青黛的腋下试图将她抱起来,“楚小姐还在,她就该履行诺言!”
“已经死了的人就不该重新出现在这个世上!”林倩儿突然提高了音调,可说了一句之后声音又低了下来,“无论因为什么原因都不能。”
“哼!”苏木冷笑一声,“那是你已经如愿以偿了,你当然可以装高尚了!”
“是吗?”林倩儿突然领会下身子,像拎一只小鸡仔似地将尖叫着的苏木拎了起来,拖着她便往外走,“我这就让你看看,你以为的如愿以偿是什么样子!”
“倩儿!”陆寻裕说着就要伸手拦林倩儿,却被褚江河一把给拉住了。
眼看着林倩儿拖着苏木走出屋子,陆寻裕急得直跺脚,一边想挣开褚江河追上去一边埋怨道:“师父你拉着我干什么?”
“让她去吧。”褚江河拖着陆寻裕退回到屋子当中一张用作餐桌的小方桌前坐下。
陆寻裕倒并不担心林倩儿会对苏木下毒手,反倒是褚江河万看难得一见的严肃神情让他不由得紧张起来,跟着他坐下来后歪着头打量了他一阵问道:“你怎么了,怎么怪怪的?”
“你媳妇儿是个明白人,”褚江河双手绞扭在一起说道,“她在劝人,也在劝自己。”
听了褚江河这话,陆寻裕这才终于有几分明白之前褚江河与林倩儿如同猜谜一般的对话到底是在说什么了。突然间,一股感动涌上心头,让他忍不住凑到了师父身边,半天才挤出两个字来:“师父。”
褚江河赶紧往旁边躲了躲,一脸嫌弃地看着徒弟:“你想干什么,别靠我这么近,难不成你还想抱我来着?”
陆寻裕也露出同样嫌弃的神情:“我没事儿抱你这个糟老头子干什么?”
褚江河点点头:“也是,以后你就好好抱着你的媳妇儿过日子就行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陆寻裕觉察出褚江河话里有话,顿时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
“有了李家姑娘照应你,我就可以放心了。”褚江河认真地看了陆寻裕一眼,直看得徒弟浑身发毛。
陆寻裕虽然不知道褚江河到底在盘算什么,可听这话便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事。照这个疯老头的个性,任凭谁说破了嘴也劝不动他分毫,陆寻裕只好打着哈哈继续试探道:“倩儿好是好,可就是太严肃了,规矩也多。咱们以后跟她一起过日子,可少不了受她的管束。特别是你的那些臭脾气、怪习惯,可都得收敛些,否则咱们两个可都没清静日子过!”
陆寻裕说完后小心地观察着褚江河,只见他叹了一口气,眼睛望向屋外,似乎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半晌才慢悠悠地说道:“我不跟你们过。”
“你说什么?”陆寻裕双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顿时紧张起来,“你想干什么?”
褚江河白了徒弟一眼笑道:“你以为我要殉情去吗?”
陆寻裕觉得这个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紧盯着褚江河:“难道不是吗?”
“蠢货!”褚江河将目光从徒弟身上收回来再一次注视着远处,“我要去找裕儿,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太久了,我得陪着她。”
“你这不还是要去死吗?”陆寻裕一听这话,也顾不得再拐弯抹角了。
褚江河伸出一条腿,从小桌子底下探过去踢了陆寻裕一脚骂道:“你巴不得老子去死还是怎么的?”
陆寻裕抱着被踢痛的腿坐回凳子上,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褚江河追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要裕儿回生满云破花的那个山谷。”褚江河又一次看向远处,仿佛那里正盛开着连成一片的花朵。
“你一个老头子,要怎么一个人生活?”陆寻裕一边揉着痛腿一边说道,“反正我跟倩儿也没地方落脚,干脆我这就去跟她商量,咱们一起去那里定居。”
褚江河摆摆手:“你们还年轻,更何况你不是还要带她去一个重要的地方吗?”
“嗯?”陆寻裕一时不知褚江河所指为何,露出一脸困惑。
“我看到了,”褚江河说道,“李临风临死前附在你耳朵边反复嘀咕着什么。”
“哦,那个啊!”陆寻裕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你还没告诉你媳妇儿吧?”褚江河斜着眼睛瞄着徒弟。
陆寻裕显得有些为难:“我就是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褚江河问道。
“若是咱们找过去了,”陆寻裕咬咬嘴唇说道,“可见到的却并不想象中的情形,那倒不如不看,看了反而徒增烦恼。”
“她是个勇敢的孩子。”褚江河点点头似乎是为了加强自己说这话的效果,“她能承受这世上最坏的东西,当然她就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虽然此时话题转向了林倩儿,可陆寻裕仍然没忘褚江河想离开他们独自生活的念头,他知道硬劝是没用的,此时惟有将气氛搞得轻松些才好继续想办法。于是便眨眨眼睛腆着脸说道:“这个最好的东西指的是我吗?”
原本陆寻裕以为这话会引得褚江河一顿数落,却不料他竟然认真地看了自己一会儿说道:“你们有这世上最纯洁最善良的心,所以才能得到这世上最好的彼此。”
陆寻裕抱着胳膊夸张地抖了一下:“你这么说话怪惨人的!”
褚江河看着徒弟继续说道:“我是个罪人,做了许多错事,对你也不够尽心,害你吃了不少苦头。不过天可怜见,没让你变得跟我一样,倒是减轻了我不少罪孽。”
“师父。”陆寻裕这时再也装不出轻松的样子了,苦着一张脸看着褚江河。
龙川丢下了自己追寻一生的目标,每时每刻都担心着自己会后悔,可当他在那个偏僻破旧的客栈里见到许燕佳时,所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虽然许燕佳在见到他的第一眼便朝他扔了一个茶碗,被砸得头破血流的他却红了眼眶,笑着庆幸自己做出的决定。以至于许燕佳倒被他吓了一跳,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替他包扎伤口。
许和书在知道他们前脚离开沈烟便带着抹布失去了踪影之后,便认定是许燕佳设计气走了沈烟主仆,哪里肯相信他那位娇娘子心里藏着别人的事实。此时见了龙川,更是恨不得一口活吞了他才解气,眼见得许燕佳又护着这个大叛徒,更是每时每刻都暴跳如雷。
龙川不知道许和书会不会原谅自己,更不知道许燕佳会不会原谅自己,可他知道就算他们此时要了他的命,他也不愿离开。在重新见到许燕佳的那一刻,他便已经知道自己的选择了。
尹恒还是不愿搭理龙川,倒是姜云楷偷偷问他,就这么放弃铲除魔教的行动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担心事态有变,使他之前所作全都变成白搭。
龙川说他相信林倩儿,只要有她在,一切都不会变成白搭。尹恒听了这话,“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龙川问姜云楷尹恒真的喜欢林倩儿吧,姜云楷撇撇嘴说你自己找机会问不就得了。
许燕佳走过来踢了龙川一脚问他什么时候滚,龙川摸摸头上的伤说我再也不走了。许燕佳别过脸,一边骂不要脸一边走回父亲的房间,背着所有人低声威胁父亲不许伤害龙川。
姜云楷在云追尹恒前转身问龙川真的那么相信林倩儿,龙川笃定地点点头。
“到头来,他最信任的人还是你。”楚月说这话时尽量让自己显得大度,却仍然掩饰不住一股酸溜溜的语气。
“那是因为我担得起。”林倩儿仰起下巴,丝毫不露退缩。
“苏木哭了好几天,不过这两天她帮着我和小满照顾吉祥,反倒好些了。”楚月看了看一个方向说道。
“她不知道我已经修补好了镇魂谱。”林倩儿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让青黛离开是她自己的选择。”说完她顿了顿才接着说道,“你也一样。”
楚月抿了抿嘴说道:“我不会再犯错了。”
“我知道。”林倩儿别过脸,“否则我也不会答应将吉祥交给你。”
“可你知道他最喜欢的人是你。”楚月急急说道。
“用不着你来安慰我。”林倩儿打断楚月,“我愿意让吉祥留在这里,不是因为你喜欢他而成全你,是因为要让吉祥过得安稳,只有我离开。”
“我知道。”楚月低下头低声说道。
陆寻裕牵着两匹马站在林倩儿身后,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道:“你别这么说。”
“我怎么就不能这么说了!”林倩儿红了眼眶,“我最亲的人都让她给抢走了,我难道还说不得她两句了!”
楚月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又无从说起,只得低声重复着“对不起”。
“我们会回来看你们的。”林倩儿转过身,接过陆寻裕递过来的缰绳。
“不再等等吗?”陆寻裕附在林倩儿耳边低声说道,“吉祥说不定会出来。”
林倩儿紧紧抿着嘴,瞪着眼睛想忍住落泪,可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用手背擦了擦脸颊,摇摇头,扯动缰绳,牵着马便朝前走去。陆寻裕回头朝楚月点点头,赶紧跟了上去。
楚月目送二人离开,回头看向刚刚搬来的宅院内时,一点儿也不意外地看到照壁后方闪过一个脸上缠着纱布的人影。
陆寻裕与林倩儿走上大路后才骑马背,二人沉默着走了好一阵,陆寻裕先忍不住了,一边马背上晃晃悠悠一边说道:“也不知道师父他到了没有,咱们送他走已经好些日子了。”
见林倩儿低着头不说话,陆寻裕又说道:“也不知道龙川他们怎么样了,反正楚月搬了新地方,他们想找也没办法了是吧?”
林倩儿扭头看向陆寻裕,带着责备的语气说道:“你说你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到底是哪儿?”
“我啊,”陆寻裕故作神秘地笑笑,正准备开口,却听得前方一阵骚乱。
林倩儿见状,赶紧一手扯抓紧了缰绳一手拉着陆寻裕退向道路一边以躲开突然混乱的人群。
“前面怎么了?”陆寻裕翻身下马,拦住一个从混乱处过来的行人问道。
那行人看看陆寻裕与林倩儿,眨眨眼睛说道:“前面官兵在抓朝廷钦犯呢,那犯人可真不是个好东西,官兵都围上来了,还抓了个姑娘作人质。这不,三两下就让官兵给戳成筛子了。看,官兵朝这边来了。”
“怪不得。”陆寻裕点点头,伸着脖子朝那边看去,只见一队官兵簇拥着走过来,抬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而那瞪着眼睛的脸,却无比地熟悉,分明就是宋吉祥的脸。
“倩儿!”陆寻裕低低地惊呼一声,看向林倩儿时,见她已经看到了那个死人。
“瞧,那个姑娘,就是被当作人质的。可怜哪,”过路人咂着嘴,“怕是也活不成了。”
陆寻裕瞧见那个被人抬着的人质,分明就是沈烟。而她也看到了站在路旁的他们,双眼瞪得大大眼,嘴里不住地冒着血沫子。
“是沈烟!”陆寻裕低声说道,“抹布掳了她分明是想让官兵以为他们不是一伙的,可她又怎么会?”
林倩儿看向那队官兵的首领,那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人,分明就是当年曾与自己在京城街头打过一架的人。他的名字她已经记不清了,却清楚地记得他的妹妹正是因为宋吉祥与沈烟的丑闻羞愤而死。她别过脸,躲开了他的目光,也躲开了沈烟怨恨散乱的目光。
“走吧。”林倩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哦。”陆寻裕还在看已经走远的官兵,“这个抹布,唉。”他叹了一口气不知该说什么。
“你要带我去哪儿?”林倩儿又问道。
“你爹临死前跟我说了一个地名。”陆寻裕眨眨眼,“还说了对不起你。”
林倩儿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