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秀的胸口涌出大股大股的红色,片刻便染透了他浑身衣衫,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仍没有停止,他身下身旁盈绿的长草全都染上了红色。
楚月一开始见楚秀浑身是血躺倒在地不再动弹,吓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随即便拼命地往远处挪,捂着脸嚎啕大哭了起来。可当她哭了好一阵后,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止住了哭手脚并用开始往楚秀身边爬去。可她刚刚爬了一两步远的距离,便突然被一堵墙一样的东西给挡住了,待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抬头看时,竟发现挡在自己眼前的是站了起来的李临风。
李临风浑身淌着血,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有会摔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可他兀自强撑着挡在楚月面前低头看着她说道:“你不能碰他!”
楚月伸手捂着流血不止的胳膊,挣扎地站起来,忍得痛将沾满了血的手伸到李临风跟前,带着泪痕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又虚弱的笑容:“你看,你看!”
李临风一把攥住楚月的手:“不行!”说着转头看向正呆呆望着楚秀尸体发愣的楚夫人,“这是诅咒,是该舍去一切摆脱的诅咒,而不是搭上所有去追逐的希望!”
楚夫人听了李临风一番话,如同被人扇了一记耳光似地,缓缓抬眼看着护住楚月的李临风,眼里霎时间又涌上了无边无际的恨意。她伸出一只手指向楚月,仿佛要向她扔出一把刀:“都是因为你!”
“你别这样。”李临风的声音低了下来,看向楚夫人的眼里满是悲哀和祈求,像是被人拿刀扎进了肉里一样,“你知道我没办法做出选择。”
“你早就做出选择了!”楚夫人扯着喉咙吼了起来,引得被楚秀的死状吸引了注意的众人纷纷回过神来看向她这边。
楚夫人脸色如同平常一般惨白,只有那对瞪着通红的眼睛表明了她的心正被烈火炙烤着。众仆役见共暴怒的可怕模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生怕楚秀的死会让她迁怒于自己,纷纷收起了手中钢刀不露痕迹地悄悄退开了一些。
已被纠缠得精疲力尽的众人见状,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陆寻裕更是倒拖着已经满是缺口的刀吊到了林倩儿身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嚷嚷道:“吓死人了吓死人了!”
“你没事吧?”林倩儿方才一直以背对着陆寻裕,听得身后陆寻裕尚能应付,便狠下心来只顾应付自己这边人更多的一头。此时众人得了喘息,她立刻拉着陆寻裕上上下下检查了好现遍,直到确定他只是被对方的刀锋划了几道浅浅的口子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接着又转过头去看向李临风那边去了。
可陆寻裕见林倩儿不甚担心的样子却不依了,撸起袖子来让她看自己流血的手臂:“你看我都流血了!”
褚江河抹了一把脸上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血,踢了陆寻裕屁股一脚,却扯动得自己屁股上的剑伤又痛起来,龇牙咧嘴在骂道:“臭小子有点儿出息行不行,几道比蚊子咬了还小的疤就叫唤得像个婆娘似地,丢不丢人!”
“好了,你们别吵了!”尹恒吼了褚江河师徒二人一句,看了看自从混战开始后就一直在身边的林倩儿。只见她双眼微红,注意力显然是放在了不顾死活定要护住楚月的李临风身上。而这时陆寻裕却不顾她的心情,因为自己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小伤就在此大呼小叫,着实让他心头火起。姜云楷见他动了气,便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冲他摇摇头,他这才忍住了没再继续指责陆寻裕。
陆寻裕何偿不知道此时对于林倩儿来说,心里的伤远比身上的累更折磨,他想尽办法为的就要让她将注意力从李临风那父女情深的场景中转移开来。却不料连自己受伤这事儿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平白无故竟还挨了尹恒一顿指责,气得他只得暗暗大骂他是个烦人精。
此时日头已经西斜,浓荫遮蔽的山木已渐渐沉入黑暗之中,众人打斗一停,沉寂的气氛更是让此地顿时显得阴森诡异起来。
楚夫人重重地喘着气,似乎方才那一声吼让耗光了她半辈子的体力一般,直到众人叽叽喳喳的低语重又平息下来之后,她才指着李临风,恶狠狠地说道:“你早就选择了她!”
李临风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用几乎可称得上哀求的语气说道:“小月也是你的女儿!”
“她不是!”楚夫人声嘶力竭地嚷道,“她跟你们一样!”说着话她竟朝前冲来,李临风立刻护着楚月往后退去,然而她却并没有追上来,而只是走到楚秀的尸体旁边,抬脚便狠踩他的头脸,边踩边咒骂,“你们都一样,都想我死!”
“不要!”楚月见楚秀的脸顷刻间便被踩踏得血肉模糊,哭喊着便要推开李临风冲过去,却被李临风死死地拽着不放。
熊小满被楚夫人残忍的举动吓得呆了,赶紧凑陆寻裕等人身边低声道:“楚夫人莫一是中了邪了?”
“中了个屁的邪!”褚江河这次学了乖,没再抬脚踹人家屁股而是伸手拧了熊小满胳膊一把,“这分明就是那婆娘一心要复兴魔教,可她身边的人却都因为要保护楚月而拒绝帮她,甚至还处处给她制造障碍。你瞧李临风吧,竟然一声不吭藏了镇魂谱躲了这么些年,再说楚秀,无论替楚夫人做什么都以楚月的安全为条件。楚夫人追寻一生,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最亲近的人在算计自己,能不发狂吗?”说着便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倩儿一眼。
陆寻裕赶紧往前跨了半步以挡住褚江河不让林倩儿看到,同时扭过头去狠狠瞪了他一眼:“虎毒不食子,连畜牲尚且如此,身而为人更当重视骨肉亲情。这普天之下,也只有楚夫人这一个怪人会憎恨自己的女儿,憎恨自己的丈夫维护女儿。这种事情,无论怎么看也都可以被理解的嘛!”
褚江河明白陆寻裕这话是故意给说林倩儿听了,忍不住白了徒弟一眼。他虽然嘴里说着替楚夫人辩解的话,残忍的事自己也做过不少,可见了她一个女人不仅为自己枕边人的死而哀伤,甚至还忍心糟蹋他的尸体,也不由得心中悚然。
李临风见此情形心中亦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楚秀这个人,于他一讲是如同仇人一般的存在。可如今眼见得他为了保护楚月而惨死,死后竟也不得安宁,尸体还要遭受如此侮辱,他心里对这个人的怨恨、嫉妒便通通化作了云烟消散,仅剩下无限的同情,甚至还有些兔死狐悲的哀伤。毕竟,眼下他的处境也不容乐观,楚秀先前那一下偷袭将他伤得很重,而为了保护楚月他强行运气,此时感到自己已到强弩之末,快要支撑不下去了。他咬了咬牙,捂着胸口的手握成拳状又松开,最手终于又紧紧地攥成了拳状,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你,”李临风张了张嘴,想叫楚夫人的名字却终究没能叫出口,只吐出一个干巴巴的你字。
楚夫人的嘴角动了动,不知是想说什么还是想做出某个表情,可哪个也没能成功。这时众人只听得李临风继续说道:“我将已经破解的镇魂谱交与你,你放小月与我离开。”
楚夫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阵怪笑,直笑得眼角淌出泪来,好半天才收住了声说道:“你这是与我谈条件吗?”
“不是。”李临风急急回应道,“我在求你。”
“求我?”楚夫人的眼里掠过一丝厌恶的神色。
“从此后便再也无人能够阻拦你。”李临风心情很复杂,万万不想说出这样的话,想到楚月还是硬生生说了出来,“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总坛的人也会全力帮助你。”
龙川一听李临风提及“总坛”二字,眼皮子一跳,立刻不动声色地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上,期望能从其口中听到更多。
尹恒懒得看陆寻裕像块膏药似地贴在林倩儿身上,刻意扭过头,却正好撞见龙川的目光。先前他一直不明白意在铲除魔教的龙川为何会久久留着楚月的性命,甚至在危机关头还会对李临风出手相帮。可这一瞬间的目光相接,龙川眼里那掩饰不住的好奇与激动立刻就让他明白了,龙川之所以一直隐忍到如今,等的就是揭开楚夫人背后势力的面纱。
不料楚夫人听李临风提到总坛后,竟又哈哈大笑起来,边笑又边重重地在楚秀胸口踩了几脚:“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总坛,我就是总坛!”
李临风与龙川闻听此言,如此遭受雷劈一般,嘴巴手脚皆不使唤了,说不话也做出不动作来。其余人更是如坠五里雾中,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楚夫人似乎很满意众人对此的反应,在又狠狠踩了楚秀胸口一脚后才开口说道:“真是可惜了,这个蠢货不能听到这个真相,我还真是想让他活过来听听这件事!还有你,”楚夫人说着抬眼看向李临风,“我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你们这些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