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小满根本没有时间来表达自己的惊讶,因为就在他看清周围环境之后,一把明晃晃的钢刀也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楚夫人坐在高处的一把椅子上,显然已经在此等候众人多时了。熊小满被接连的变故弄得晕头转向,此时被钢刀架脖,已经忘了怎么害怕,倒是盯着楚夫人看个不住,满心好奇她是怎么将椅子给搬到这深山老林子里来的。
“娘。”楚月眼见众人全被制住,偷眼看向楚夫人,怯生生地唤了一声。
“闭嘴!”楚夫人狠狠拍了一下椅子扶手,冷冰冰的面孔上没有一丝表情,只能从她尖锐的声音里听出她的愤怒,“我没有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女儿!”
李临风下意识地想上前一步护住楚月,只稍稍露出些许要移动的模样,架在脖子上的刀便向内移了一分,顿时便见了血。他倒是半点儿将这些制住众人的仆役放在眼里,就算再来上百十个,也挡不了他半步。可他听了陆寻裕先前一番说辞,本已有几分担心楚夫人恼了楚月,眼下见夫人对楚月如此态度,更是加深了他的担忧,半点儿不敢妄动,生怕自己的莽撞举动会害了楚月。
“你以为这条密道就你一个知道吗?”楚夫人轻蔑地看了自己女儿一眼,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当初你不知廉耻与那姓宋的小子私逃,就是从这儿逃走的是不是?”楚夫人说着又重重地拍了一下椅子扶手。
“所以您故意将我们逼入地道,又点燃了地道内的灯油槽相催,您就早早地等候在这儿?”楚月想起此事的前因后果,不觉生出些恼怒。
“你们?”楚夫人突然从椅子站起来,快步走到楚月跟前,抬手便给了她一个重重的耳光,“混账东西!我生了你,养了你,到头来你却和这帮不知所谓的东西成了‘我们’?”
“夫人!”李临风眼见得楚月嘴角渗出血来,顿时惊恐万状,当即便要不顾一切冲上前去解救楚月。他喊声刚出口,手已伸至以刀架着他脖子的仆役颌下,众人只听“咔嚓”声,眼见得那仆役的脑袋已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耷拉下,接着整个人如同被砍倒的树木一般直直倒了下去。
楚夫人眼见得李临风出手如电杀了仆役,眨眼间便要奔至自己跟前,一丝惊慌掠过她的眼里。李临风见状,如同被刀子扎了一下似地顿了一下,只这一下,他忽见几乎近在咫尺的夫人眼里惊恐之色顿消,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得意之色。他情知不妙,然而耳畔忽起风声,未及他有任何反应,后颈上已挨了重重一下,顿时便眼前一花,神志虽未全失,却浑身瘫软当即跪倒在楚夫人脚下。
“夫人,你没事吧?”楚秀一边招呼持刀仆役将暂时脱了力的李临风重新制住,一边快步绕过他来至夫人跟前,嘴上虽然说着关怀夫人的话,可眼光却一直落在楚月身上移不开。
楚夫人将一切都看在眼里,面无表情的脸在眨眼之间似乎又冷了几分,看向楚秀问道:“怎么样?”
楚秀面露喜色,先向楚月轻轻点点头,似乎是在安慰她,接着才转身招了一下手。众人只见数名仆役扛着一个大包,正“哼哧哼哧”地拨开及膝长草艰难地走过来。
“夫人,成了。”楚秀朝夫人眨眨眼睛说道。
仆役们绕过被刀架住的众人来至楚夫人跟前,依楚秀的命令将大包放到了地势稍平处,接着便拉开了裹在外头的一屋白布。
楚月离得较近,当先见了那白布之下的事物,竟就是方才在地道中被突然活过来又被李临风拧断了脖子的那,不由得惊声尖叫了起来。
“小月别怕,别怕。”楚秀试图握住楚月的手安慰她,可她却害怕地缩起了手脚不让任何人碰她一下。
楚夫人皱起眉头:“怎么是死的?”
楚秀有些得意地说道:“夫人我已经检查过了,这人被人拧断了脖子,显然是活过来之后又遭人杀害。”
“愚蠢!”楚夫人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愤怒,“一个死人,能看出什么来,你看的还不够多吗?”
楚秀这才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现出踟蹰之色:“这,这。”
楚夫人当即伸手在楚月全是血的脸的抹了把,接着便向那死人走去。
李临风挨了楚秀重重一击,此时兀自无法起身,跪倒在地耷拉着脑袋。此时他眼见得楚夫人举动,嘴里大嚷着“不要”便要上前阻拦。两个守着他的仆役亲眼见了先前那位同伴惨死之状,本已胆战心惊如同惊弓之鸟,这时见他又要有动作,立刻先下手为强,掉转了钢刀用坚硬的刀柄照准他的脑袋一人来了狠狠一下,打得他顿时趴倒在了地上。
“求求你了,不要!”李临风被打得眼冒金星,整个扑倒在地,仍然强撑着以手扒着地,试图往前挪动,又引得那名仆役以刀柄猛砸了他的后背几下。
林倩儿将一切看在眼里,眼看着威风一世的李临风眼下竟如此狼狈,空有一身武艺却受制于两个莽夫,忍不住便要出手。陆寻裕眼见得苗头不对,立刻拉住了她的手,却引得看守他的仆役狠狠踢了他一脚,顿时便吃痛跪倒在了地上。
林倩儿见陆寻裕挨了打,扭过头便要出手相救。打人的仆役眼见得林倩儿杀气腾腾,料到其必定是个狠角色,又见她如此紧张陆寻裕,便将手中钢刀朝陆寻这脖子上逼近了几分威胁道:“你若再动分毫,我就割下他的脑袋!”
林倩儿见陆寻裕痛得跪倒在地,仆役提着刀架在他后颈上,已然见了几分血迹,当下便不敢再动了。
此时其余众人也是各怀着心思按兵不动,静静地看着楚夫人的举动。只有李临风,在两个仆役不断地殴打之下,仍然试图往前爬,嘴里还不住地祈求着“不要”。这一幕不仅林倩儿看不下去了,其余众人也都不忍再看,却又都无可奈何,只得闭了眼或是扭过头。
楚夫人满手都是鲜血,似乎很享受,慢慢地转过身,将手伸出来在对着李临风晃了晃:“看起来,似乎没有试的必要了?”
李临风挣扎着想站想来,却一点儿也使不上劲,悲愤交加之下只得以头撞地,喉咙里发出像野兽临死时一般的呜咽声。
楚夫人见状,竟仰面哈哈大笑了起来。然而纵然她笑得几乎声嘶力竭,可一张脸却仍然冷若冰霜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喜悦之情,让人看了莫名地觉得诡异。可她兀自笑得前仰后合,待笑得够了,这才又看向李临风,满眼尽是意犹未尽之色,提高了音调继续说道:“怎么样,你终究还是栽在我手里了。你现在是后悔了,是不是?”说罢便在李临风越来越低哀求声中俯下身子,将一手的血迹全抹在了从地道中被抬出来的死者脸上。
众人中虽大有不明就里者,但也隐隐察觉到了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发生在这个死人身上。果然,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这个死得透得不能再透的死人,竟然又动了起来。而且这一次,他一边扭动一边还发出痛苦的呻吟。
楚秀面露喜色,指着那人对夫人说道:“夫人你看哪,他会叫唤痛,不是行尸走肉了!”
“什么行尸走肉?”陆寻裕这时终于缓过劲儿来,却仍然跪在地上,抬眼看着那居然又动起来的死人,惊得差点儿咬掉自己的舌头。
龙川双手抱在胸前,虽然被人以刀架着脖子,却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此时见了事态如此发展,不禁生出一股幸灾乐祸的感觉,此时也乐得向陆寻裕解释道:“你还不明白?魔教掌控着还魂秘术的传人代代以血脉相传,天星道人的镇魂谱让这位楚夫人丧失了这种能力。不仅如此,还令下一代的传人楚小姐的能力出现了问题,由她的血液复活的死人会丧失神志,无知无觉形同僵尸。可看看这个倒霉鬼,”说着他指了指捂着自己脖子拼命叫唤的人,“已经知道喊痛了,这就说明镇魂谱已经被人给破了。”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李临风一眼。
楚秀这时凑到了楚夫人身边,一脸狐假虎威的讨嫌模样,得意洋洋地说道:“对了,就是这样!这可要多谢了李大侠成全!夫人神机妙算,一句她自杀身亡的谎言就诓得他急吼吼破了镇魂谱。”
楚夫人没理会楚秀,站起身来招呼身边的仆役将方才那个被李临风拧断了脖子的仆役给拉过来。楚秀见状,靠得夫人近了些低声道:“夫人,已经求证过了,就不必再试一个了吧?咱们得赶紧放了小月啊,看看她都给吓成什么样子了?”
楚夫人不耐烦地一把推开了楚秀,见仆役们拖了死者到跟前,便拿过了一个仆役手中的刀,闭着眼睛一咬牙在自己手掌上狠狠地拉了一道大口子,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夫人?”楚秀赶紧夺过了夫人手中的刀,另一只手则按住了她的手掌,“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楚夫人大力地甩开楚秀:“滚开!”说着便伸出手来,任由手掌中涌出的鲜血滴下来,落到了死人脸上。
“夫人?”楚秀似乎想到了什么,说话声竟颤抖了起来。
“果然如此。”龙川眯起眼睛看着楚夫人的举动,“看来不仅是楚小姐,楚夫人也重新拥有了起死回生之神力。”
龙川话音未落,众人只见那死人浑身抽搐,尖叫着活了过来。
楚夫人看着自己淌血的手,再一次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精疲力尽,跌跌撞撞地坐回了椅子里。她似乎感觉不到痛,用受伤的手不断地拍打着椅子扶手。众人或惊或疑,皆不敢作声,生怕惊动了这个貌似癫狂的楚夫人,就会有妖怪从她身体里钻出来。
待得楚夫人笑够了,便抬眼看向楚月:“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她指着趴在地上的李临风,“是他还是我?”
“娘,不要逼我。”楚月早已泪流满面,紧紧攥着裙子两侧浑身抖个不停,“不要,不要。”
楚夫人眼里掠过一丝阴鸷的光,紧接着朝仆役们一挥手:“杀了他们!”
“住手!”楚秀大喝一声,紧跟着奔至夫人面前,“夫人,你这是干什么?”
陆寻裕此时也惊得呆住了,先前他为了让众人一条心逃出地牢,便信口胡诌了楚夫人要取所有人性命的话。可他却万万没想到,这楚夫人当真连自己女儿的命都要,简直是丧心病狂。
“夫人!”楚秀急得跳脚,“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帮你找出镇魂谱的下落来,你就会原谅小月的。”
楚夫人伸出兀自淌血的手来,让血一滴一滴地落到楚秀身上:“我已能让死人活过来,还要旁人做什么?”
“小月是旁人么?”楚秀弓起身子,似乎随时准备跪下来。
楚夫人眼里闪过仇恨的光:“你问问她,她何曾当过我是母亲,她做下的事,桩桩件件,哪一出不是往我的心里插刀子?她的身上,淌着这个背叛者的血!”
楚月见状,“扑通”一声跪倒在了楚夫人脚下,扭头看向楚月:“小月你快跟你娘说啊,你会什么都听她的,你快说啊!”
楚月却只是兀自抽泣,一个字也不说。
“看吧!”楚夫人指着楚月,“我还留着她做什么!”
“夫人,求求你了!”楚秀双手抓住了楚夫人的腿,仰起脸来苦苦哀求,“放过小月,求求你放过小月!”
楚夫人突然抬腿重重地踹在了楚秀的胸口上,接着从椅子里跳将起来,指着楚月厉声骂道:“你是妖怪,是祸害,所有人都偏向你,没有你就好了,没有你就好了!”
“娘!”楚月觉得自己的娘亲此时似乎变成了一个陌生人,那怨毒的眼神与语气让她觉得自己陷入了最荒诞的噩梦当中。
“夫人,”楚秀仰面摔倒在地,用双手撑着地却没着急站起来,而是慢慢垂下头,缓缓说道,“你当真要取小月性命?”
“她的命是我的!”楚夫人尖叫起来,“我想什么时候拿回来就什么时候拿回来!”
楚秀闻言,突然伸手抓住了方才从夫人手中夺过来的刀,一下子蹦了起来。然而他尚未站稳,便见一阵雪白的粉末迷住了双眼,一阵惊慌之下只觉得异香扑鼻,身子顿时便瘫软了下来。
楚夫人看也不看楚秀,双眼已瞪着血红,歇斯底里地冲楚月大叫:“没有你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