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发现异常的是赶着上前去将褚江河扶起来的陆寻裕。
跟褚江河一样,陆寻裕也对死尸并不陌生,经褚江河方才一提醒,自然也认出了眼前密密麻麻的窟窿里都是死人。可待得他凑近了伸手拉褚江河之时,却见几乎与褚江河脸贴着脸的死人突然睁开了眼睛。陆寻裕眼里所见,窟窿里躺着的明明是个死人,又怎么会睁开眼睛?他揉了揉眼睛,生怕是这截没有灯油槽的墙壁光线不明以至于自己看错了,一边拽了褚江河起来一边俯下身去准备再仔细瞧瞧。这一瞧不要紧,不仅见那死人睁大了眼睛,更见他腮帮子鼻翼一阵收缩,竟是吸了一大口气。
这一下将陆寻裕吓得不轻,拽着褚江河连连后退,边退边嚷嚷“诈,诈尸了!”
师徒二人拉扯着踉跄后退,一下子便撞上了李临风与楚月。陆寻裕隐隐觉得这事儿与楚月脱不开干系,惊慌之下扯着楚月的袖子:“诈尸了!”
李临风此时像着了魔似地,觉得一切触碰到楚月的人都是怪物,一见陆寻裕扯住了楚月,抬手便要劈向他的后脑勺。
林倩儿隐隐觉得眼前场景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遇到过类似情况。虽然她愣在原地苦思冥想,可眼光却一直没离开过陆寻裕。这时见李临风骤然向其出手,他的动作虽快,可林倩儿见机却更快,只一步便跨到二人身侧一把将陆寻裕扯到了自己身后。
陆寻裕原本就是轻轻扯着楚月袖子,被林倩儿一扯便松开了手,可他这边却紧紧地拉着褚江河,两个人被林倩儿大力一拽,你撞我我撞你兜着圈子一齐摔向了林倩儿身后。
林倩儿扯开陆寻裕,正迎着李临风落下的手刀,已没有了时间再格挡躲避,只来得及侧过身子缩了脖子用肩膀迎了上去。
李临风动作之快,待他发觉自己这一击要落在林倩儿身上时已然是收不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自己一掌劈中,顿时痛得缩起了身子。
“倩儿!”李临风与陆寻裕几乎同时高喊出声,不过所不同的是,李临风是边喊边拽着楚月后退,而陆寻裕则是边喊边从地上爬起来冲向林倩儿。
陆寻裕扶住林倩儿,见她脸色苍白也不知到底是身上痛还是心里痛。不过此时陆寻裕也没了心思找李临风麻烦,拽起林倩儿就跟着李临风一道往后退,边退边招呼摔倒在地的褚江河:“师爷快起来,离那墙远点儿,那些死人有古怪!”
此时地道内其余众人也都发现了窟窿里的异状,众人中不管武功高强之辈,可任你武功再高,刀枪棍棒十八般兵器使得再精,也奈何不得幽冥之事。此时一听死人诈尸,不由得都头皮发麻,也顾不上再互相争斗,纷纷四散趋退以求离那满是尸体的墙壁远一点儿。
从陆寻裕发现窟窿里的死人睁眼喘气到众人乱作一团,不过是眨眼的功夫,然而待众人纷纷退开再将目光投向那墙壁时,竟是见那窟窿里的人已经动了起来。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似乎正挣扎着要从里面爬出来,然而由于其被脚朝内头朝外横放在窟窿里,一时之间腾挪不开兀自还在挣扎。
众人俱是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熊小满一手护着背上的宋吉祥一手拽起了褚江河,原本想退向陆寻裕等人所在的方向。然而一想到前几番李临风要吃人的模样,也顾不上去细想龙川说的他到底是针对自己还是宋吉祥了,为了避免在被死人缠住之前就被李临风给变成死人,只得往不认识的许和书等人身边靠。
许和书自是认得褚江河的,待他被半拖半拽着一靠拢后揪着他问道:“褚江河你可看清楚了,那窟窿里当真是死人!”
褚江河接连被人推来搡去,早已是憋了一肚子邪火,此时见许和书这窝囊废也敢质疑自己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骂道:“你这个老混蛋若不信大可自己看去,疑神疑鬼算什么回事?”
许和书自然是明白褚江河不会连活人死人也分不清,不过是见了那死人竟动了起来,心中惶然不知所措想要找人要个答案罢了。在被褚江河呛了一通后,他自是觉得脸上挂不住了,不客气地回敬道:“那你倒是说说看那死人怎么就动起来了,你这个老疯子不是号称神医的吗?”
褚江河伸手指向楚月:“这事儿你可就得问她了!”
楚月不顾李临风的阻拦,执意瞪着那窟窿里不停翻动的人影,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紧张,眼里噙满的泪水,浑身不住地颤抖。
“当真是见鬼了?”陆寻裕紧紧攥着林倩儿,附在她耳朵边低声问道,“倩儿你看那当真是鬼?”
林倩儿以手捂着肩膀,身子不自觉地往受伤一侧倾斜,抬眼看了看已经翻过身来伸出双手准备爬出窟窿的那个东西,摇摇头道:“死人活过来了。”
“活过来了?”陆寻裕捂着嘴惊呼起来,不过他话音未落,已是兀自想到了答案。不过这一惊却更是震撼,连舌头也不听使了,结结巴巴地说道,“难道,道,是还,还,还,还魂?”
陆寻裕说到这儿,与林倩儿二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身看向就在身后的楚月。只见楚月伸手在自己脑袋上抹了一把,接着便低头怔怔地看着摊开的手中殷红的血迹。突然间,那尚自温热的血液似乎变成了燃烧的烈火,楚月仿佛被灼伤了一般,开始拼命地在身上搓着双手。她满脸泪痕,豆大的泪珠还在不停地滚落,她将双手不停在身侧搓着,搓一会抬起来看一眼,接着又接着搓。陆寻裕与林倩儿离得她较近,见她双手上的血迹几乎已经被搓干净了,可她兀自不停地搓着,似乎那血迹还燃烧在她的手心里,怎么也扑不灭。
李临风试图拉住楚月,无奈她却像着了魔一样,眼里只剩下了焚烧着她的血与那个已经滚落出了窟窿的东西。
许和书虽然仍没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猜想定然不是什么好事,也顾不得区分敌友了,振臂一呼:“都还愣着干什么,再不跑不被追兵撵上就得给这不人不鬼的东西给活吞了!”说完便带头要绕过那个东西往李临风等人所在方向跑。
李临风见根本劝不住楚月,无奈之下将其一把推到了林倩儿身边,自己则如一股疾风般掠过几人直奔那试图站起来的东西而去。
林倩儿万没料到李临风会突然将楚月推给自己,一个大活人突然撞向她方才受伤的肩膀,差点儿将她撞翻在地。林倩儿忍着痛直起身子,却见楚月一脸痛苦,仿佛她才是那个被人撞得七荤八素的人。
楚月如神游太虚心思恍惚,直撞到林倩儿身上才回过神来。她抬眼看去,发现眼前是林倩儿后,恰似一个摔了跤了幼童见了同伴,叫了一声“姐姐”后顿时委屈地大哭了起来。
面对哭得撕心裂肺的楚月,林倩儿一时不知所措,只得扭头看了身边的陆寻裕一眼,却见他故意别过脸去根本不看自己。眼看着楚月就要哭倒在地,林倩儿无奈,只得向楚月伸出手去。楚月见林倩儿向她伸出手来,立刻张开双臂扑了上去,抱住了林倩儿不住抽泣。
林倩儿肩膀上吃痛,双手扳住楚月的肩膀将她推离了自己,硬邦邦地说道:“哭有什么用,别哭了!”
“你要干什么?”陆寻裕别过脸正好瞧见李临风朝那名死而复生者奔了过去,顿觉不妙,却只来得及嚷了一句。
李临风一言不发,待走近了那人,一刻也没犹豫便俯下身去,一手按在他的头上一手扼着他的咽喉不由分说便狠狠一拧。众人只听一声如同大锤砸断石梁般的脆响,再看那不人不鬼的东西,已经如同一摊烂泥一样瘫软在地,无论他方才是诈尸了还是活过来了,此时也已经再次死透了。
林倩儿听得那声分明是骨骼断裂的声响,扭头看去,不觉得浑身冰凉。她终于想起这似曾相识的场景是在哪里见过了,那名被李临风折断颈骨的倒霉鬼,此时在林倩儿眼前化作了当初百山里水潭里那个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