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褚江河眼见得众人在陆寻裕的连番劝说下,似乎有了抱成团儿的打算,便吞吞吐吐地说道,“既然大家都有心要一起逃走,咱们就算是一伙的了。有件事我本应当早一点点儿说出来的,可此时说也应当是为时不晚,想必诸位应当是不会见怪的吧?”
众人原本个个默然思量各自心事,此时乍一听褚江河这番没头没脑的话,不禁皆面露迷惑之色。眼见得褚江河挤眉弄眼的模样,陆寻裕只稍微一思量便明白了,扯着嗓子嚷道:“你这个老家伙,莫不是此时才要告诉我,你身上有解药?”
褚江河面露得意之色:“老头子我虽不才,可到底还有些个真才实学的。”说着看了李临风一眼,“当年我留给楚夫人的,可不只是一张脸。”
陆寻裕气得都快背过气去了:“这么说我们中的毒是出自你手?”
褚江河仍是很得意:“那也是你师父我手艺了得,这才被人家求得留了些好东西防身。”
“防身?”陆寻裕恨不得咬褚江河一口,“这算是防身吗?”
褚江河一心惦记得楚月承诺过的要救活裕儿之事,也无心再与陆寻裕斗嘴,赶紧伸手在怀里胡乱掏了一阵,掏出了一个油纸小包。打开油纸包后,就见里头是一撮白色的粉末。褚江河最先到楚月身边,将粉末凑到了她鼻子底下。只听她接连打了几个喷嚏,随即便能活动手脚了。众人一见褚江河身上的解药果有奇效,纷纷催促其赶紧替众人解毒。褚江河摇头晃脑,迈着碎步晃悠到众人跟前一一替众人解了毒,唯独剩下了李临风。楚月见状,努力活动着酥麻的手脚站起身来拽着褚江河衣袖央求道:“求求您救救他,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儿!”
褚江河用充满敌意的目光打量着李临风,显然恨不得丢他一个人在这儿自生自灭。可他眼下要求楚月救人,又不得不顺着她的意,可一旦解了李临风的毒,谁又能保证他不会生出别的事端来,一时间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
“不能丢下他!”楚月虽是言辞恳切地央求着褚江河,但褚江河也明白,她没说出来的半截话是若丢下李临风,她就不会履行自己的诺言。
一遇上涉及裕儿的事,褚江河便习惯性地无条件妥协了,干脆不再费脑筋思考解了李临风的毒会引发什么后果,心一横便将解药塞到了楚月手中。
楚月连声道谢,攥着解药三步并作两步奔到了李临风跟前,跪倒在地将解药凑到了他鼻子下。李临风双眼直愣愣地盯着楚月,深深吸了一口气,顿时感觉一股清新之气直透四肢百骸,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手脚便已有了知觉。
待得因失去知觉过久而酥麻的感觉渐渐退去,李临风立刻蹦了起来,一把拽起了楚月:“我们走!”
褚江河见苗头不对,立刻冲至二人跟前伸手便要拽楚月,嘴里叫嚷着:“这是个什么说法,这怎么还说翻脸就翻脸了?”
李临风见褚江河向楚月出手,伸手便击向褚江河。陆寻裕正在活动手脚,眼见得师父就要遭殃,只来得及站起来叫唤了一声。正在此时,只觉眼前一花,一个人影像一阵风似地扑至对峙三人中间,将褚江河一把推回到了他身边,伸手接住了李临风骤然施出的一掌。
“倩儿!”
李临风与陆寻裕几乎是同时开口叫道。
所不同的是,李临风这一声半是惊讶半是畏缩,而陆寻裕这一声却满满的都是担心。
“事到如今,我也没有脸在你面前狡辩什么,所有事都是由我做下,是我对不住你。”李临风收回手来,却仍然保持着御敌的姿态,“眼下事急,我无心与你们任何人发生冲突,我们就先走一步了。”说着便拉着楚月要走。
林倩儿咬着嘴唇露出一丝苦笑:“若非此刻你急于要走,方才那句对不住我也是没福气听到吧。”
“倩儿你别这样。”李临风皱起眉头,露出一丝不耐烦,“眼下众人身上所中之毒都已化解,各自逃命才是正事,你又何必如此任性。”
“我任性?”林倩儿提高音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说我任性?”
李临风自知失言,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阻止了连声向林倩儿道着歉并要向她走过去的楚月,将其拽回自己身后,继续对林倩儿说道:“你要什么你就说,我什么都答应你!”
林倩儿死死咬住嘴唇,强忍着不让眼里的泪水落下来。陆寻裕顾着拉扯住要跟李临风拼命的褚江河,虽然心急,却无法帮忙。这时,重新将宋吉祥的尸体背起来的熊小满看不下去了,挪步到了林倩儿身边,轻轻拉了她一把说道:“这位大侠,你这么说话就太不仁义了。明明是你做了害人之事,怎么这时却倒打一耙,怪起人家来了。因为你,林姑娘受了多少委屈你难道不知道吗?当初她,”
熊小满话没说完,只觉面前一阵劲风扑来,接着便感觉胸口处似乎被一大块石头给砸中了,立时便仰面向后倒去。
林倩儿从失魂落魄中回过神来,立刻伸手揽住了熊小满背上的宋吉祥,将即将跌倒的人扶了起来。
“滚开!”李临风像是见鬼了一般惊声嚷道,将楚月藏了自己身后,怒目圆睁瞪着摇摇晃晃兀自不知发生何事的熊小满,“别靠过来!”
楚月见李临风接连出手伤人,不由得又惊又气,拼命地挣扎起来。然而李临风此时却像生怕自己一撒手楚月就会被躲在旁边的怪兽叼走似地,也不顾会不会弄疼弄伤了她,一只手像铁钳子似地紧紧箍住她让她无论怎么挣扎也动弹不得。眼见得挣脱无望,楚月虽然不大相信陆寻裕那套说辞,但也觉得众人若是再逗留在此地难免会旁生枝节,便反手抓住了李临风的手腕央求道:“我们走吧,先离开这儿再说好不好?”
李临风原本就急着要带楚月离开,此时听得楚月如此说道,立刻不再理会其它,拉起楚月就要绕过林倩儿等人走向地牢大门。此时褚江河在陆寻裕的搀扶下缓过了劲儿来,眼见得替李临风解了毒便已是纵虎归山,自己是万难拿他有一点儿办法的。他心下一横,便生要出搅黄了这次逃跑,与他来个同归于尽的念头。不过他虽然又气又悔,却始终是放下不楚月那句要救活裕儿的承诺。只要是涉及到裕儿之事,哪怕再无稽再凶险,褚江河也愿意拼尽全力一试,变傻瓜变死鬼都无所谓,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会不顾一切扑上去。这时也是一样,一想到楚月答应过救裕儿,他便狠不下心了。不过他也奈何不得一指头就能将他给戳翻了的李临风,想想也只得将脸拉下来揣进了口袋里,将半辈子的委屈和愤怒也都吞回肚子里,一把甩开徒弟便腆着脸赶上李临风父女:“对对对,先离开这鬼地方再说。”
众人原本就如同一盘散沙,骤然被俘,个个都像无头苍蝇似地,虽然心里火烧火燎地着急,却是寻不到一处出口。先前听了陆寻裕一番危言耸听的言论,虽说并没有谁当真将每个字都信进去了,可终究是给原本就迷茫的众人头顶再遮了一片乌云。此时李临风突然跳出来就是逃走,正四顾茫然的众人见状,便如同是迷路的羊群一般,乍一见有人领头,也顾不得会被引到哪里,纷纷都起了跟上去的念头。
陆寻裕见褚江河自顾自地已经追上去了,便赶紧去拖兀自瞪着眼站着发愣的林倩儿。熊小满忍着胸口的疼痛,背着宋吉祥环顾四周,发现龙川仍然倚在墙角没有动弹,也不知是不愿走还是走不了。陆寻裕走出两步,回头见熊小满仍在原地踟蹰,见他目光落在龙川身上,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回头看看林倩儿说道:“我们得带上他才行,”说着他又扭头看了龙川一眼才接着说道,“倒是不我想带着他,只是留他在这儿,不知又会惹出什么祸端来。”
林倩儿此时心乱如麻,跟褚江河一样,也恨不得就此破罐破摔,大不了大家都交待在这儿,也好过自己像堆垃圾似地被人扔来扔去,到头来还得小心着别碍了别人的眼。可一想到陆寻裕也在这里,她就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来。此时只得由他拽着将龙川从地上拉了起来,可他刚碰着龙川,龙川便像被虫子咬了似地一下子蹦了起来。
眼见得龙川猛地蹦起来,陆寻裕虽然吃惊得瞪大了眼,可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还好林倩儿不仅眼尖手更快,一把将他拽到了自己身后,伸手便要擒住龙川的手腕。
可龙川却仅仅是站了起来,并没有攻击谁的意思。林倩儿见状立刻收回了手,面无表情地说道:“走吧。”
“对对对,快走快走!”陆寻裕听林倩儿嘴里说出走字,忙不迭地拉着她赶紧跟上李临风等人。
然而李临风这时却突然停下脚步,将楚月挡在自己的身后,沉着脸看着跟上来的众人说道:“想跟我一起走可以,不过活人能一起走,死人不行。”
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到了熊小满背上仍然被白布蒙着脸的宋吉祥,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李临风这又是打的什么算盘。
李临风脸色一变,似乎也觉得自己方才一番话说得有些突兀,想要将话给圆过来,神色语气却越来越不自然,可还是强绷着说道:“活人尚且自顾不暇,哪里有功夫带着一个死人,多添累赘!”
“不行!”楚月急急争辩道,“不能将吉祥丢在这里,我还,”
“你就那么着急吗?”林倩儿走到陆寻裕前头,打断了楚月,语气冷得几乎要结成冰了,“我一个活人碍着您的眼也就算了,一个死人怎么碍着您了?”
李临风望着林倩儿,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心中纵然如同被淋上了热油一般,可仍得强忍继续说道:“活人一起走,死人得留下。”
林倩儿冷冷地笑了一声,眼泪却止不住地滚落了下来。陆寻裕此时也是憋不住了,攥紧了林倩儿的手将她又拽回了自己身后,半是愤怒半是无可奈何地冲李临风嚷道:“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坏事都让你给做尽了,话还让你都给说完了。怎么现在你倒成了好人了是不是?”
“你别这样!”楚月声音里带着哭腔,使劲儿摇晃着李临风的手臂。
然而李临风却始终不为所动,挡住地牢门一言不发,等着他们做出决定。
不过此时,相比于被各自情感所捆缚眼前已经花了林倩儿等人,此时冷眼在一旁观看的褚江河和龙川眼前却渐渐清晰了起来。二人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都看到了一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