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陆寻裕认为,对于褚江河来说,选择并没有什么困难。要他跟龙老四讨论陆寻裕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样没心没肺,而是个非常贴心的好孩子。诸如此类的话,光是想想都让人起鸡皮疙瘩。陆寻裕得意地看着褚江河,等着他说出自己想听到的话。
而接下来陆寻裕听到的话,却差点让他咬断自己的舌头。
褚江河竟然盘脚靠墙而坐,半眯着眼睛开始跟龙老四大谈特谈起了陆寻裕和龙川小时候的一些丢脸事。说到激动处,两个年近半百的老头乐得直哆嗦,让陆寻裕看了心惊胆战,生怕他们其中某一个或者两个一起一口气提不上来就此归西去了。
看着陆寻裕一副吞了苍蝇般的表情,褚江河显得很得意。而龙老四那温情脉脉的眼神,看起来像是在陆寻裕身上寻找龙川影子的模样,更是让陆寻裕坐立不安。
陆寻裕气得直冒烟,但与此同时,他也确定了褚江河与李临风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就是李临风绑架裕儿逼迫褚江河做的事情。这件事如此隐秘,以至于褚江河竟会忍着浑身不自在与突然父爱泛滥的龙老四讨论起亲情也不愿说出来。陆寻裕恨恨地盘算着,自己总有一天要弄清楚这件事。
“你们不歇一会儿么?”陆寻裕觉得自己此时的脸颊一定像个大姑娘似的绯红,“待会儿咱们还得走上好长一段路程呢!”
被打断的褚江河正说到陆寻裕小时候误食了有毒草药后精神错乱的事,对陆寻裕的话充耳不闻,兴致盎然地说着:“那条印满他牙齿印的桌子腿我可保存了好多年,最近一两次搬家时才弄丢了,”说到这里,他瞄了陆寻裕一眼,“我一直都怀疑是这小子把它丢了,毕竟,那可是惟一的一个物证。你知道吗,”他说着又看向龙老四,“他可一直不承认这件事,说什么他在药庐里遇见了怪物,他拼死与怪物打斗,甚至咬断了怪物的腿这才将它赶跑。”
褚江河说完,一手撑着肚子一手扶着墙,笑得眼泪直流。陆寻裕无奈地转头看看龙老四,发现他的模样很是古怪,虽然很难将他浑身颤抖、眼泪横流的模样和大笑联系起来,可陆寻裕就是觉得他一定是在大笑。
龙老四见陆寻裕窘迫不安的样子,顿时心生怜悯,于是立刻便收住了也没人会在意的笑,用一如既往沙哑低沉的声音对褚江河说道:“小弟真是羡慕师兄,师徒情深堪比父子。反观小弟,父子分离,还得忍受他们摆布。”
“咱们这不是马上就能逃出去了吗?”陆寻裕觉得自己被褚江河截了胡,沮丧之余心有不甘,此时听得龙老四饱含深情的感叹,立刻抓住机会搭上了腔,“等出去后,咱们就陪着你一道找令公子去。他不是就在万家楼么,反正也不远,是不是啊师父?”他转过头看着褚江河的同时,龙老四也朝褚江河扭过了头,二人一同眼巴巴地望着褚江河。
褚江河在心里将陆寻裕骂了一万遍,然后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龙老四:“当然,当然。我虽不宜在万家楼露面,可我定会尽全力为你周旋,务必使你与龙川早日重聚。不管天星山要抓我回来,还是万家楼要将我掳了去,我都不在乎。”
褚江河自认将话说得非常高明,既表现出了自己愿意帮忙的意愿,同时也向对方表明了自己将要面临的风险。他当然清楚,陆寻裕这招一是没问出想知道的事存心在与自己找碴,二是他与那名被带回万家楼的女子看起来不清不楚,想来这小子早就打算好了要去寻她。他暗自盘算着,龙老四与自己旧时亦只是一年只能见上几面的挂名师兄弟。此次在如此特殊的情况下重逢,自己对他悲惨的遭遇甚是同情,可也没有同情到要负责他接下来的生活的地步。也正因为他们二人关系并不亲密,他觉得更加不能明确地表达出他会在逃出这里之后丢下他不管的意图。这个人历经毁容,又被囚禁于此多年,惟一的儿子还因为他受人胁迫做着不光彩的事,想必这个人应该早就给折磨得有些不正常了。这一点从龙老四对他们一会儿凶恶一会儿温顺的态度也能看得出来。要是将这样的人逼急了,他发起疯来破坏了逃跑计划可就麻烦了。但褚江河相信,经自己这一番巧妙地解说,龙老四若是原本存了几分要从此赖上他们师徒二人的心思,恐怕也会有自知之明地推辞两句。而自己则正好趁此机会就坡下驴,等逃出这个鬼地方就与他分道扬镳,自己还得想办法找到裕儿,还有青黛与苏木,被丢在楚家庄园那么一个地方,二人到底是生是死,也总得确认一下才好,可不能遂了陆寻裕的小心思。
褚江河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这许多念头,满心期待地等着龙老四说出拒绝的话。
龙老四沉默半晌,突然直视着褚江河的眼睛,那眼神感动又热切,褚江河还来不及暗道一声糟糕便已经听得他说道:“若能如此,那可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