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楚夫人裹着厚厚的毛皮大衣，眼睛里像要喷出火来一样，脸色却一如往常地白皙平静，毫无表情。
“夫人，”楚秀正准备说点什么，却被楚夫人一把推开。他一个趔趄，差点就摔倒在了并排停放在自己身后的两具尸体之上。
“你干了什么好事！”楚夫人蹲下身子，将楚秀方才解开的绳索抛到一边，掀开覆盖着尸体的白布，分别摸了摸两具冰冷尸体的脸庞，突然扭过头冲楚秀大声呵斥起来。
“人不是我杀的，”楚秀连连摆手解释，“罗小伟阴差阳错杀了这个小子，小月气不过，趁我不注意，一刀又解决了罗小伟。”
楚夫人站起身来，愤怒地瞪着楚秀，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样：“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若再拐弯抹角意图欺瞒于我，我随时都可以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楚秀听了楚夫人的警告，一瞬间爬到他脸颊的并不是恐惧，而是深深受伤的表情。楚夫人见此，立刻也收住了话头，别扭地将头转向一边不再看楚秀。楚秀的脸红了一阵，又白了一阵，在夫人转过脸不再看他后，他的脑子稍稍清醒了一点儿，随即便领会到了夫人方才愤怒的原因，于是又接着解释起来：“夫人火眼金睛，自是一眼就能看出这两个人是经过处理的死了许久之人，是我考虑不周未曾事先就向夫人报备此事。可是，”楚秀说着扭起了手指，低头看了看地上的两具尸体，“未经夫人许可，擅自采用夫人所授秘术处理尸体，是我的不对。可小月逼得太急，若我不遂了她的心愿，怕是连她也要跟着这小子同赴黄泉。”楚秀说完指了指宋吉祥。
楚夫人顺着楚秀所指，转回头看了看宋吉祥。只见他唇红齿白，面目栩栩如生，仿佛是睡着了一般。她看了一会儿后才将视线挪开，当目光落到楚秀身上时，一抹细微的歉疚迅速地掠过了她的瞳仁，转而立刻被她眼里惯常所有冷漠神情给完全遮挡住了。
“小月的意思？”楚夫人一时有些困惑，觉得这个答案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却一时想不出来，待得她反问楚秀话音刚落时便突然想了起来，随即便又恶狠狠地盯着楚秀，“你都跟小月说了些什么？”
这一次，夫人的语气虽然凶狠，却不似方才一般放出狠话来，楚秀如获大赦，忙不迭地回答：“夫人，我一个字也不曾对小月说过。只是，”说到这里，楚秀停住了，不知该不该继续往下说。
“可是什么？”楚夫人想着楚秀方才委屈的样子，尽量压抑着自己的焦躁。
楚秀咽了咽口水，看看周围以及地上的尸体后才压低了声音，像是要说什么坏话一样悄声说道：“夫人可能不相信，小月她一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什么叫什么都知道了？”楚夫人的眼睛瞪得老大，虽然仍然现无表情，楚秀却知道这就是她表示震惊的方式。
楚秀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想了一想后终于挑出了自认为最能够说明问题的回答：“小月她，连从咱们庄园被万家楼逼宫走的那个姑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都知道。”
楚夫人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但终究还是什么表情也没有表露出来。
“小月之所以要跟这个臭小子远走他乡，有一部分原因就在于此。”楚秀看着宋吉祥，慢悠悠地说道。
“难道不是这个小子花言巧语，哄得小月倾心于他么？”楚夫人少见地不愿承认事实，绞尽脑汁地找起了能否定方才那个消息的理由。
楚秀摇摇头又点点头：“一部分正如夫人所说，可小月确实存着对那姑娘的愧疚之心。而那姑娘是这小子最依赖的姐姐，小月自认为是自己夺走了他最亲爱的人，所以心怀愧疚。”
楚夫人往后倒退了两步，向后伸出一只手摸索着身后的椅子坐了下来，满眼皆是怀疑的神色。
“夫人不必气恼。”楚秀上前，往一旁绕了几步避开横陈的实体来到夫人面前，“小月知道了倒是好事。现在她一心一意要听夫人的话，定能助夫人得偿夙愿。”
楚夫人看着楚秀的眼神突然之间失了方才的怒气，一抹苍凉慢慢浮现在了她眼里，让面庞如同少女的她在一瞬间仿佛变成了一个古稀老妪一般。
“早就知道？”楚夫人轻轻地喃喃自语起来，“竟然早就知道。”
“夫人？”楚秀见夫人听了自己带来的好消息仍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困惑地唤了夫人一声。
楚夫人坐在椅子里猛地抬起头，仰视着楚秀的眼睛：“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可是，”
“别可是了！”楚夫人不耐烦地挥挥走示意楚秀赶快走人。
楚秀夫人异乎寻常地表现，不再多说什么。他弯下腰，将两具尸体重新用白布遮盖好了，再捡回了夫人方才抛开的绳索，将尸体紧紧地捆扎好。
“那夫人，我就先将尸体放进密道。”楚秀朝夫人点点头，先打开了闩紧的房门，接着回过身来一手提起一具被裹得像被子一般的尸体，走了房间后放下了尸体，看看夫人一动不动的样子，替她关上了门后才又拎起尸体飞快地朝密道入口走去。
屋内的楚夫人听得楚秀因为拎着尸体而沉重异常的脚步声远了之后，这才抬起了头。
纸的门和窗透进的光线让屋内显示出一种与楚夫人心情极其不相符合的温馨恬静，她突然像是被这种气氛击倒一般失了力所，手不自觉地从椅子扶手上滑落，搭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楚夫人不仅面容年轻，身段更是纤细如同少女。她闭上了眼睛，用手在自己的平坦的肚腹上轻轻摸了一阵，隔着厚厚衣衫和皮肤，似乎是在感知当年让她重新燃起希望的种子。
然而这颗种子现在已经落地生根，却自顾自地长成了一棵树。
楚夫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空空如也的屋子里阳光与灰尘在卖力地跳舞，可渐渐地，它们却幻化成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
“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我虽给不了你，但至少能尽我所有的努力助你一臂之力。”那个人影慢悠悠地说着，仿佛这些话并不会让任何人感到惊慌失措一般。
在那一瞬间，还叫另一个名字的楚夫人突然意识到自己想像当中的锦衣华服并不存在，自己是光着身子行走在众目睽睽之下。
而这一刻，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任然保持着年轻面容的楚夫人忿忿地将手从肚子上拿开，刚刚才勾起她心中一丝丝温情的东西突然变得让她厌恶不已。
都是这样，个个都是这样！
楚夫人从椅子里站起来，双手握成了拳状，紧紧咬着牙齿，无声地呐喊着。
自以为受了天大的委屈，都能在我面前摆出受害者的模样。可是，承受最多苦难与折磨的，却始终是自己。
楚夫人的脸不住地抽动，最终却像每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时一样，又慢慢恢复了平静。
这张年轻且美貌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写满了让人生畏的执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