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管家安排好了林倩儿这边的事,为了躲开多嘴的姜云楷,几乎是贴着墙壁跑出了小院。此时他也顾不上观察对方到底有没有发现他了,只要对方不再追来问东问西就好了。想着方才姜云楷左一言右一句,处处挖着坑,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说漏嘴,此时还会紧张得冒汗。
“真是见了鬼了,怎么府中一下子来了这么些怪人。”胖管家一边飞快地走着一边低声地嘀咕。这话音未落,就见几个仆役自一个拐角走了出来。
“事儿你们都办好了?”管家停住步子,用手帕擦了擦汗问道。
“回管家的话,照您的吩咐,咱们已经将那个昏迷不醒的人送回到房间了。可,”仆役面有难色,开始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可是什么?”管家想敲一下说话仆役的头,无奈手短够不碰上高大的仆役的人,轻轻一拳倒打在了对方胸口上,引得一众仆役憋笑差点憋出内伤。胖管家窘迫不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端出一副大老爷的架势以拾回尊严:“可是什么,哑巴了么,快说!”
“是是是,”一直回答问题的仆役赶紧说道,“不知是谁,将那个院子正屋的门给砸得粉碎。”
胖管家用手扶着额头,感觉自己的头快要炸了,一边摇摇头一边往前走。
“管家您不去那边看看么?我看咱们抬回去的那个小子像是死了一样。”仆役指着陆寻裕一行人住的院子问道。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管家没好气地答道,“那小子一看就知道是中毒了。咱们家夫人老爷行事虽一向不与寻常人相同,但还从未招惹过江湖中人。瞧瞧现在在咱们府中这些人,没一个正常,我到底是遭了什么孽,要伺候这些老爷们!”
“可是,”仆役们跟上了管家,“就这么不管他们了么?他们师父也跑了,现在唯一的男子又昏迷不醒,咱们要拿他们怎么办?”
仆役凑得近,这次管家一巴掌就拍在了他脑门上:“真是烦死了,你没看到我的头比平时都大么,为什么要一直提醒我还有这么多麻烦事!”
被打的仆役也不甘心,跳开一步后抱怨道:“我不说这些事就不存在么?”
管家重重地搓搓脸,已经没了力气再与仆役斗气,只是继续朝前走。被打的仆役见他似乎没生气,于是又跟了上来,小心地问道:“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管家叹了一口气说道:“方才那个小姑娘来找我要咱们帮她搬她师兄回房,我这才交代你们去了,那边院里又来了信说被砸破脑袋抬进府中那人又闹腾起来了。我还没来得及过去呢又被那另外一拨人给拦住了,还好他们没折腾什么,就是要给那女子梳洗罢了。我的老命呵,差点交代在这些人手上。”
“那边又在闹腾什么?”
胖管家揉了揉眉心说道:“谁知道呢?”
“原来如此。”待胖管家和仆役们走远了,骑在墙头一路尾随他们而来的姜云楷才捏着下巴,故作意味深长地说道。
尹恒双手扒住墙头,猛地往下一跳,身子贴着墙壁荡了几下,随即他松开手,稳稳地落到了地上。姜云楷见状,也随着他从墙上滑了下来。
“还好这楚家庄园围墙多,跟踪起来倒真是方便。”姜云楷一边拍掉身上的灰一边说。
“可是,”尹恒摸着有些落灰的围墙,“这里的围墙也太多了,像是专门为了让人飞檐走壁而修的。。”
姜云楷指指两人身前身后说道:“你看这庄园并不大,但却被分割成了好多独立的小院子,所以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一圈一圈的围墙。正是因为这样,咱们才得以一路上都攀着墙跟过来。”
“可是,楚家为何要将好好的一座大庄园隔成这么些小院,既不实用又不美观。”姜云楷答非所问,尹恒还是纠结着这个问题。
“管他呢!”姜云楷左顾右盼一番道,“咱们是继续跟上去呢还是回去等倩儿姑娘?”
“回去吧。”尹恒看着胖管家和仆役离开的方向,“他们所说被砸破头之人应该指的是丁雪原。现在李临风逃走,倩儿姑娘已经答应跟我们走,加上大师父也在这,谅他们天星山也掀不起浪来。咱们还是去守着倩儿姑娘比较好。”
姜云楷点点头,两人开始循着来路往回走。不过,两人是在墙头跳跃追随胖管家一行人而来,现在下到地面上,要在一堵又一堵墙的隔断中找到正确的路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两人几经迷路,姜云楷想重新翻上墙头找路返回,尹恒却认为方才为了追踪管家而不得不冒险,现在两人只是返回没有必要再做翻墙这样被看到后无法解释的事。
两人兜兜转转,待回到林倩儿所在的小院时,她早已经洗漱更衣完毕,穿着楚家女仆的衣服,怀里抱着自己换下的衣物,站在门前等候多时了。
“你们干什么去了?”林倩儿见尹恒和姜云楷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问道。
尹恒不敢告诉林倩儿他们尾随管家偷听人家谈话去了,先是扯了扯姜云楷的袖子让他不要说话,接着转了转眼珠子扯起谎来:“方才我家大师父找我们办点儿事,回来的路上迷路了。”说完后,还干笑了两声,引得姜云楷直翻白眼。
林倩儿一眼便看出了尹恒在胡说,料想是姜云楷拉他去继续打听什么去了。从门前的台阶上走下来后,她白了姜云楷一眼:“你就这么离开办大事去了,不怕我逃跑么?”
“怎么会?”姜云楷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摆摆手说道,“你说了不会跑当然就不会跑罗。”话音刚落,他就觉得这话说得不对,赶紧收声却已经来不及了。尹恒揽住了他的肩膀,笑眯眯地看着林倩儿说道:“倩儿姑娘,姜云楷这么说可是大大的好话,这是赞美,绝对是赞美。”
“谢谢。”林倩儿郑重其事地向姜云楷道谢,却引来他别过头重重地哼了一声,嘟嘟囔囔地说道:“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尹恒轻轻踢了姜云楷屁股一脚,笑着说道:“你在害什么羞?”
姜云楷瞪了尹恒一眼,哼哼叽叽着往小院外走了去。谁知他刚跨出院门槛便惊呼一声,一边连蹦带跳地退回来一边嚷嚷着:“是谁?”
尹恒下意识地往腰间一摸,却忘了自己的佩剑早就被收走了,一抓落空,急得他握紧了拳头在自己的大腿上砸了一下。而正在此时,将姜云楷吓得够呛的人缓缓地从围墙后走了出来。
“吉祥?”林倩儿吃惊地看着垂头丧气的宋吉祥,“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找你。”宋吉祥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吉祥。”林倩儿往前跨了一步,但随即又停下脚步退了回来,抬起一半的手也垂了下去。
“原来是你这个不着调的大少爷!”姜云楷见来人是宋吉祥,不禁为自己方才的失态而脸红起来。
而看着沉默相对的两个人,尹恒似乎察觉到了点儿什么,于是接过了林倩儿手中捆成团的衣物对她说道:“倩儿姑娘,我们就先回去了,待会儿你自己再过来可好?”
林倩儿朝尹恒点点头,极力想表现出感激的样子,却不料五官挤作了一堆,露出了一个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的表情。
姜云楷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尹恒迎面走来扼着脖子拖着迅速地消失在了围墙之后。
“咱们也出去吧。”林倩儿回头看一了一眼正探头探脑打量着他们的楚家仆役们说道。
宋吉祥一声不吭,转身走出了院子。
院子外是一处狭长的空间,栽种着各色花卉,将他们刚刚走出的小院与眼前另一外小院隔开。林倩儿换换脚,以脚尖在凿上了花纹的石板上蹭了蹭,努力地酝酿着要说的话。
“倩儿你是真的不要我了么?”宋吉祥率先开口问着之前问过的问题。
林倩儿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道:“我已经与万家楼的掌门说好,他们会为你准备银两并派人护送你回府里。可是府里也是不能再呆了,你接上明月回京城宋家陵园找徐妈妈。她记恨的人不过是我爹与我罢了,如今没有我爹与我,看在你娘的份儿上,她定会照应着你。你听明白了吗?”
“什么叫没有你爹和你?”宋吉祥这才抬起头,林倩儿原本以为他一定是像以前一样哭了鼻子所以才藏着脸不见人,这时见他抬起头,却发现他并没有哭过,只是眼睛瞪得通红。突然之间,林倩儿觉得害怕起来。
“什么叫没有你爹和你?”宋吉祥再次重复了一遍。
“没有林风,没有林倩儿了。这世上,只有天星山的叛徒和魔教的后裔。”
宋吉祥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几乎是嚷了起来:“我不管,你就是我家的倩儿!”
林倩儿咬着牙摇摇头:“不是了,我不是你家的倩儿,我是你杀父仇人的女儿!”
“那是你搞错了!”
“你知道我不会说谎。”
“那我也不管,他们杀来杀去的关我们什么事?”
“吉祥你不要逼我!”林倩儿一步一步地往后退,“你放过我吧!”
“什么?”宋吉祥觉得自己听错了,歪头头问道。
“我爹还在,你还在,过去就会一直在。你们的存在只会一直提醒我,那个过去曾经存在,我的现在,我的将来会多黯淡多悲惨,你知道吗?”林倩儿攥紧了拳头,狠下心肠一口气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啊。”宋吉祥又垂下了脑袋,“跟重新认识的人在一起就不会想起过去了吧。原来,我已经成了让倩儿你痛苦的人了。”
“不是!”林倩儿已经不敢再看宋吉祥,“我才是会让人痛苦的那个人,你们离了我,就能回到从前的日子了。相信我,吉祥,放过我,放过你自己好不好。”
“好。”宋吉祥喃喃地答应了一声,攥着衣角转身一步步地走开了。
林倩儿向前一步,退回来,再向前一步,又退回来。如此反复,直到宋吉祥的背影被迷宫似的围墙挡住,她终于支撑不住抱着双膝蹲了下来。